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就在我和幾百個犯人對望的一瞬間

文丨將爺

一連幾天，我都一邊忙各種工作，一邊馬不停蹄地演講，每天時間排得很滿，沒有空寫文章。

今晚，我想簡單說一段最近的人生特殊經歷——第一次到監獄去，零距離地接觸了犯人。

近段時間，我新書上市了，約請講課的單位和朋友更多了。前兩天，恰好到某省去，當地省直新華書店聽說我來，就聯系到我，順帶抽時間給一些單位講講如何讀經典。

因為我的書名叫《不負經典》。

對接的大姐人特別好，說話很溫和，只言片語，就聽得出她很心善和悲憫。

于是，我就答應下來。主要是中學生講，畢竟，我的書也算是工具書，對很多經典小說中的技術創新多有分析，有助于孩子們除去閱讀障礙。

聽了我第一場課，那位大姐和同事感動得不行，覺得內容太感化人心了，太有育人價值了。

倒也不是她們在亂夸，有一點我很自信的——講的比寫的好。平時我演講，五百人一起，我能做到三小時無尿點，會隨口說出大量我此后也記不得的觸動人心金句。

沒別的原因，主要是我說的都是真誠和真話。這，在今天，是稀缺品。

在相處過程中，大姐和她的伙伴們看出來，我是個純樸的人，特別實誠，不講吃也不講喝，甚至不要一分錢講課費，至于書能賣多少，半點都不關心。

最感動她們的是，我答應了她們，到某個特別大的監獄講一場。

這個事，遭到我當地的鐵哥們強烈反對，理由很無厘頭——不吉利。

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不信這個說法。甚至奇怪，我那哥們身份地位都那樣了，咋就有這思維呢？

或許是我太特立獨行了。其實，連那位大姐也表示理解，說如果我不愿意，就不勉強了。

原來，這些年，大姐經常聯系一些作家和專家到監獄給犯人講文化，講教育，講心理，她覺得，這個事意義太大了。

雖然請到過著名的大咖，但也被不少所謂的文化名人拒絕了。她說，主要的就是因為他們也覺得不吉利。

人活著，確實都在求福報。我覺得，福的源頭，就是自己的良知、正義和悲憫。一個太過計較和薄情的人，是無福的。

那些犯人，失去了一些自由與權利，這是他們遭受的懲罰。但，他們應享受的權利，也不能剝奪。比如，享受教育和文化，才是他們實現真正救贖的支撐。

那天，我堅定地去了，講了一堂在我看來，是這輩子講過最好的課。

那一個多小時，我的心都被自己的情感融化了。

那天，我講了很多故事，但最動情的有兩個，一是《肖申克的救贖》里安迪的自我救贖故事，一個是茅獎作品《人世間》中秉昆的自我實現故事。

（我的課件頁面）

這兩個人物，都涉及“殺人”，進了大牢。但，一個就像身上長著羽毛一樣，向往自由；一個內心就像有一片愛的海洋。因為追求愛和自由，他們后來都獲得新生。

這些故事細節，我在以前文章中寫過，但，這次演講，我完全突破了自己的表達極限，在地板和天花板的有限空間里，把愛和自由的價值，說到了極致。

那一天，我動容地說，像秉昆這樣的“失敗者”，最后之所以能活出了真正的尊嚴，一切都是因為愛的福報——愛妻愛子愛父母。

那一天，我重復地說著這些臺詞，“苦嗎？嚼嚼咽了”“熬過去就是甜”“日子還得繼續過”……

我越說越堅定，越說越深情。

我在臺上往下看，幾百雙眼睛，都迎了上來，在注視著我，像一道道光，穿越了無邊的海。

但，那一刻，我沒有任何回避，而是勇敢地迎上去，進行了靈魂對望。

是的，從他們眼睛里，我沒有看到任何的兇，任何的惡，任何的怨，任何的恨……那一刻，我覺得，那是幾百口泉眼，流出的是溫情和信任。

那一天，我甚至感受到他們的體溫。散場后，他們在我身邊，有的幫著搬桌子，有的在調節攝影器材，有的打理著場地空間。

是的，我們共同呵護和捍衛著那一個文化空間。

那一刻，我內心充滿悲憫和祈愿——希望他們都能盡早地走出去，做個好人，去愛“具體的人”。

（我的課件頁面）

對這樣場域發生的太多細節，我不便于過度講述。

能說的是，那一天，我深入了解到近年來犯罪人群的特征變化，我面對的，有曾經的高官，有博士這樣的高學歷者，有高級金融從業者，還有太多在善惡一念間的走神者。

不論過去如何，我認為，在那樣的四角天空，他們是平等的。

平等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再次起步。

勞其體格，強其精神。勞作之外，他們的精神滋養，主要就是讀書。

在相關書架上，我看到除了大量的紅色作品，很多正是我在《不負經典》中闡述的茅獎作品。那一天，我突然為自己感動了，因為我這本書，表面是書評，但，哪怕是通過一篇篇的題目，也可以看出，我寫的，就是救贖之書，就是治愈之書，就是勵志之書，就是反省之書，就是懺悔之書。

也就是這一次，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我過去口口聲聲要幫助經典作品尋找的“理想讀者”，定義窄了。

以前，我只是指向那些有文化審美和價值判斷能力的優質讀者，卻沒有想到在某個幽暗地帶，那些心靈曾經變異、扭曲、損壞的人，本身就應是“理想讀者”最需要連接的。

文學不是教人做事的，而是教人做人的。

如果一本書能幫助他們治愈內心創傷，能夠喚醒良知和正義，哪怕他們對文學深度的理解仍然淺顯，但，他們不就最重要的“理想讀者”嗎？

真正的理想，就是讓人人向善。向善的讀者，不才是最理想的讀者嗎？

其實，那天，在演講前，我曾問警官，我應該怎么稱呼他們呢？

最后得到的答案，仍然是“犯人”“服刑人員”這樣的身份。

我當然理解這樣的規范和嚴謹，但，在整個過程中，我一次也沒有使用這樣的稱謂。

是的，我用的是“大家”，是“我們”。

這是向外和向內的兩個統稱，是不以社會化和制度性進行區分的身份。只有我明白，這樣不經意的表達，掩藏著我多少關于平等和悲憫的情感意識。

類似這樣的細節太多太多，我無法一一呈現，很多也已經忘了。

但，我絕不會忘記的是，在那一場動情講述中，我們彼此對望的目光，都是干凈的。

光明，就產生在我們彼此對望的一瞬間！

ps:全文完，共2273字。有時，我會想，如果我的書，能讓一個人多讀一本好書，從此多一絲善念，也許他們在人生的某個瞬間，就不會被心魔帶入黑暗地帶了。在此，真誠感謝大家信任，依然推薦我的新書，愿各位永遠幸福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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