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劉曉博
廣東和江蘇,是中國第一和第二經濟大省。
當他們的GDP越來越接近的時候,我們卻驚訝地發(fā)現:兩個省的人口結構、出生率、房地產和土地財政模式出現了驚人的背離,堪稱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先看兩個省的GDP。
2024年全年,廣東省的GDP為14.16萬億,江蘇省為13.7萬億(均為初核數據,下同),江蘇相當于廣東的96.75%。
今年上半年,廣東GDP為68725.4億元,江蘇為66967.8億元,江蘇相當于廣東的97.44%。
這引起了坊間的熱議,大家紛紛競猜江蘇GDP何時超過廣東。
有意思的事,廣東和江蘇越來越接近的時候,人氣、出生率卻背道而馳。
提到廣東的人口形勢,大家首先想到的是出生率高、人口年輕;提到江蘇,大家則首先想到出生率下降、老齡化加劇。比如南通就號稱中國老齡化第一城。
第七次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江蘇常住人口中65歲以上人口占比高達16.2%,這僅次于遼寧、重慶、四川、上海,超過了年輕人大量外流的吉林、黑龍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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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廣東65歲以上人口占比,大約只有江蘇的一半。
0到14歲人口占比廣東為18.85%,顯著高于江蘇的15.21%。
15歲到59歲的人口(最接近就業(yè)人口年齡段)占比,廣東為68.8%,位居全國第一,江蘇則為62.95%。
下圖是主要省市區(qū)2024年常住人口、新出生人口、出生率的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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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在2024年新出生了113萬人口,占了全國(內地)總量的11.8%。
而江蘇則只出生了42.63萬人,相當于廣東的37.7%。
江蘇2024年的出生率為5‰,遠低于廣東的8.89‰。
廣東、江蘇的人氣反差,還體現在總人口上。官方公布的常住人口,江蘇為8526萬人,廣東為12780萬,江蘇只有廣東的66.7%,也就是三分之二的樣子。
廣東官方還曾宣布過:“實時在粵人口”超過1.5億。
所謂“實時在粵人口”就是實際生活在廣東的人口。它的統(tǒng)計口徑更寬泛,只要在一個地方生活就算,不論居住了多少天。
常住人口是按照在一個地方連續(xù)居住超過6個月來統(tǒng)計的,統(tǒng)計門檻更高。
一般來說,在人口流入地,官方公布的常住人口數據往往被低估。江蘇沒有公布“實時在蘇人口”,但蘇州市領導2021年6月在做客央視節(jié)目的時候曾透露,蘇州實際管理人口1700萬。也就是說,蘇州在常住人口之外還有400萬流動人口。
據此推算,全江蘇實際生活的人口可能在9500萬以上,甚至可能已經達到1億人。
但無論是從常住人口和實際生活人口看,江蘇都要比廣東少4000萬到5000萬人口,差距相當于一個人口大省。
那么:既然兩個省經濟總量接近,但人口總量為什么差這么多?出生率差距更大?
或許有人會說:廣東本地居民喜歡生孩子,潮汕人熱情更高。
這當然是一個重要因素,但來廣東的外地人口生育率也比較高。僅靠廣東人,不足以每年生出113萬個孩子。
113萬,這個新生兒數量接近于江蘇的3倍、日本的2倍!
更主要的原因是:廣東、江蘇的土地財政、房地產模式有天壤之別,由此帶來了住房供應量的差異、居住成本的差異,最終決定了兩個省對人口的吸引力的差異,人口出生率的差異。
下圖是2024年各省市區(qū)土地出讓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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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蘇達到了7270億元,遙遙領先其他省區(qū)市。
人口第一大省廣東,只賣了2713億元的土地,不僅遠低于江蘇、浙江、山東,竟然還不如四川,以及直轄市上海。
如果用常住人口平均一下,廣東2024年人均賣地收入只有江蘇的四分之一。
根據公開資料,2022年、2023年和2024年合計,江蘇一共賣地2.54萬億,而廣東只賣地1.05萬億。
為什么人口只有廣東三分之二的江蘇,賣地收入一直數倍于廣東?難道廣東人就不住房子嗎?
