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朝雪錄》12集觀感。
一上線就是老套冤殺、尷尬宅斗,我都以為完蛋古偶更加完蛋了,誰知道進入案件主線之后,詐尸一般好看了起來?
無頭新娘案,破假鬼、尋墨跡、探嫁衣,查私情、尋頭顱、驗寶劍,驗尸驗人驗真假,環環相扣轉折挺緊湊,價值審判的落點也不錯。
井底埋尸案,從一具尸體到數具尸骨,到一樁樁陳年罪惡,女主雨中控訴“她們本可以不需要我”,解鎖了從“上位青天”到“平視共情”的路數。
百草園噬心案,12集剛剛展開一角,又整出了點“奪人血肉來治病”的詭異感,還挺吸引人。
來,我們展開說說優缺點。

一,從清湯大老爺、到共情女字旁
如果說傳統的青天,是仁慈的上位者,那么李蘭迪的女仵作,則更像并肩的共情者,同冤同恨同泣涕的“共苦者”。
與其說這是執法者、受害者的雙重身份,不如說,這是視角從上位關懷,走向了平視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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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集那一段,井中挖出十三具枯骨,都是十二到十六歲的小姑娘。
四肢骨頭數次斷裂又愈合,她們生前曾被拐賣,曾被變態貴人囚禁小院中,曾被反復虐待凌辱,曾被下蒙汗藥、活著扔進井中等死。
深埋紫竹林枯井若干年,終于重見天日。
骷髏排成一排,雨中泥中無聲鬼夜哭。

那句很俗氣的話說,你以為的鬼,是別人念念不忘卻又無法相見的親人。而那一幕雨中洗冤骨,某種程度上,就是這句話的具象化。
冤魂啜泣、聞者無不落淚,那不是可怕的骷髏骨架,而是枉死的如花少女,是誰的姐妹和女兒。
所以面對“是否將尸骨搬去義莊”的提議,燕遲怒斥“秦家平日大宴賓客在哪,就把她們抬到哪”。
所以秦莞崩潰“她們本可以不需要我”。

與其說那只是傳統的青天大老爺洗冤,不如說那同時也是一個路人女孩,對不幸姑娘們的深切憐憫,對是非黑白的深切叩問。
她當然是正義本位的,講律法講程序,但她同時又有一點“受害者本位”的濃郁共情感。
她年幼、她耿直、她在正式體系之外,她是女字旁。她人設是小醫仙,當女仵作一上來就是頂級法醫水平,但她沒有尚方寶劍,她不深諳官場之道,她更像是同時搭載著滿級技能和鄰家視角。

我尤其喜歡李蘭迪那句“她們本可以不需要我”。
女仵作的職業價值,第一步是要證明我被需要,但此處燕遲安慰“她們需要你洗冤”時,她號啕“她們本可以不需要我”。
這就從職業的自我實現,走向了人文的悲憫。
愿天下無賊,愿天下無病,愿“所有的她們都不需要(驗尸)”。

二,從宅斗、到門閥吃人
第一集我有點疑惑,你們這個秦家宅斗戲,當真有必要嗎?
但第二案再寫秦家,已然不是宅斗,早已走出“落后爽劇”模式,寫秦府高門如何吃人。
秦家三老爺秦安,十足十又蠢又惡。
他這般愚蠢無能,說他是惡毒蠢豬都抬舉他,若只憑他自己的個人能力,早就被碎尸萬段了,但他還能一直為禍人間、一直錦衣玉食,因為他是忠勇侯的三弟,因為他身后有一整套的“惡權貴”結構。
我覺得這是一種低智商、高結構的犯罪。

好比《紅樓夢》薛蟠,蠢惡人一個,蠢成這樣壓根活不過幾集,但他身后是四大家族,他再愚蠢無能,也有人隨手為他擺平滔天罪惡。
同樣,此處不只是一個罪惡的秦安,而是一個乃至很多個罪惡的秦府,共同的罪惡鏈條。
慶源典當行,為籠絡貴人同時拿捏把柄,喪盡天良、罪行罄竹難書,拐賣小女孩、送給變態虐待。
秦家老太太明知他十惡不赦、不得好死,依舊要掩埋證據、倒打一耙,在東窗事發之后,依舊要為孫子孫女的前程似錦而顛倒黑白。
管家劉春,罪惡走狗,以及鏈條上諸多執行者,都是幫兇。
秦府其他的知情者們,明知秦安豬狗不如,依舊漠視可憐女孩們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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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共同,讓變態的酒囊飯袋,讓低智商垃圾,魚肉眾人那么多年。
你看,這就不僅是寫“一個惡人”,而是寫一套罪惡鏈條,一片罪惡土壤。
秦安買來的被拐小女孩中,有一位楊家小妹。楊家媽媽尋來只盼能見女兒,卻被秦安以女兒威脅、凌虐折磨半生,后來她終于得知女兒死訊,跳入女兒尸骨那一口井。若干年后,她成了老太太口中因爭寵而想不開的“楊姨娘”。
一句姨娘的身份,一句爭風吃醋的污蔑,真是把殺人吃人逼死人,都裝進了后宅爭寵的殼子中。
用權勢、用禮教、用觀念,把罪行包裝成家務事、把受害者包裝成“自己爭寵想不開”。

