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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郵品:董和平先生與他的綏遠郵政歷史的守護之旅
作者︱?qū)O樹恒
9月8日上午,呼和浩特市“內(nèi)蒙古民族商場”內(nèi)處處洋溢著建店71周年的喜慶氛圍,商場入口處的周年慶海報、懸掛的彩帶與紀念元素相互映襯,不少市民特意趕來參與這場兼具紀念意義與文化氣息的活動。此前,我便收到了內(nèi)蒙古著名集郵收藏家董和平先生的邀約,得知將有兩部珍貴郵集展出,心中早已滿是期待,當日如約前往會場。
活動核心展區(qū)內(nèi),《民族友好使者——王昭君》與《綏遠郵政史(1904—1954)》兩部10框郵集整齊陳列,每一件郵品都保護得格外精心。湊近細觀,《民族友好使者——王昭君》郵集涵蓋了不同年代的昭君主題郵票、首日封與紀念戳,從古典畫風的昭君出塞圖案,到現(xiàn)代設計的文化紀念郵票,每一件都承載著對這一歷史人物的敬意;而《綏遠郵政史》郵集則更顯厚重,它以時間為軸,梳理了清末至新中國初期綏遠地區(qū)(今內(nèi)蒙古中部)的郵政發(fā)展脈絡,其中不乏清末民初的地方郵戳、早期郵政單據(jù)等罕見郵品,仿佛一本“可觸摸的郵政史”。
董和平先生待人謙和有禮,與他交流間總能耐心解答關(guān)于郵品的疑問。談及二十多年的集郵生涯,他笑著說:“一開始只是自己喜歡,后來帶著妻子馬潤梅和女兒一起研究,她們對歷史題材特別感興趣,這次展出的5框《王昭君》郵集,妻子光是整理分類、考證背景就花了近三年時間,每一件郵品都是她精挑細選的‘寶貝’。”“女兒跟著我們整理郵品時,也能學到好多歷史故事”,一家人因集郵凝聚的默契與熱愛,格外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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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展區(qū)逐漸熱鬧起來。董和平先生為前來參觀的民族商場集團員工及現(xiàn)場顧客展開講解。他沒有局限于郵品本身,而是從“昭君出塞背后的民族交往故事”,講到“綏遠郵政如何見證邊疆地區(qū)與內(nèi)地的聯(lián)系”,再到郵票設計中蘊含的地域文化特色,娓娓道來間,原本靜止的郵品仿佛“活”了過來。人們不時駐足細看,對郵集中展現(xiàn)的地方歷史文化價值連連稱贊;周圍的顧客也紛紛圍攏,有人拿出手機拍攝珍貴的早期郵品,還有小朋友拉著家長的手,好奇地追問“這張郵票上的人是誰呀”,董和平先生也耐心蹲下身,用通俗的語言為孩子講解。
人們不僅是欣賞到兩部兼具稀缺性與文化價值的郵集,更被董和平先生一家對集郵文化的堅守與傳承所打動,集郵于他們而言,早已不只是愛好,更是記錄歷史、傳遞文化的方式。而民族商場將這樣的文化展融入周年慶活動,也讓市民在慶祝商場生日的同時,感受到了地方文化的獨特魅力,這樣的經(jīng)歷遠比單純的參觀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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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藏家風采:董和平的二十余載郵史堅守
在內(nèi)蒙古集郵界,董和平先生是公認的“綏遠郵政史活字典”。他談及泛黃的實寄封與斑駁的郵戳時,眼中總透著專注的光芒,這份對方寸郵品背后歷史的熱愛,已伴隨他走過二十余載。從最初偶然接觸到綏遠時期的老郵封,到后來主動深耕、系統(tǒng)收集,董和平始終以嚴謹?shù)膽B(tài)度考證每一件藏品:為確認一枚驛站封的傳遞路線,他翻遍《綏遠通志稿》;為核實一處代辦所的設立時間,他多次往返圖書館查閱舊志;為梳理一條郵路的變遷,他甚至沿著當年的駝道、鐵路線實地走訪。對他而言,郵品從不是冰冷的“故紙”,而是能觸摸到歷史溫度的“活化石”,而凝結(jié)他半生心血的《綏遠郵政史(1904—1954)》5框80貼片郵集,更是一部用郵品寫就的綏遠近代郵政歷史。
為此,該部反映邊疆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郵政歷史類郵集,先后獲得:“寶雞2023·第二屆中國鐵路文化收藏集郵展覽”金獎+特別獎;“迎亞展——北京2024中華全國集郵展覽暨2024中華全國首日封集郵展覽”鍍金獎;“中國上海2024亞洲國際集郵展覽”大銀獎;“英國伯明翰2025歐洲國際集郵展覽”大鍍金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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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和女兒董辰婧同為編委,與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檔案館、包頭市檔案館合著出版了《檔案記憶中的綏遠郵政》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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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綏遠郵政歷史(1904—1954)》:郵品里的綏遠滄桑
