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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平臺上,中產家庭暑期安排似乎有一條“鄙視鏈”,暑期帶娃旅行被分成了幾層:頂配是國外度假深度游,非洲看動物遷徙,大西洋追海豚;中間是國內精致游,西北看草原,三亞陽光沙灘躺平;低配版,送回老家,甚至距離更近,家門口商場半日游。
中產家庭小孩的暑期生活鄙視鏈實際上是一條消費鏈,暑假是靠金錢堆起來的。這個鏈條帶來的未必是主動攀比,而是家長的無奈和愧疚感。有的家長經歷了中年失業,收入縮水,小孩的暑假安排也大幅降級,甚至不敢再刷別人曬娃旅游的朋友圈,每次看到都會被刺傷。
暑期旅游鄙視鏈背后真正的問題是,到底怎樣才算是度過了一個好暑假?為什么暑假一定要花錢?如果不用錢堆,家長們還能怎么辦?
暑假余額不足,一些還沒帶娃出去旅游的家長,正變得愈加焦慮。
文 |王瀟
編輯 |張輕松
運營 |芋頭
“小孩想去迪士尼,我大哭了一場”
“媽媽,我想去迪士尼了,住酒店,看煙花”,本來玩玩具的兒子突然抬起頭眼睛亮亮地對桑瑞說。短暫的幾秒里,桑瑞的行動像是掉幀的動畫,有些僵硬,她在快速思考如何回答,但大腦是空白的,隔了一會才細聲地安撫,“等媽媽規劃一下”。
“規劃”是桑瑞最近一年頻繁使用的詞。每次兒子提出游玩請求,桑瑞都會先用“規劃一下”當作緩兵之計,但她心里清楚:不知道又要規劃到什么時候,很可能就會不了了之。想到這里,桑瑞突然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馬上要從身體里涌出來,快步閃進廁所,她捂著嘴悶聲大哭起來。
桑瑞把經歷分享在了社交平臺上,被算法一同推送給她的,還有中產家庭暑期安排“鄙視鏈”的相關帖子,中產家庭對小孩的暑期安排被分成了幾層:頂配是國外度假深度游,非洲看動物遷徙,大西洋追海豚;中間是國內精致游,西北看草原,三亞陽光沙灘躺平;低配版,送回老家,甚至距離更近,家門口商場半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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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瑞將自己的經歷分享在了社交平臺,引發了許多人關注。圖 / 小紅書截圖
桑瑞不知道這條“鄙視鏈”是否真的存在,但能明確的是,兒子的暑期安排確實在降級。如果把迪士尼當作參考系的話,原本,一家三口都有迪士尼年卡,之前辦的是2599元檔位,孩子超過3歲是1949元,三個人加起來就要7000多元,孩子想住迪士尼酒店,一晚3000多元也舍得掏,“把迪士尼當成公園逛,也很少算具體花了多少錢”。
桑瑞在上海的互聯網公司工作,年薪超過了60萬元,但2023年底,桑瑞突然被公司優化了,她把薪水預期一降再降,降到如今的月薪一萬元出頭才好不容易找到工作,“降了超過70%”。再次想到迪士尼,如果降級辦1399元那檔,周末幾乎不能用,辦了不劃算,就算去了,“一次停車費100元,進去吃喝買,沒有個大幾百塊出不來”。
當家里的大頭收入大幅下降,每月的支出都會被卡死,原本不在意的游玩花費都會被換算成通用“貨幣”:去一次迪士尼相當于房貸的1/3,幾節興趣班,可能意味著另外某個大項的錢付不出。
對于資產有限的家庭來說,在孩子暑期的旅行安排方面,都有些許微妙的心理。鄭雯孩子幼兒園中班放假,婆婆說起小孩的好朋友一家暑假要去三亞,鄭雯也有一些落差感,平常倆孩子天天一起在小區附近的小公園里打仗玩兒,這一放假,一個去了三亞,一個只能回老家家里蹲。因為和丈夫是雙職工,兩人一般寒暑假就讓老人把孩子帶回湖北老家,還沒有在暑期專門帶孩子旅行過。朋友圈里,同學的小孩去了國外研學,鄭雯也會下意識地把照片點開、放大好幾次,“覺得她對小孩好上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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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暑假,在日本名古屋豐田汽車產業技術博物館開展的研學活動。圖 / 視覺中國
孩子還小,還沒有什么攀比心理,也不會提出什么旅行需求。但鄭雯隱隱擔憂,隨著孩子長大,上小學,暑期旅行難免變成一個社交話題。暑期哪兒哪兒都貴,全家出行動輒上萬元甚至好幾萬元,“這對我的家庭來說還是一個很大的支出,有點不敢想”。
她自嘲,如果暑期安排真的有一條鄙視鏈的話,回老家可能是在鄙視鏈的最底端。再往上,是國內游、東南亞、日韓、歐美、非洲、南極,還有一些更為稀缺的體驗……
在上海工作的冉婷婷,這個暑假就花了2萬多元送孩子去泰國和奧運亞軍“切磋”。
