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曾是西方經濟學界對資本主義經濟周期的經典概括。自工業革命以來,以英美為代表的資本主義國家,大體上每隔七至十年便經歷一次較為顯著的經濟衰退或危機。這種周期性波動,被亞當·斯密、大衛·李嘉圖等古典經濟學家視為市場自我調節的自然節律,也被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深刻揭示為“生產社會化與生產資料私有制之間矛盾”的必然爆發。然而,進入21世紀第三個十年,一個令人警覺的現象正在全球蔓延:資本主義市場的經濟危機,已從“幾年一次”演變為“四個月一次”。從2020年新冠疫情引發的全球供應鏈斷裂,到2022年俄烏沖突下的能源與糧食危機,再到2023年美國銀行業動蕩、2024年全球多國通脹高企與債務違約風險頻發,世界經濟仿佛陷入了一種“高頻震蕩”的病理狀態。危機不再是周期性的“陣痛”,而成了常態化的“慢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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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現象,絕非偶然。它標志著資本主義世界體系正經歷一場深刻的結構性危機,其根源不僅在于經濟層面的失衡,更在于政治、軍事、意識形態與全球治理體系的全面重構。若以歷史為鏡,我們可發現,今日之困局,恰如春秋戰國之際的“禮崩樂壞”——舊有的秩序已然瓦解,新的規則尚未確立,列國爭雄,民不聊生。而資本主義的“四月危機”,正是這一“天下無道”時代的經濟映照。
一、霸權護持與市場割裂:資本主義發展的“土壤流失”
資本主義的生命力,源于其對全球市場的無限擴張。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早已指出:“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這一世界市場,既是資本積累的“原料產地”,也是商品傾銷的“最終市場”。然而,自21世紀初以來,尤其是2008年金融危機后,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國家面對新興大國的崛起,逐漸放棄了“全球化紅利共享”的合作邏輯,轉而奉行“霸權護持”與“脫鉤斷鏈”的對抗戰略。
這一戰略的核心,是通過技術封鎖、供應鏈重組、金融制裁等手段,將世界市場人為切割為“我們”與“他們”的陣營。美國推動的“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近岸外包”(near-shoring),以及對中國高科技產業的“芯片戰爭”,皆是其具體體現。其結果,是全球產業鏈的碎片化與區域化。正如《史記·貨殖列傳》所載:“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市場本應是自由流動的“利往”之地,如今卻被政治鐵幕分割為“利鎖”之域。
世界市場的急劇壓縮,直接掠奪了資本主義發展的土壤。資本的增值依賴于剩余價值的實現,而剩余價值的實現又依賴于商品的銷售。當市場被人為割裂,商品的流通受阻,資本的循環便陷入困境。以2023年全球半導體產業為例,美國對中國實施高端芯片出口管制,導致中國市場需求萎縮,而美國芯片企業如英特爾、高通等則面臨庫存積壓與利潤下滑。與此同時,中國加速自主研發,推動國產替代,進一步削弱了美國企業的全球市場份額。這種“雙輸”局面,正是市場割裂的典型后果。
更嚴重的是,這種割裂不僅限于經濟領域,還向政治與軍事領域蔓延。北約強化“全球伙伴”機制,將印太地區納入其安全議程;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頻繁舉行聯合軍演;美國在亞太地區部署中程導彈,意圖構建“印太版北約”。這些舉措,本質上是以軍事力量為后盾,鞏固其“小圈子”內的市場與資源控制權。正如春秋時期齊桓公“尊王攘夷”,以“尊周”之名行霸權之實,今日之霸權國亦以“民主”“人權”為旗號,行排他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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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政治利益壓倒經濟利益:意識形態敘事的“價值陷阱”
