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午餐,林芯問我吃什么,我說老三樣,林芯會意地點點頭,拿起我的餐盤去給我打菜,我則負責打飯。林芯是我的工作搭檔,八小時工作時間,我們至少有七個小時待在一起,有時為了討論工作,連中餐都在一張桌子上解決。
有同事覺得我們之間有貓膩,因為我們的親密程度非同一般:可以異口同聲地痛罵黑心老板,可以同時迸發一個靈感,甚至會張口就唱出同一句歌詞。我們就像一對辦公室配偶,但下了班,依然會回歸家庭。
傍晚,沈星在廚房里忙,我頹然倒在沙發上,聞著廚房飄出的洋蔥味,思緒也飄了出去,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和沈星開始相對無言?
吃飯時,沈星又問起加薪的事,我是個大男人,這個時候卻像個女人,急切想要甩掉這種沉悶的感覺,痛痛快快跟她吵一架,可是沈星像一根浸足了水的火柴,根本無法點燃。沈星拉下臉不再說話。她變得越來越現實,我不認為她有錯,我只是覺得傷感,是不是男人和女人之間,一旦消磨完了愛情,就只剩下身體和金錢的需求?
吃了飯,謊說還有工作要做,徒步走到公司樓下,想不到碰見了林芯,林芯的神色有些閃躲,她說只是出來隨便逛逛。我約林芯去喝酒,林芯提議不如去咖啡館,順便還可以談談工作上的事。林芯是個聰明女人,她把我們之間的關系牢牢地固定在那八小時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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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不久我和林芯爭取到一個外出學習的機會。大概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每次上課一回來,林芯都呆在她的房間里很少出來。我也不敢輕易敲響那扇門,怕被誤會。
可那天,我和林芯在大街上不期而遇。那個場景就像是《情深深雨蒙蒙》里,何書桓和依萍在人山人海中相遇,越過無數的頭頂,兩個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那種喜悅,只有彼此能懂。
這次林芯沒有拒絕我的邀請,她端著酒杯,一口一口喝下去的姿勢熟稔無比。喝多了酒的林芯跟平時完全不一樣,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她搶走我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問我知不知道戒指是什么意思,然后又一字一句地告訴我:“戒指是‘禁戒’、‘戒止’的標志,戴上了老婆的戒指,你就不能愛別的女人。”
說到此,林芯落淚了。我輕輕拍她的背,她的淚水,因為我的手突然就洶涌起來。
林芯醉了,我扶她回去,在她身上找鑰匙。林芯的身體很柔軟,像棉花那樣軟,肌膚相親的觸感像沸水一樣燙到我,我喘著氣把林芯放在床上,林芯突然睜開眼睛,直直地跟俯身的我對視,我從林芯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種隱秘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愛,因為情欲。這讓我不能自控地想要吻她,這個時候,殘存的清醒促使林芯猛然抬起腳踢向我,正好踢中我的下體,一陣劇痛傳來,我大叫一聲,滾倒在地。
我痛得額頭上滲出汗來,林芯大概也清醒了,以為踢到我的肚子,連忙爬起來看我。我用手示意林芯不要碰我,林芯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不斷地問我怎么樣。我不能告訴林芯,剛才是因為和她的肌膚相親,讓我有了生理反應,所以她這一腳,可要了我的命。
第二天林芯來看我的時候說,當時的我可把她給嚇著了,我苦笑,我的那里都腫了,能不慘白嗎。
出差回去后,沈星發現了我身體上的異樣,我對她說只是早上起床上廁所時,被床角磕了一下,很快就會好。她點頭不再說話。沈星的淡定讓我稍稍安心,只是后來想起,不知道她是真的淡定還是因為冷漠。
三
