在通州,六環高線公園的鋼構正向上延伸,M101線地鐵隧道盾構機轟鳴推進,行政辦公區的玻璃幕墻反射著晨光——這片土地正以“千億投資、四百余項重大項目”的熱度,書寫著城市副中心的發展速度。在這火熱建設圖景中,151株散落于15個街鄉的古樹靜靜矗立:有的扎根交通樞紐旁,看紅磚平房變成亞洲最大地下TOD;有的守在行政辦公區側,見證“通州速度”的誕生。它們用年輪封存漕運古鎮的記憶,又以枝葉觸碰現代新城的天際線,帶人們在古今交錯中讀懂“運河上的通州”。
01
350年國槐與一張老照片時空對話
“你看這張2006年拍的照片,古樹背后還是楊坨村的紅磚平房,那時候村民在樹下曬玉米,孩子們圍著樹根追跑。”在城市副中心站綜合交通樞紐工地旁,攝影師武政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指尖劃過畫面中那棵枝繁葉茂的國槐。照片里的樹,正是如今矗立在樞紐03標03A區南側的一級古樹,樹齡約3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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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恩師告訴我,通州的古樹藏著運河的魂,要多拍、多記。”武政蹲在古樹旁,指著樹干上凸起的根瘤回憶,第一次拍攝時,他還特意量過樹干直徑,“當時有近6米,樹冠能罩住半個籃球場,村民都叫它‘坨上樹屋’,夏天納涼、冬天曬暖,紅白喜事都要在樹下擺幾桌。”如今再站在這里,照片里的平房已化身30米深的樞紐基坑,巨型吊車在古樹不遠處作業,卻沒讓這棵老樹受半點驚擾。建設方不僅繞開古樹保護范圍規劃施工路線,還搭了雙層圍擋,連基坑土釘施工的水泥用量都反復測算,怕震動影響根系。
“這樹可是看著楊坨村從土坯房住進電梯樓的。”武政感慨道。他伸手撫摸樹干上的樹洞修復痕跡,“以前村里都窮,樹有了洞只能用泥巴糊,后來村里有錢了,請來園林專家修樹洞、設支撐。”
如今,這棵古槐正迎來新的身份。按照規劃,樞紐建成后,這里將建起以古樹為中心的下沉式廣場,座椅、照明與綠化景觀圍繞古樹周邊展開,既能讓旅客歇腳,也能通過科普牌講述古樹與運河的故事。“以后這里是公交、地鐵、商業的交匯點,這棵樹會一直站在這里陪著大家。”武政望著忙碌的工地說,“它見過運河漕運的船帆,現在每天看著繁忙的車流,以后還能見到副中心站的高鐵,這可是350年的福氣。”
02
200年“瘦小槐樹”與行政辦公區共生
“小時候總覺得這棵樹‘沒出息’,別的槐樹長得高大粗壯,它卻細細瘦瘦的,枝椏還歪歪扭扭。”在郝家府路與崇善中街的路口,73歲的郝文澤蹲在國槐旁,手指拂過樹干上的紋路——這是郝家先祖種下的五株槐樹中僅存的一株,2023年被認定為二級古樹,樹齡超過2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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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家到這代已經有600多年歷史了。祖上郝巡是明代的吏役,帶著家人來這里建村。后人在村最高處種了五棵槐樹,代表兄弟5個,也取‘五福臨門、家業興旺’的意思。”郝文澤從小聽著古樹的故事長大,他記得小時候樹旁還有塊石碑,刻著郝家遷來的經過,“后來石碑丟了,剩下的四棵樹也陸續沒了,就這棵靠著村東頭的土坨子活了下來。”他指著古樹周圍的擋墻解釋,這棵樹“瘦小”就因腳下的土坨土薄貧瘠,養分不夠,“可它偏偏就熬過來了,像我們郝家人的性子,韌!”