(一)綏遠:近代邊疆史的關(guān)鍵坐標
要讀懂這部郵集,需先看清綏遠獨特的歷史地位。作為蒙古地區(qū)較早推行內(nèi)地行政區(qū)劃建制的區(qū)域,綏遠自近代以來便集邊疆治理、民族交融、移民遷徙等議題于一身,在近代中國邊疆史、民族國家構(gòu)建進程中,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
從行政沿革來看,綏遠的身份隨時代更迭:清代時稱歸綏道,隸屬山西省;民國三年(1914年),北洋政府設綏遠特別行政區(qū),脫離山西管轄;民國十八年(1929年),綏遠正式建省;民國二十六年(1937年)10月14日,日軍攻占歸綏(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綏遠部分地區(qū)陷入日占時期;1949年“9·19綏遠和平起義”,為這片土地帶來和平解放;1954年,綏遠省與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正式合并,原歸綏市更名為呼和浩特市,成為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首府。而1904年至1954年這半個世紀,正是綏遠從清末新政到新中國初期,經(jīng)歷政權(quán)更迭、行政調(diào)整、社會變革最劇烈的階段,董和平的郵集便以一枚枚郵品為線索,串聯(lián)起這段波瀾壯闊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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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郵路變遷:從“駝鈴悠揚”到“鋼鐵飛馳”
董和平常說:“郵路是‘運輸歷史的通道’,一枚枚實寄封上的郵路標注,就是一段濃縮的交通史。”展框中,不同時期的郵品清晰勾勒出綏遠郵路從“人力畜力”到“機械運輸”的演進,每一條郵路背后,都藏著時代的印記。
1.清末時期(1904—1911):步班與畜役班的“慢傳遞”
這一時期的綏遠,交通閉塞,郵政剛從驛站體系中分離,郵路以步班(郵差步行)和畜役班(駱駝、馬匹)為主。董和平收藏的清同治拾年(1871年)薩拉齊驛站公文封套,便是目前僅見的綏遠早期驛站遺存——封套上用毛筆清晰標注“薩拉齊—歸化—包頭—托克托—和林格爾”的傳遞路線,下方還寫著“限六日到”。“那時候沒有正規(guī)民郵,凡官府公文皆由驛站傳遞,驛馬接力,遇到風沙或大雪,時間還得延后。”董和平考證發(fā)現(xiàn),這封公文是當時薩拉齊廳(清代行政單位)告知各周邊府縣與“開墾蒙地”有關(guān),封套邊緣的磨損痕跡,足以想見當年傳遞的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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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緒三十年(1904年)大清正式啟用干支紀年郵戳,所見最早蓋有“山西甲辰七月九日歸化城”雙圈三格戳的實寄封,便成了郵集中的“珍稀”少見之物。信封右上角貼兩枚5分銀清代蟠龍郵票,背面分別蓋有5枚不同地名中轉(zhuǎn)戳,寄往比利時。“這封信國內(nèi)既走的就是步班郵路,而后從上海出海,全程56天到達目的地。當時1分銀約等于100個銅錢,相當于普通百姓三天的工錢。”另外董和平還從另一實寄封內(nèi)容得知,從歸化城一家皮貨商寄給太原綢緞莊的“樣品清單”,可見早期郵政已開始服務商業(yè)往來。而光緒三十四年(1908年)大清三次實寄片,則記錄了畜役班的辛勞:這枚實寄明信片印1分銀郵資又加貼2分銀郵票,從山西寧遠(今內(nèi)蒙古涼城)經(jīng)由北京寄往大比國(今比利時),片上蓋有“由西北旱路張家口大比國收”,“那時候駱駝隊是綏遠到張家口的主要郵力,一支隊10峰駱駝配2名駝夫,白天防沙、晚上防狼,時常斷水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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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民國初期(1912—1920):畜役班為主的“穩(wěn)定期”