傳統資本主義的邏輯,是“經濟利益至上”。資本家追求利潤最大化,國家則通過自由貿易與殖民擴張為其服務。然而,當代資本主義的異化,表現為國家利益的訴求從經濟利益轉向政治利益,意識形態與價值觀敘事成為對外政策的核心工具。
美國政府近年來頻繁以“國家安全”為由,對中國企業實施制裁,如華為、TikTok、大疆等。這些企業并無軍事背景,其產品亦為全球消費者所喜愛,但因其技術領先或用戶規模龐大,便被貼上“威脅”標簽。這種“泛安全化”傾向,實則是將政治利益置于經濟利益之上。美國寧愿犧牲本國消費者的選擇權與企業合作收益,也要遏制中國的技術進步,其背后是“修昔底德陷阱”的恐懼——新興大國的崛起,被視為對既有霸權的根本挑戰。
這種意識形態敘事,形成了基于不同區位軍事力量為主導的“地方小圈子”。美國構建的“民主國家聯盟”、歐盟推動的“全球門戶”計劃、日本倡導的“自由開放的印太”,皆以“價值觀”為紐帶,排斥所謂“威權國家”。這些小圈子,本質上是排他性的經濟與安全集團,其目標并非促進全球發展,而是維護特定國家集團的特權地位。
這種“價值陷阱”,不僅扭曲了國際經濟關系,也加劇了內部矛盾。美國國內,支持對華強硬的政客往往能獲得軍工復合體與高科技企業的政治獻金,形成“利益-意識形態”閉環。企業為獲取政府訂單,主動迎合政府的“價值觀外交”;政府則以國家安全為名,為企業排除競爭。這種“政商合謀”,使經濟政策淪為政治斗爭的工具,最終損害的是普通民眾的福祉。正如《孟子·滕文公下》所言:“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今日之資本主義,卻在“威武”(軍事霸權)與“富貴”(資本利益)面前,失去了“不淫”“不移”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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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內外政治博弈的失衡:商業壓力集團的“僭越”
資本主義國家的傳統決策機制,常被稱為“深層國家”(deepstate),即由官僚、軍方、情報機構等非民選精英組成的隱性權力網絡。然而,近幾十年來,這一機制正受到跨國公司與國內托拉斯的嚴重侵蝕。商業壓力集團不僅通過游說、捐款影響政策,甚至直接介入政治進程,自立政黨或操控選舉。
以美國為例,科技巨頭如亞馬遜、谷歌、蘋果等,其市值遠超許多國家的GDP。這些企業擁有龐大的數據資源與全球影響力,足以左右輿論與政策。2020年大選期間,社交媒體平臺對候選人言論的審查與限流,引發了關于“科技寡頭干政”的廣泛爭議。更甚者,一些企業高管直接進入政府任職,如谷歌前CEO埃里克·施密特曾擔任美國國防部創新委員會主席,推動“AI軍事化”。這種“旋轉門”現象,使商業利益與國家權力深度綁定。
在國內,托拉斯對國家對外政策的影響日益加劇。美國對華貿易戰的發動,很大程度上源于傳統制造業集團(如鋼鐵、汽車)的壓力。這些企業在全球化中失去競爭優勢,便游說政府采取保護主義措施。而高科技企業則因中國市場巨大,反對全面脫鉤。政府在不同利益集團間搖擺,導致政策反復無常,加劇了市場不確定性。2023年美國國會通過《芯片與科學法案》,既是對中國半導體產業的遏制,也是對英特爾、美光等本土企業的巨額補貼,體現了“商業利益驅動國家戰略”的典型特征。
這種商業壓力集團對決策機制的控制,甚至催生了“企業政黨”的雛形。美國共和黨在特朗普時代,明顯傾向于支持傳統能源、制造業與金融資本;民主黨則更受科技、環保與文化產業的支持。兩黨政策的差異,本質上是不同商業集團利益的反映。長此以往,國家政策將淪為“資本意志的傳聲筒”,民主政治的公共性蕩然無存。正如《韓非子·五蠹》所警示:“事敗而利歸于私,事成而權歸于上。”今日之資本主義,卻是“事敗而責歸于民,事成而利歸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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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全球南方的崛起:決策機制的“平等化”沖擊
與上述危機并行的,是世界體系內決策機制的日趨平等化。以“77國集團加中國”為代表的全球南方國家,正通過集體行動,挑戰西方主導的國際秩序。這些國家占全球人口的80%以上,擁有豐富的自然資源與巨大的市場潛力。在氣候變化、債務減免、技術轉讓等議題上,它們以“大票倉”的身份,直接影響國際政治議程。