2016年,行政辦公區開始建設,郝家府村面臨搬遷,郝文澤最牽掛的就是這棵古樹。“生怕施工把樹傷了,那會兒我可沒少往工地跑。后來看著工人給樹圍上保護欄,還請專家來檢測土壤,就放心了。”讓他沒想到的是,區園林綠化局不僅沒讓古樹“挪窩”,還專門為它建起街邊微花園。針對土壤儲水差的問題,砌上擋墻防止水土流失,又在樹下種上丹麥草、月季、丁香,既保土又美觀。現在還立上科普牌,把郝家與古樹的故事告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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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村里搬上樓了,我每天遛彎路過老槐樹總要停下來看看。”郝文澤站在古樹旁,望著東邊一街之隔的行政辦公區大樓,玻璃幕墻倒映著古樹的影子,形成奇妙的古今疊印。“你看那大樓,2016年8月打下第一根樁,2019年就搬進去辦公,這速度誰能想到?我們這棵樹,200年才長這么粗。”他笑著說,上次帶外孫來,孩子指著樹問“姥爺,這樹比高樓還老嗎?”他告訴外孫:“樹在,咱們郝家府的根就還在,以后你帶著孩子來,還能認得出老宅的方向。”
區園林綠化局義務植樹科負責人劉平蹲在樹旁,手里拿著測土儀測量土壤濕度:“去年我們給古樹做了復壯,改良土壤、枝冠整理,你看現在新葉多密,比去年綠了不少。”她指著古樹周圍的“微花園”說,通州已建設9處古樹保護試點,“古樹不是孤立的‘老古董’,要讓它和現代城市共生,比如這里,旁邊上班的人群午休時來樹下散步,既能放松,也能聽聽老通州的故事。”
03
塔榆的“塔頂奇跡”與
槐蔭公園的樂活日常
清晨6點,西海子公園的塔榆下已經圍了不少晨練的老人,78歲的張大爺提著鳥籠,在樹下的石凳上坐下,“這棵樹可是個‘奇跡’,在塔頂上長了300年,移栽下來還能活,比咱們人都結實。”他口中的“奇跡”,是一級古榆,也是通州人熟知的“塔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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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石碑上的‘塔榆記’,寫著清康熙三十七年修燃燈塔,榆錢隨泥掉進瓦壟,長出幼樹。”公園工作人員王致遠指著樹旁的石碑介紹,這棵榆樹在13層的塔頂上,僅靠瓦縫里的薄土生存,卻硬生生長了近300年,“1987年修塔時,它已經枝杈干枯、滿是蟲洞,胸徑才17厘米,大家都覺得活不成了,沒想到移栽到這里后,園林師傅天天來澆水、治蟲,現在冠幅有5米,胸徑也長到30厘米了。”
更讓人驚喜的是,這棵奇跡古樹快有下一代了。“去年我們采集了塔榆的種子,用泡水、密封、沙藏三種催芽方式,現在已經培育出七八棵幼苗。”通州區林業工作總站副站長魏多指著院子里培育的幼苗說,這是通州首次用“幼化”方式延續古樹基因,“未來這些幼苗可能會種在運河邊,讓塔榆的故事繼續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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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西海子公園沿運河的方向南行,新建的槐蔭公園與暑期火熱的濱水空間運河西岸融為一體,熱鬧非凡。老人們在古槐樹下打太極,孩子們圍著古樹追逐,年輕媽媽推著嬰兒車在樹蔭下散步。“以前這里是片閑置地,今年改造成公園后,我們天天來。孩子們在樹下玩,我們大人聊聊天,比在家舒服。”家住附近的趙女士每天必來打卡。這棵胸徑約1.2米的古槐已有350年樹齡,其冠幅達24米,被譽為“通州觀樹冠最佳者”。這里也成為城市副中心首個以一級古槐為主題建設的社區公園。公園北側出口連著運河西岸,白天古樹在陽光下帶來濃密清爽的綠影;夜晚運河西岸的霓虹亮起璀璨溫暖的光暈,一涼一暖里,藏著城市煙火與歲月沉淀的和諧。
按照通州的規劃,到2025年,居住區人均公園綠地500米服務半徑覆蓋率要達到95%,每萬人擁有綠道長度2.3公里。像槐蔭公園這樣的“古樹+公園”模式,正在成為通州的新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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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湖鎮的古樹公園因四棵百年老國槐而建,雖不大卻成了村民的“議事廳”;城市綠心森林公園里,6000余株原有喬木與新植的93.8萬株喬灌木共生,灰臉鵟鷹、縱紋腹小鸮等保護動物紛紛前來安家。“古樹不是孤零零的‘文物’,而是要讓它融入市民的日常生活。”區園林綠化局義務植樹科工作人員王凱說,去年推出的“大運河古樹游線”中,西海子、皇木廠、里二泗、東寺莊都成了熱門點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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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鄉愁與漕運記憶就藏在樹影婆娑里