小孩喜歡打羽毛球,平時會定期上羽毛球興趣班。這個暑假,興趣班組織了兩個星期的集訓活動,組織去泰國國際羽毛球俱樂部集訓,能得到當地專業運動員的指導,甚至還能見到羽毛球世錦賽冠軍和奧運會羽毛球亞軍。參加培訓的不止有中國小孩,還有從歐美國家過來的小孩。集訓結束,夫妻倆再飛到泰國領小孩玩幾天——一次行程,既學到了,又玩到了。
一趟泰國行下來,算上游玩和訓練費用,花了不到兩萬元。在冉婷婷看來,這趟行程是極具性價比的,“一天的訓練費只要100美元(約716元人民幣),就算在國內請專業教練,一小時也要三四百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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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婷婷的孩子在泰國沙美島集訓拉練。圖 / 講述者提供
帶孩子見世面,是一個閾值和預算都不斷提升的過程。有兩個孩子的北京白領夏利,已經連續三個暑假帶小孩出行,“因為想創造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暑假是最合適的”。前兩年,他們分別去了云南和貴州,一家人的花費在2萬多元。今年,孩子大了,她想給孩子更多體驗,將預算提升了3倍,一家人去了趟馬爾代夫,總花費達到6萬多元。“這對我的家庭來說也是不小的支出,但我覺得值得,大人小孩都玩得很開心,每天去海里浮潛,人生重在美好的體驗嘛。”夏利說,剛剛定下馬爾代夫的行程,孩子就告訴了所有同學和小區里的朋友,“也不是攀比,小孩子能聊的話題就這些”。
旅行升級的過程中,難免會卡在經濟承受能力上。在夏利心里,也有暫時還夠不上的旅行,比如去非洲大草原看動物遷徙,或者去西班牙、意大利等歐美國家旅行,“一家人花費就得上10萬元甚至20萬元了,還是得努力攢攢錢啊。”
中產家庭的收入往往依賴父母雙方的固定工資,一旦出現桑瑞家這樣的收入斷崖式下滑,就會遭遇由奢入簡難的問題,而這是一個越來越普遍的風險。社交平臺上就有家長討論,自從帶孩子去過三亞,孩子就對去北戴河興趣不大了。
對于經濟能力更強的家長來說,小孩的暑期安排似乎確實是種社交貨幣。芬迪從本科留學時,就開始幫別人寫申請文書,整理出國資料,研究生畢業后,她創業做獨立教育規劃師,客戶大多是高凈值人群。芬迪記得,有次說起某個創新比賽能鏈接到某位行業大佬時,家長的反應平平,但她說明比賽入圍就能在哈佛大學領獎、拍照,家長瞬間來了興趣。
有時候,“高配暑假”卷的不止是金錢,還有社會資源。芬迪看到,有的家長因為朋友舉辦公益活動,就把小孩送去體驗順便領一張證書;還有的家長在航天系統工作,小孩就能獲得去看火箭發射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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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規劃師芬迪會介紹家長參與一些高端背景領獎比賽。圖 / 小紅書截圖
靠錢堆起來的暑假
中產家庭小孩的暑期生活“鄙視鏈”實際上是一條消費鏈。越來越“消費主義”的暑假,讓家長也感到疲憊。
桑瑞原本對兒子游玩的需求幾乎有求必應。假如兒子想出去玩,桑瑞晚上就會和丈夫合計目的地,訂景區酒店,無論酒店是1000元還是2000元,都沒問題,“要考慮的只有酒店是否夠好,怎么玩兒子不累”。幾年下來,桑瑞一家把上海的周邊都玩遍了:太倉滑雪、佘山酒店玩水、南通森迪部落看動物。每年的“大玩”也少不了,暑假帶兒子去一趟三亞就能花掉兩萬塊。
不光去旅游,桑瑞還會給兒子報興趣班和研學團,一個假期里,兒子要學英語、游泳和擊劍,從3歲上幼兒園開始,她就開始琢磨給兒子報研學團,研學一次就要花一萬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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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瑞的孩子從3歲開始上擊劍課,一年大概花費一萬五。圖 / 講述者提供
大城市家庭的小孩暑期安排甚至已經形成了一些基本的模式。梅婧在北京工作,她根據身邊家長的安排,總結出一套通用模式,暑假兩個月的時間,花十幾天讓娃回老家見見老人,再花一個多星期帶娃出去旅游,再上一段時間的補習班或者體能班,集中時間寫寫作業,最后收收心準備開學,“差不多假期就過去了”。
而在這套模式里,旅游的價格是最大的變量。
這幾年,有的家長會把研學當作旅游選項,這樣小孩既能出門看世界,又不用占用家長的時間。根據2025年新東方暑期研學價格表,國內研學一周,最便宜也要四五千元,去一次香港要花兩萬元。國外研學價格更會翻番,最貴的是到美國名牌大學參加創新峰會,兩周時間將近八萬元。
張子甯從事旅游行業8年了,到了暑期也會組織研學團,“平均每10個團里就會有一個國外的研學團”。價格基本都要幾萬塊,去新加坡5天的行程,住得一般,只是在國立大學上半天課,價格就要兩萬多元。如果去歐美,價格翻倍,至少六七萬元一個人。