民國建立后,綏遠郵政逐步規(guī)范化,但交通條件仍有限,郵路仍以畜役班為主。董和平收藏的“歸化 壹”紅色碑形木刻戳實寄封(1915年),是這一時期的典型代表:信封寄往山西忻縣,貼3分帆船郵票,封背蓋“歸化 壹”碑形戳——“‘壹’代表當時在歸化城設立的第一個信柜,這種碑形木刻戳目前發(fā)現(xiàn)“壹”“叁”“肆”3種,“貳”至今未見實物。”董和平介紹,這封信走的是“駱駝隊郵路”,歸化廳到山西忻縣,郵資3分相當于1斤小米的價格,“普通人家寄信得精打細算,多是商戶或官員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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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發(fā)展時期(1921—1936):汽車與火車的“加速革命”
隨著1921年平綏鐵路(北平—綏遠)通車至歸綏,綏遠迎來首條火車郵路;1925年,歸綏到包頭的汽車郵路開通,郵路效率實現(xiàn)“質(zhì)的飛躍”。董和平最珍愛的民國十四年(1925年)三盛公郵寄代辦所手填戳實寄封,便見證了這一變革:信封經(jīng)由寧夏銀川寄往荷蘭,貼10分郵票(汽車+畜役班聯(lián)運),背面蓋“三盛公代辦所”手填戳,“這枚封改寫了史料——之前《內(nèi)蒙古郵電志》《甘肅郵電志》記載的三盛公代辦所1928年設立,而這枚1925年的實寄封證明早了3年。”董和平說,當時歸綏到包頭的汽車郵路每天1班,180里路僅需4小時,比純駱駝隊快了5天,“商戶最愛走汽車郵路,信里的‘貨款結(jié)算單’能更快到賬,郵資貴點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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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枚“包頭前街城市信柜”戳實寄封(1935年),則是火車郵路的“活證據(jù)”:信封寄往北平,貼5分郵票,平綏鐵路通車后,包頭到北平3天就能到,比駱駝隊快了12天,普通百姓寄緊急信也會選火車,比如這封信里夾的‘母病速歸’紙條,就是靠火車郵路及時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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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抗戰(zhàn)時期(1937—1945):戰(zhàn)火中的“艱難郵路”
1937年日軍攻占歸綏后,綏遠郵路被分割,火車、汽車郵路時常中斷,只能靠步班和畜役班“繞路送信”。董和平收藏的1937年11月歸綏寄陜壩實寄封,是這段歷史的“見證者”:信封貼10分郵票(比戰(zhàn)前漲1倍),蓋“歸綏—陜壩 步班繞路”戳,背面寫著“郵路受阻,繞山路200里,十八日到”。“這封信是歸綏一家貨棧寄給陜壩分號的,說‘貨棧被占,速轉(zhuǎn)存貨’,信封邊緣還有彈孔,應該是繞路時遇到了戰(zhàn)亂。”
另一枚“永安堡村鎮(zhèn)信柜”單掛號實寄封(1940年),則記錄了駱駝隊的堅守:信封寄往寧夏吳忠,貼15分郵票(掛號+超重),蓋“永安堡—吳忠 駱駝隊”戳,批注“遇風沙延期7天”。“那時候駱駝隊不僅要送信,還要躲避日軍檢查,風險極大。”董和平查閱史料得知,這枚封的郵遞員“李老栓”,1942年在繞路送信時犧牲,“這枚實寄封,也是對英烈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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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放戰(zhàn)爭時期(1946—1949):航空郵路的“新嘗試”
抗戰(zhàn)勝利后,綏遠恢復火車、汽車郵路,1946年還開通了歸綏到北平的航空郵路,雖只短暫運營,卻成了郵史的重要節(jié)點。董和平收藏的1948年航空調(diào)資首日掛快實寄封,僅使用51天便停用:信封寄往北平,貼20分航空郵票+5分掛號費+3分快信費,合計28分,蓋“歸綏—北平 航空首日”戳,“早上寄信下午到,比火車還快,但當時物價飛漲,15天后郵資就漲到35分,這枚封成了‘短命郵品’。”
而1949年9月歸綏寄天津航空實寄封,則是綏遠和平起義前的最后一批航空郵品:貼30分郵票,蓋“歸綏—天津 航空”戳,“13天后綏遠和平起義,航空郵路暫停,這枚封也成了‘尾日郵品’,存世極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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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中國初期(1949—1954):穩(wěn)定的“人民郵路”
1949年后,綏遠郵路恢復穩(wěn)定,火車、汽車成為主流郵路,郵資改用人民幣(舊幣),價格趨于平穩(wěn)。董和平收藏的1950年歸綏寄交城實寄封,貼800元人民幣郵票(相當于新幣8分),蓋“歸綏—交城 汽車+步班”戳,標注“三十六日到”。“當時部分山區(qū)沒通汽車,需要汽車轉(zhuǎn)步班,但比戰(zhàn)亂時穩(wěn)定多了,郵資800元相當于1斤玉米面,百姓寄信更方便了。”