“來,你試試抱這棵樹,得四個人手拉手才能圍住。”在皇木廠村的古槐下,72歲的趙新華招呼著訪客。這棵通州“最大古樹”胸徑165厘米,樹高17.4米,冠幅20米,相傳是明代管理皇木的官吏所植,樹齡超600年。“你看樹根旁邊,以前還有個長1米、粗33厘米的鐵柱子,是當年拴漕船用的,船夫卸完皇木,就坐在樹下歇腳。”趙新華蹲在樹旁,指著地上的印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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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木廠村因永樂年間儲存建造故宮的木材而得名,當年從四川、江西運來的楠木、杉木,先在此地卸船,再轉運進京。“這棵樹見過當年的熱鬧:漕船排滿運河,搬運工喊著號子卸木材,商戶在樹下擺攤,宮里的太監來這里督辦差事。后來漕運衰落了,可樹還在,它瞧著咱們村子從靠河吃飯,變成現在發展民俗旅游。連外國人都來樹下拍照。”趙新華是土生土長的皇木廠人,聽著古樹的故事長大。
沿京塘路向東,張家灣里二泗村的佑民觀里,一株約360年樹齡的古槐虬枝盤曲,樹干上還留著當年修復的痕跡。“這棵樹可是‘西有白云觀,東有佑民觀’的見證者。”佑民觀劉崇堯道長說,明清時期,佑民觀是運河沿岸的名觀,香客乘船來祈福,都要在古槐下駐足。“你看這樹干上的紋路,像不像水波?”一位游客頗為驚嘆。
而在漷縣鎮東寺莊村,村口的兩株古銀杏一雌一雄,相傳植于清初,每到秋天,金黃的葉片落在地上,像鋪了一層“黃金毯”。去年秋天,村里在銀杏樹下舉辦“豐收節”,老人們講起銀杏樹的故事,年輕人拍照發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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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散落在鄉村的古樹,如今都成了通州“運河文化游”的亮點:皇木廠村因為古槐成了旅游村,里二泗村把古槐故事編進了村史,東寺莊的銀杏樹下成了網紅打卡點。“古樹不是死的文物,是活的歷史書。”王凱說,通過挖掘古樹背后的故事,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通州不僅有現代新城,還有著“一京二衛三通州”的漕運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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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用“植物彩超”守護百年古樹的健康
“咚、咚、咚——”在潞河中學的古槐下,園林技師邢子龍用小皮錘輕輕敲擊樹干,耳朵貼在樹皮上仔細聽。“這是老辦法,通過聲音判斷樹干有沒有‘空腹’,要是聲音發空,就可能有腐朽。”邢子龍說著,拿出一個形似平板電腦的儀器,在樹干上貼了幾個傳感器,“這是應力波探測儀,相當于給古樹做‘彩超’,能精準測出空腹率,比老辦法更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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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現有151株古樹,每隔一兩年,邢子龍和同事就要給它們做一次全面“體檢”:測量樹高、冠幅、新梢長度,采集樹葉和土壤樣本回實驗室分析,甚至還要檢測樹干的“心電圖”。通過植物生理儀監測樹體的水分流動。“潞河中學這棵古槐,樹齡超100年,曾是通州第一個黨支部成立時的見證地,周文彬等革命者還在樹下開過秘密會議。”邢子龍說,去年體檢時發現它根系有點弱,通過土壤改良今年新梢長了5厘米。
在梨園鎮新城樂居小區,那株北京唯一的楓楊古樹也剛完成體檢。“這棵樹260歲了,還是少見的偶數羽狀復葉類型,在北方特別珍貴。”園林專家馬嬡馨介紹,楓楊原產黃河流域以南,種子可能是通過漕船帶到通州的,“北方氣候干燥,楓楊容易枝椏中空,這棵樹能活這么久,多虧了以前日化六廠的工人和現在的居民悉心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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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這樹的果實,像不像一串串小元寶?我們都叫它‘錢串串’。大伙兒都很愛護它。前陣子園林師傅來體檢,還告訴我們要順著樹根慢慢澆水。”小區居民李阿姨說,夏天樹下特別涼快,天天有人來下棋。如今,這棵楓楊不僅是小區的“鎮園之寶”,還成了通州“古樹保護科普點”,常有學生來觀察它的葉片和果實,聽它與漕運的故事。
北京城市副中心報記者: 曲經緯 實習生 張丹
攝影:本報記者 唐建
微信編輯: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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