除了研學,暑期親子游溢價也很高,旅游的價格甚至直接翻倍,家長們需要付出更多金錢才能完成一次親子游。有家長帶小孩去非洲看動物,大交通、住宿餐飲、地導、景點費用,旅行前的補給,入鄉隨俗的各種小費……一系列下來,“20萬元花得有點太輕松了”。就算是國內游,暑期也很昂貴,有人帶小孩去新疆,一路花了四萬多元,“光是來回的機票就要兩萬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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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親子游價格不菲,不少中產父母仍會選擇帶孩子出國旅行。圖 / 視覺中國
在暑期旅行越來越成為“標配”的趨勢下,中產家長們哪怕沒時間,請假也要去旅游,就算手頭緊,寧可降級也必須要去。
越到暑假末尾,梅婧越覺得焦慮,因為這個假期還沒帶孩子旅游過。家里老人生病了,梅婧幾乎把精力都放在照顧老人上了,忙前忙后猛然發現,假期都快結束了。她琢磨:實在不行開學了給孩子請一天假帶去北戴河轉一圈,“跑近點糊弄糊弄娃”。梅婧覺得好像有一張隱形的評分表格,不管去哪,只要旅游了就相當于及格了,去得越遠這個分數就會越高,“我至少得及格,把這事干了就行”。
冉婷婷似乎也有關于旅行的執念。兒子幼兒園時,她爭取到了一所高檔民辦幼兒園的入園名額,硬件、軟件配置幾乎都是最頂級的,不管小孩是喜歡樂高、烘焙還是輪滑,都有一套完善的培養體系。入園的成本也很高,為了成功拿到名額,冉婷婷就置換了一套更貴的學區房,幼兒園一個月的學費就要1.5萬元,到了大班會漲價到1.8萬元,一年下來就要20萬元左右,“個人收入的一大半就沒了”。
那段時間,家里的存款幾乎都花完了,但即便如此,每到暑假,她依然要帶小孩出去旅游,為了省錢,就去國內城市旅游,住宿只選幾百塊的快捷連鎖酒店,“那幾年手頭都沒什么結余了”。
有時,中產家長們似乎是被迫陷入了一種“假期必須旅游”的框架里,梅婧一直覺得旅游是必要的,但她也說不清,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她記得自己回老家縣城時,縣城里朋友們的小孩好像都待在家里,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妥,可一旦回到北京,身邊的同事都默認假期一定要旅游。
在電影《好東西》里,小孩王茉莉開學后,學校老師專門布置了作業,寫下假期旅游的經歷,有同學去過歐洲,有的曾飛越太平洋,沒出過國的王茉莉于是在寫作文時“編造”自己去過法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現實是很類似的,幾乎是從幼兒園起,開學后,老師就會布置作業分享假期旅行的經歷,有時是分享照片,有的人甚至會做PPT。桑瑞會忍不住擔心,兒子再長大一點,和同學聊天時,會不會也會意識到家庭條件的差距?像大多數父母一樣,桑瑞相信孩子不會有刻意攀比的想法,也相信兒子一定會懂事地理解自己,但桑瑞會心疼兒子的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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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好東西》
總是在愧疚的中產家長
在和家長們聊天的過程中,每日人物發現,“愧疚”是一個普遍的心理。中產家長,很多依靠個人奮斗走到今天,在童年或青少年時期也沒有享受到太豐富多元的物質文化生活,有了孩子以后,總有一種想要加倍補償給孩子的心理。
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家長似乎也在通過代償心理重新養育童年的自己。去年兒子放寒假時,也是桑瑞失業后情緒最崩潰的一段時間。剛失業時,她本以為再找工作很容易,可沒想到,哪怕是通過朋友內推,一再降薪,也依然找不到工作。眼看著快要過年了,以往每次過年,桑瑞都會帶小孩回老家或者外出旅游,可降薪后,旅游根本不敢想。自從她結婚后,父母重新裝修了房子,把她的房間砸掉了,桑瑞只能住酒店,可住酒店也要幾千塊,現在連回老家也變得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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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育孩子的過程就像養育小時候的自己。圖 / 《180天重啟計劃》
積壓了一年的情緒似乎到了臨界點,桑瑞開始不受控地陷入一種災難式的思維模式:以后還會有收入來源嗎,是不是要把現在的房子退掉,“生活還能保得住嗎”?