也許,當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身體動了心思,他便無法再平靜面對這個女人。我發現自己的感情天平慢慢朝林芯傾斜,而且傾斜得越來越嚴重,我像患上了強迫癥似的,隔著一張桌子,不停地看林芯。林芯覺察到了我的動靜,卻假裝不知道,但她泛紅的臉色出賣了她,而我卻不可能做出更實際的行動。
傷好了好長一段時間,我還是不能正常勃起,我有些急了,難道那次事故竟然留下了硬傷?偷偷去了醫院,醫生檢查不出任何問題。我越是心急越感覺力不從心。
那天林芯說,這段時間我魂不守舍,我終于對她坦白了那天發生的事情。林芯看著我,做出一個我無法讀懂的復雜表情,然后貌似開玩笑地說了一句:“你想讓我為你負責嗎?”我猶豫的瞬間,林芯又說:“我可以幫你出一部分醫療費的。”
林芯的話像一盆冷水,淋透了我,幾天之后,林芯換了部門,她這樣,擺明是為了避開我,我不覺有些恨我的自作多情。
四
我的“病”一直延續到了年末,醫生說我的問題在于心理。醫生說得沒錯,面對沈星,我無法啟動我的欲望。
讓我意外的是,沈星突然提出離婚,她給我的理由是,這種貌合神離的婚姻,她不想再繼續。我一再地追問原因,她說我們的愛情已經沒了。我回答她說,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即使是潘安和嫦娥,難免也會審美疲勞,所以對她感情上的一些忽略,我表示歉意。
沈星直直地看著我:“你那次受傷,是怎么回事?”我不知該怎么解釋,含糊地說:“我的身體絕對沒有背叛你。”沈星似乎懶得再追究,她直截了當:“我遇上了另一個人,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講,他都比你適合我。”
我敏銳地抓住“無論從哪方面來講”這八個字,問她是不是跟那個人發生關系了,沈星大方承認。她說我跟她的五年,性像是施舍給她的東西,她要,我就給,不拒絕,不主動,這讓她覺得索然無味。
這個時候每個男人都會為那頂綠帽子而怒發沖冠,可我首先想到的是,我錯了,真的錯了。我曾經大男子地認為,我的“性”沒有背叛她就不能算是出軌,我對婚姻已盡了最大程度的責任,我一直在為我對婚姻的責任傾情出演,還自以為演得很悲壯動人,其實作家霍桑早有名言:表里不一終會自我混亂。沈星早洞察了一切。
五
一個月之后,在電梯里與林芯相遇,她輕聲問我為什么離婚。我驚訝:“你怎么知道?”她指指我的手,我低頭,右手無名指上空空的戒痕說明了一切。我請林芯喝咖啡,問她為什么總是她先發現我的異樣,林芯的眼睛里閃爍著亮晶晶的液體,說那是因為她一直在角落里關注著我,只是我的婚姻讓她望而卻步。
林芯接下來的話讓我吃了一驚:“我的手指上也有過一個戒指。他常年在外,因為寂寞,我曾經出過軌,我以為只要我的心里還愛著他,我們的婚姻就不會受到影響,可是后來,我發現我連我自己那關都過不去,所以只能離婚。”
我想我們都錯了,對于出軌,愛先行還是性先行,都是一樣,出了就是出了,身體并不是愛的附屬品。
林芯問我是否還相信愛情,我猶豫了,我何嘗不明白林芯對我的好感,我們之間所有的默契,包括那么多次的偶遇,都是源于她堅定隱忍的愛意。可是愛情必然伴隨巨大的壓力、必要的忠誠、無法逃避的責任,而我們的能力,又是那么的有限,欲望又是那么強烈,我們的性和愛,甚至會不由自主地背道而馳,我們跟愛情的關系,就像農夫與蛇,而我已是心有戚戚。
我相信兩個人最初都是在和愛情相處,可是時間長了,似乎就變成了和道德相處,我們的思想并不堅定,便有了自以為是的搖擺和糾結。“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要找個辦法,讓愛情活下去。”林芯的話說得那么好,我聽得幾乎落下淚來。“我開始明白,婚姻其實是一場漫長的人生修行課,修行的目的,是為了戰勝恐懼、孤寂、軟弱,能勇敢地面對平淡的生活,平淡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真相,這點,你明白了,就算學有所成。”
也許,每個人都非得要把自己該經歷的事走過一遍,才能甘心,有的錯,有過一次,就足夠。聽說在拉丁文中,離婚這個詞的詞根來源于“改道”,那么我們都還有機會,從另一條路上重新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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