2023年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COP28)上,77國集團成功推動設立“損失與損害”基金,要求發達國家為氣候變化造成的不可逆損害提供賠償。這一成果,標志著全球南方從“被動接受者”轉變為“主動議程設定者”。同樣,在世界貿易組織(WTO)改革談判中,發展中國家集團堅決反對發達國家將勞工、環境等非貿易議題納入談判,維護自身政策空間。
這種平等化趨勢,沖擊了西方國家以經濟利益(如會費、捐款)換取制度優勢的傳統模式。美國長期是聯合國、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最大出資國,因而享有否決權與領導權。然而,當全球南方集體發聲,要求改革投票權分配、增加代表性時,西方的“金元霸權”便難以為繼。近年來,美國陸續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人權理事會、巴黎氣候協定等國際組織,表面是“反對官僚主義”或“保護主權”,實則是無法再通過資金優勢主導議程,索性“退群”另起爐灶。
這種“退出-重建”模式,反映了霸權國在面對多極化趨勢時的戰略困境。美國試圖通過建立“小多邊”機制(如IPEF印太經濟框架)來替代聯合國等“大平臺”,但這些新機制缺乏普遍性與合法性,難以獲得廣泛支持。正如《左傳·昭公十一年》所言:“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當霸權國的力量分散于多個小圈子時,其整體影響力反而被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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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歷史的鏡鑒:從“鄭伯克段”到“天下大同”
回望歷史,資本主義的今日危機,與春秋時期的諸侯爭霸有異曲同工之妙。鄭莊公與其弟共叔段的權力斗爭(“鄭伯克段于鄢”),表面是家族內訌,實則是周王室衰微、禮樂崩壞的縮影。諸侯不再尊奉天子,而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以武力與權謀爭奪霸權。今日之霸權國,亦如鄭莊公,以“規則”“秩序”為名,行遏制他國之實。
然而,歷史的車輪不會倒轉。春秋戰國的混戰,最終以秦的統一告終,但秦的暴政又引發陳勝吳廣起義,最終漢承秦制,休養生息,開創“文景之治”。這說明,任何試圖通過壓制與割裂維持霸權的企圖,終將因內部矛盾與外部反抗而失敗。
資本主義的出路,不在于“脫鉤斷鏈”或“小圈子對抗”,而在于回歸其本源——促進生產力發展與人類福祉。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導共商共建共享的全球治理觀,正是對這一歷史趨勢的回應。從“一帶一路”倡議促進互聯互通,到全球發展倡議推動減貧與可持續發展,中國以實際行動證明,合作而非對抗,才是應對全球危機的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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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重建“天下”秩序
《禮記·禮運》描繪了“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的理想社會。今日之世界,雖遠未至“大同”,但全球南方的覺醒、多邊主義的復興、綠色轉型的共識,皆昭示著一種新的可能。資本主義的“四月危機”,是舊秩序的挽歌,也是新秩序的序曲。
面對危機,我們不應沉溺于“修昔底德陷阱”的宿命論,而應以“和而不同”的智慧,構建包容性全球體系。各國應超越意識形態分歧,聚焦氣候變化、公共衛生、數字治理等共同挑戰;改革國際金融機構,增加發展中國家話語權;推動技術普惠,縮小“數字鴻溝”。唯有如此,才能使世界市場重歸“天下熙熙,皆為利來”的良性循環,而非陷入“天下攘攘,皆為利鎖”的惡性競爭。
資本主義的周期嬗變,警示我們:沒有永恒的霸權,只有永恒的變革。當“七年之癢”變為“四月之殤”,是時候重新思考“天下”之義了。天下者,非一國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唯有以公心治天下,方能避免“禮崩樂壞”的悲劇重演,迎來“大道之行”的光明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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