又若干年后,楊家僅剩的大女兒采荷前來潛伏復仇。
幫助她復仇的秦安之子,深深厭棄、鄙視人渣秦安,他愛采荷、同采荷聯手,但與其說這是戀愛腦,不如說起于正義、憎恨人渣,狂于失度、濫殺無辜,最終滅亡于扭曲。
鐘鳴鼎食之家、冠冕堂皇之詞, 而那所謂翩翩佳公子,內心早已被折磨潰爛、病變許久。
采荷最終那一把大火,火燒祠堂,就是對門閥吃人,絕望的抗爭,也是門閥大族罪惡之火,從自身深處燒出的寫照。

三,奇觀背后的普遍化
第一案中的貴女宋柔,不愿當聯姻的傀儡,央求情人帶自己私奔。
她所求,與其說是這個人本身,不如說是這個狼心狗肺的人渣,所虛假呈現的美好幻象。
她在黃金牢籠,和粗茶淡飯、隱姓埋名但真心自在之間,選了后者。
與其說她也是一個愚蠢的戀愛腦,不如說她是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者、一個單純的“非暴力不合作”者,一個盲目的反抗者。
可惜,她一腔美好愿景,被對方當作致命麻煩。
那一夜宋柔以為,會是未來的雙宿雙飛,卻慘被愛人誘騙、被殺死、被割下頭顱,后續又被擊碎頭顱一片片燒焦以掩蓋罪證。

我覺得,案件中未曾出現的觀念共犯,其實還有宋柔的父親宋國公,女兒慘死他也不愿接回尸骨,只覺有辱門風。
他眼中女兒不是受害者,而是失貞的罪人。
如果說魏言之是事實上的兇手、罪無可恕,那么宋柔父親則是觀念上的幫兇,在封建偏見的捆綁中,看不清真正的是非對錯、更遑論女兒渴望的愛與自由。

貴胄聯姻的大婚之日,喜轎中出現的卻是無頭新娘,第一集這一幕出現時,是畫面上的“東方驚悚美學”。
宋柔死于愛人之手,死后依舊被父君憎惡,這種恐怖,從視覺走向了觀念。
與其說這是一個無頭新娘的獵奇獵艷故事,不如說這是封建社會女子命運常常被捆綁的寓言。

這個故事中,悲劇的還有兇手的嫡兄,無論他如何風光霽月,如何溫良寬厚,弟弟眼中他始終都只是罪惡的既得利益者。
惡事做盡的庶子,痛恨風光霽月的嫡兄,你以為你對我好,我就能忘了當年你母親如何逼死我母親?忘了這些年你母親如何苛待薄待我?
那固然是魏言之將自己的十惡不赦,歸咎于人、變相甩鍋,但同樣也是“人惡”和“結構惡”的復調。

劇中女主、大長公主等人,數次提及犯罪分子魏言之的庶子身份。彼時一度有點讓人反感,咱驗尸就驗尸,何必總嫡嫡道道?
但至第一案落幕,目的已經很明確,寫嫡庶之辨,不是為鞏固這套尊卑制度,而直指這套結構本身的罪惡和扭曲。
少數古裝劇,拍古裝對觀念糟粕照單全拍、甚至僵硬宣揚,就比如某些嫡嫡道道的故事,對一夫多妾制度強化、合理化、甚至天經地義化。
但此處,顯然不是要維護“嫡庶尊卑貴賤”的合理性,而是從罪惡的個人、寫到扭曲的結構。
寫一種悲劇的毀滅,再寫一種全新的企盼。

第一案中,宋柔有心逃脫黃金牢籠,不幸飛進另一個陰暗死局;
第二案中,大嫂所托非人,烈火冷言之后方才看穿秦府的污穢。
離別之際大嫂贊許秦莞“你一定會遇到視你如珍寶的人”,而秦莞的回答是“我更愿天下女子,能待自己如珍寶”。
喋血無頭的宋柔,再無機會“待自己如珍寶”,但古人的故事、是寫給今人的警鐘和祝愿。

四,幾點遺憾
新播的11和12集,男女主感情升溫挺好嗑。
攜手昭雪洗冤的過程,很多細節做出了合理的漸變色彩,由試探到信任,有自然活水煮開的升溫感。
但更大范圍上,劇作又套了一個先驗的粗糙套路公式。
男主一上來就疑似鐘情,就待她格外與眾不同。
明明后續有些小橋段處理更高階,卻又早早掛上粗糙的公式。
某種程度上,我覺得這是在女頻探案劇和古偶工業套路之間,搖擺試探和妥協的結果。

懲惡揚善的故事,要有相對可信的基石,否則邏輯鏈條難閉環、是非善惡難帶入,換句話說,要有某種近真實原則。
但古偶言情故事,理想的少年將軍、套路的男N都好愛她等等,都高度非寫實。孤女大刀闊斧破案,更是難在封建社會語境中立住腳。
一方面,故事在破案過程中,有基本能自圓其說的邏輯閉環,另一方面,古偶色彩的滲入,又有先天的“古偶邏輯缺口”。
破案不能用古偶豁免權,兩個模塊不太在同一個次元。

開篇大量短劇式的強沖突,又加劇了這種割裂,導致故事的地基,乍看略懸浮。
女主嘎嘣就換身份、嘎嘣就在路上救了不起的老太太、嘎嘣就能吆喝知府查案。
此外,某些橋段,或許也是從比較古早的“甜寵遺風”過渡到女強時代,留有不同語境變遷的痕跡。
但案件主體,基本算邏輯自洽,我愿稱之為某種“理想寓言式”結界。
在一個架空構架之上,有相對完備的案件邏輯閉環,有漸升溫漸同路的情感溫度。
投射著理想的自我實現、情感映射、正義訴求,與其說全是懸浮的架空,不如說是在冤仇之下、是非之中說一種理想化的“昭雪”敘事。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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