桑瑞的情緒也開始變得不穩定,有時甚至什么都沒發生,她就會開始流淚,有時記憶好像又閃回到了童年時期。爸爸常年在外地,做著不切實際的創業夢,項目似乎換了好幾個,卻從沒賺到錢,媽媽獨自一人帶著桑瑞,養家的任務也全都落在媽媽的肩上。似乎是經濟壓力太大,媽媽的脾氣總是很難捉摸,一點小事就會讓她大發雷霆,甚至有時桑瑞只是關門聲音大了點,下一秒就會甩來一巴掌。于是,桑瑞從小就形成了一種思維慣性:貧窮等于情緒不穩定,貧窮家庭的小孩要小心翼翼地長大。
所以到了兒子這兒,她始終想盡她所能提供最好的物質條件。結婚7年,個人年收入稅后達到50萬以后,她才敢生小孩。對桑瑞來說,物質條件是養育小孩最重要的前提條件,但現在,這個最重要的基礎卻變得不穩固了。
她常常愧疚,覺得自己還不夠努力。薪資還沒下降時,有一個暑假,她給小孩報了國內的研學團,兒子有天回家,興奮地說:同學要約著一起去國外研學。國外研學一次要大幾萬塊,桑瑞承受不起,她在心里對自己說,“怪媽媽不夠努力,還要再努力一點”。
消費降級后,桑瑞面對兒子的暑期安排時,有時不得不說一些善意的謊言,還多了一些沉默時刻。暑假剛開始時,桑瑞把兒子的擊劍課停掉了,擊劍課一年1.5萬元,雖然平攤到每個月只有1000元出頭,但未來如果想考級,就要到各地參加比賽,還要請更貴的老師,這些桑瑞顯然承擔不了,可如果不考級,“學擊劍好像又沒有太大的用處了”。學擊劍好像從最初的“孩子感興趣就行”變成了“沒有性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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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瑞分享在社交媒體上的vlog記錄了自己去孩子興趣班退款的一天。圖 / 講述者提供
桑瑞還記得去補習班退課時的對話。擊劍老師詢問退課的原因,桑瑞不敢說是資金問題,她害怕擊劍老師會再挽留,她更怕自己被說服繼續上課,她的聲音好像變小了些,“搬家了”,老師追問搬去了哪里,她聲音又小了些,“搬出上海了,以后不在這邊了”。
現在的桑瑞,偶爾會被朋友圈刺傷,身邊的家長們紛紛曬著小孩的暑期安排,有人帶著小孩去馬爾代夫沖浪,有人把小孩帶去歐洲度假,每次刷到,桑瑞都會“反復鞭打自己”,以前,愧疚感還能轉化成努力工作的雞血,可現在,“工作都快要找不到了,還怎么打雞血”。
她索性連朋友圈都不看了。
教育規劃師芬迪平時會接觸不同階層的家長,有產業傍身的“老錢”,還有靠教育躋身中產的小鎮做題家。她發現,不同階層的中國家長普遍都會有一種結果導向的思維,“有的從小學二年級就確定了未來要考的大學,一步步往前倒推制定計劃”。但也有差別,中產家庭對于結果的追求要更頻繁,有很多客戶來咨詢時總會說:不想讓小孩太累,要求不高,可實際幾乎從各個方面都在鞭策小孩。
中產也叫做“中間階層”,收入、社會地位等資源都屬于社會中間位置的群體,不上不下的位置似乎本身就帶有某種矛盾感。中產家長們能接觸到豐富的消費選擇,但可支配收入又相對有限,于是,對于結果和意義追求似乎要更多,“就像買東西總要下意識地考慮性價比”。
假期安排好像也是這種結果導向的延伸,家長們希望盡可能讓這兩個月的時間變得有意義,“既想讓小孩學好,又想讓小孩玩到,還想讓孩子見見世面”,于是,假期安排變得越來越滿。更重要的是,見世面是沒有上限的,對于假期安排的卷也變得沒有盡頭。
怎樣才算過了一個好暑假?