根本原因在于,在改革開放最初15年左右,廣東一度是小政府、大社會模式,對農民建房政策寬松,出現了大量的城中村、小產權房。
以深圳為例,根據深圳綜合開發(fā)研究院2023年9月發(fā)布的《深圳城中村樓棟字典2022》,截至2022年底,深圳全市以自然村為單位的城中村單元共計2042個,城中村總樓棟約31.9萬棟,總套(間)約591.3萬,總建筑面積約2.2億㎡,占全市建筑總量比重超過40%,居住人口占全市實有人口約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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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東莞、佛山等城市沒有公布過城中村、小產權房數據,但廣州肯定比深圳東,東莞、佛山也不遑多讓。
在內地農民種莊稼的時候,珠三角農民一直熱衷于“種房子”。這相當于集體土地直接入市,也相當于政府向民間讓渡了10萬億元量級的土地出讓金(現值計算)。
仍然以深圳為例,深圳目前擁有住房超過1100萬套,其中紅本住宅只有200多萬套。深圳的非紅本住宅(城中村+小產權房+違法建筑+集資房+宿舍),跟北京或者上海總的住房套數相當。
大量城中村、小產權房、違法建筑的存在,降低了實際居住成本,它們相當于天然廉租房。
再加上廣東民企發(fā)達、民間活躍度高,政府有形之手不亂伸,老百姓在廣東發(fā)展機會多、謀生渠道多、生活成本低,所以大家用腳投票,40多年來不斷涌向廣東。
同樣因為上述原因,來廣東的人愿意生孩子,這讓廣東一直保持人口結構的年輕。
想想看,江蘇人均賣地收入是廣東的3到4倍,意味著這些“土地成本”需要民間接盤、消化,實質上是一種稅收。房價上漲的時候,這沒有問題,如果下跌或者橫盤,壓力就會漸漸顯示出來。
由于人口結構年輕,廣東還成為全國養(yǎng)老金最充裕的省份,為全國養(yǎng)老金的統(tǒng)籌調劑、轉移支付做出了最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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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是2023年的數據,在全國養(yǎng)老金統(tǒng)籌中,廣東貢獻了1158億元,占了全國統(tǒng)籌額的將近一半,貢獻是江蘇的6.54倍。
最后再總結一下:
在土地財政、房地產產業(yè)上,廣東走了一條跟江蘇乃至整個長三角迥異的路。
改革開放初期廣東管理寬松,客觀上造成了“集體土地大量入市”(城中村、小產權房),相當于政府在土地上向民間讓渡了10萬億元級別的財富,讓廣東擁有大量的天然廉租房,為承接人口、產業(yè)的涌入搭建了必要的舞臺。
廣東省市場經濟體制建立得比較早,有形之手一直秉持“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缺位、不越位”的原則,民間活躍度高、老百姓謀生容易。
這些因素是廣東成為全國人口第一省、生育第一省的重要原因。廣東由此成為中國城鎮(zhèn)化的最大熔爐,老百姓用腳投票奔赴的第一省。
其短期的負面效應是:在房地產大調整后,廣東因為各類住房存量大、全國性性房企多、家居裝修建材產業(yè)占比高,經濟調整的幅度更深一些,房地產回暖之路更漫長一些。
但這次“深蹲”未必是壞事,它將為下一輪高速發(fā)展積蓄力量。
最后順便說一句,江蘇經濟除了GDP這個指標逼近廣東,其他主要經濟指標上,比如資金總量(金融機構本外幣存款余額)、一般預算收入、進出口總額、上市公司數量和市值、發(fā)明專利數量、PCT國際專利數量、獨角獸數量、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yè)數量、航空客運量等,都跟廣東有較大差距,整體上相當于廣東的75%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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