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名領導圍觀考核環衛工人，從德明古鎮事件看基層管理異化

數名領導圍觀考核環衛工人，從德明古鎮事件看基層管理異化
文/葉雨秋

德明古鎮的青石板路上，一名環衛工俯身擦拭垃圾桶的汗珠還未滴落，四周手持評分表的考核人員已構成極具象征意義的現代管理圖景。這場被網友戲稱為"行為藝術"的考核，恰似切開基層管理病灶的手術刀，暴露出數字化治理狂潮下的制度性疲憊與人性化缺失。
一、技術理性碾壓下的管理失焦
當第23項"桶沿無積塵"的評分細則被反復核對時，制度設計的精密化已異化為對勞動本質的肢解。古鎮物業的考核體系呈現典型的"表格依賴癥"：涵蓋128個評分項的保潔評估手冊，將勞動價值拆解成分子級的量化指標，卻遺失了整體性服務感知。這種源于泰勒科學管理的思路，在21世紀演變為過度理性的技術暴力，使勞動者的主觀能動性淪為Excel表格中的一串數字。
考核現場的多維度數據采集，折射出智能監控時代的管理焦慮。古鎮運營方設置的6類智能傳感器與人工核驗形成的"雙軌制"監管，本意是構建精準評價體系，實則催生了"為數據勞動"的異化現象。環衛工老張的工作日志顯示，其每日67%的工時用于應對各類檢查節點的準備，真正用于環境維護的有效工時不足三成。當管理顆粒度細化為垃圾桶蓋開合角度的評分時，真正的服務質量反而退居次要。
二、劇場政治中的角色錯位
考核團隊的"圍觀者"群像，構成福柯"全景監獄"理論的現實演繹。10名管理者形成的環形監視場域，以統計學意義上的"多人背對背打分"確保客觀，卻在實際操作中異化為群體性權力展演。這種被社會學家戈夫曼稱為"前臺行為"的考核劇場，本質上是通過儀式化程序完成的管理權威建構。
古鎮管理方在通報中強調的"崗位技能展示"，不經意間暴露了管理思維的表演性轉向。當擦拭動作需要分解成7個標準化步驟進行演示時，勞動本身已異化為景觀社會的組成部分。這種趨勢在公共服務領域愈演愈烈：某市環衛系統要求掃帚擺動角度全程錄像備查；東部某景區規定綠化修剪必須采用"15度仰角微笑服務姿勢"。當勞動表演化成為管理考核的硬通貨，真正的服務價值反而在形式主義的狂歡中湮滅。
三、數字化迷狂中的人性突圍
古鎮事件引發的輿情海嘯，本質上是對算法管理的人文抵抗。網友用"干活的一個，指揮的一群"這種樸素話語，解構了技術治理的合法性外衣。在全民數字化生存的今天，當保潔大姐的手環實時上傳心率數據、智能工牌記錄每個作業動線時，勞動者的生物特征數據反而成為禁錮其主體性的電子鐐銬。
破解管理異化的關鍵，在于重構技術與人性的價值序列。蘇州市環衛系統試點的"自主管理委員會"模式頗具啟發：由一線員工共同制定考核標準，管理人員退居支持角色。實踐表明，這種參與式管理使設備故障報修率下降54%，員工主動創新作業流程的案例增加23倍。這種將"他治"轉化為"自治"的轉變，正在重新定義管理的本質內涵。
在德明古鎮的夕陽下，智能清潔機器人已開始沿河道自動作業。但機械臂擦拭飛檐時精確到毫米的動作，終究復制不了老工匠觸摸磚縫時的溫度。基層管理變革的真正出路，不在于評分表的無限細化，而在重拾對勞動價值的敬畏。當管理系統學會在數據理性與人文感性間尋找平衡點，"指揮的一群"自然會回歸到"服務的一群"。這場始于垃圾桶考核的風波，或許能成為倒逼基層治理現代化轉型的重要契機——畢竟，真正的精細化管理，從不該是人性光芒的遮蔽物，而應成為文明進步的助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