暑期旅游鄙視鏈背后的問題是,到底怎樣才算是度過了一個好暑假,如果假期不燒錢,家長們還能怎么做?
在桑瑞分享自己經歷的帖子下,很多家長都在反思“育兒消費主義”。有人真誠支招:“周末農家樂一樣很開心,釣釣小龍蝦摘摘蘑菇,也花不了多少錢。免費的公園里去撈撈螃蟹小魚,動物園40塊的票一樣可以看動物,別想太多。”有人感慨:“消費陷阱還是害人太深了。”還有人說:“我們從娃出生就想好了要循序漸進,打算以免費公園和免費博物館為主,太刺激感官的娛樂方式真得會拉高快樂閾值,對小孩來說壞處多,長大不會享受生活的美好,只會不停地打卡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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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長們在桑瑞的評論區反思“育兒消費主義”。圖 /小紅書截圖
說到底,中國的中產群體還是一個新興群體,他們的孩子,也無法復制自己成長的模式。在缺乏閑暇時間和免費公共育兒空間的大背景下,他們能訴諸的,只有“花錢”,而大部分人的錢,都來得并不容易。
在很多中年人的記憶里,暑期是散漫卻快樂的。在北京工作多年的趙林玉從小在軍隊大院長大,她記得,小時候幾乎沒有旅游過,一到暑假,就和大院里的伙伴瘋玩,“家長們都在忙著賺錢,根本沒時間安排暑假”。但和兒子的假期相比,趙林玉童年的假期似乎更像個好假期。兒子很難找到能一起瘋玩一個暑假的朋友,相比于小時候的大院,現在小區里鄰居的聯系要更淡,發展玩伴要更難,而且,“好像每個小朋友都很忙,假期根本找不到人”。
趙林玉一想到就會很心疼,在她看來,小孩是需要和同齡人玩耍來進行社會化的。可兒子如果假期不旅游、補課,就只能一個人待著。前段時間,兒子剛剛結束一周的研學,剩下的時間幾乎都待在家里。趙林玉時不時在辦公室看監控里的兒子,結果發現兒子一整天都坐在電視機前。她督促兒子一定要出去轉轉,兒子回來說:“小區里一個小朋友都沒有,好無聊啊。”
有的家長似乎是想通過旅游給孩子找玩伴。在梅婧的印象里,陪娃旅游可是個苦差事,很多地方她已經去過了,好不容易休假就只想在家里躺著休息,但為了陪孩子只能在暑假的景區里人擠人,她腦中最最崩潰的一幕是:精心安排的研學,或者一些人文、自然景觀,希望孩子增長見識,但孩子往往意興闌珊,只想回酒店玩手機。
后來她找到了“偷懶”的方式,和其他家長結伴出游,這樣一來,一路上會更輕松,孩子也更開心,“孩子們只要有個伴就會快樂很多”。
也有家長嘗試過網上倡導的“低配暑假”,即不消費,主打“陪伴”:白天帶娃上班,一邊工作,一邊盯著孩子寫作業,中午還要強忍困意,跟孩子聊當下社會熱點,豐富精神世界,好不容易撐到下班,還要再陪孩子打一個小時的羽毛球,一天下來,“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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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為了可以多和父母玩耍,也會“耍賴”。圖 / 《苦盡柑來遇見你》
桑瑞不止會因為消費降級愧疚,沒時間陪孩子也會讓她愧疚。她工作一直很忙,經常晚上10點以后下班,“到家以后孩子都睡了”。
這個暑假,她一直想找時間帶孩子出去玩,可一打開訂票平臺,發現暑期什么都漲得離譜,到了周末甚至比平日貴了1000多元,為了省錢,她甚至想請一天假帶孩子出去玩,可經歷過中年失業后,她現在也已經不敢輕易請假了。
愧疚糾結中,暑假余額已經不足了。
(文中講述者均為化名)
參考資料:
1、《“壓垮”中產的最后一根稻草:低配暑假》,藍橡樹
2、《暑期帶娃鄙視鏈》,時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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