1954年雙蒙文戳實寄封則是蒙綏合并后的特色:信封寄往“歸綏(呼和浩特)”,貼1000元人民幣郵票,蓋“雙蒙文+漢文”郵戳,“這枚封的雙蒙文戳,體現(xiàn)了民族地區(qū)郵政特色,也預示著蒙綏合并的趨勢,兩天就送到了,郵路和生活都越來越安穩(wě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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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郵資演變:時代經(jīng)濟的“微觀縮影”
除了郵路,郵集中的郵資變化,也是近代綏遠經(jīng)濟的“晴雨表”。董和平梳理發(fā)現(xiàn),半個世紀里,綏遠郵資經(jīng)歷了“銀本位—銀元—法幣—人民幣”的四次變革,價格也隨時代波動:
——清末(1904—1911):民郵初創(chuàng),普通信函1分銀(約100文銅錢,合三天工錢);
——民國初期(1912—1920):銀元本位,普通信函1分(約0.01銀元,合1斤小米);
——發(fā)展時期(1921—1936):物價穩(wěn)定,普通信函3分(掛號5分,合1斤小米);
——抗戰(zhàn)時期(1937—1945):物價飛漲,普通信函從3分到法幣2元(合5斤小米);
——解放戰(zhàn)爭時期(1946—1949):貨幣貶值,普通信函法幣20元,航空郵資30元(合10斤小米);
——新中國初期(1949—1954):人民幣計價,普通信函800元舊幣(合新幣8分,1斤玉米面)。
“每一次郵資調(diào)整,都對應著時代的變化——從清末的初創(chuàng),到民國的發(fā)展,再到戰(zhàn)亂的動蕩,最后到新中國的穩(wěn)定,郵資就是一部微觀的經(jīng)濟史。”
(四)郵集的學術(shù)價值:填補史料空白
這部郵集的珍貴之處,不僅在于記錄了郵路與郵資,更在于填補了多項史料空白:
——改寫時限:1925年三盛公代辦所實寄封,證明代辦所設立時間比史料記載早3年;
——新發(fā)現(xiàn)戳記:“歸化 壹”碑型戳、“包頭前街城市信柜”戳等,均為首次發(fā)現(xiàn);
——填補館藏空白:清同治拾年驛站封、光緒一次實寄明信片等,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兩級館藏均未收錄;
——基層郵史佐證:“涼城香火地”“隆興長永安堡”等村鎮(zhèn)信柜戳實寄封,為研究基層郵政提供了一手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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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郵集不是私人藏品,而是研究綏遠郵政史、邊疆史的重要資料。”董和平說,已有多位學者通過他的郵集,修正了學術(shù)論文中的錯誤,“這就是收藏的意義——讓歷史更真實。”
三、郵品的力量:守護歷史的“方寸擔當”
二十多年來,董和平從未將收藏視為“個人愛好”,而是將其當作“守護歷史的責任”。他說:“綏遠郵政史是近代邊疆史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郵品如果丟了,那段歷史就可能被遺忘。”
為了讓更多人了解這段歷史,他多次舉辦郵展,免費開放郵集供學者研究;為了考證一枚郵品的背景,他不惜花費數(shù)月時間查閱史料;為了保存郵品,他專門定制恒溫恒濕的收藏柜,甚至自學文物修復技術(shù),修復破損的實寄封。“每一枚郵品,都有自己的故事,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故事講給更多人聽。”
如今,《綏遠郵政史(1904—1954)》郵集已成為內(nèi)蒙古郵史研究的“活教材”,而董和平仍在繼續(xù)收集——他說,只要還能找到綏遠時期更早、更特殊的郵品,他就會一直堅持下去。因為他知道,這些方寸之間的郵品,承載的不僅是郵件,更是一個地區(qū)的記憶、一個民族的歷史,而這份“守護”,就是對歷史最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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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檔案:孫樹恒,筆名恒心永在,內(nèi)蒙古奈曼旗人。蒙域經(jīng)濟30人專家組成員,呼和浩特市政協(xié)智庫專家。中國金融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會員、 內(nèi)蒙古作家協(xié)會會員、內(nèi)蒙古茶葉之路研究會副會長,內(nèi)蒙古詩書畫研究會高級研究員兼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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