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會翻生丨申花觀賽手記

周日這天，雨下成了雨幕，瞇起眼睛的時候可以看到風的形狀。

不少球迷在上周已經經歷過這樣的雨季了：一號臺風蝴蝶從深圳掠過，給不少遠征球迷的旅途增添了不少困難。當然，更困難的是那場比賽——又是一場事故，又是這個對手。

所以，當外援賽季報銷、球隊吞下賽季第二敗，而又即將迎來一場一周雙賽，對手還是聲稱要每場竭盡全力永遠進攻的硬茬時，這場杯賽的德比顯得有些突兀。

有人提到了“戰略”，有人希望“側重”，但我完全無法認同——我無法想象球隊一旦兩連敗會以一種什么樣的性情迎來一場關鍵戰，更無法想象我們的主隊像一些其他球隊一樣未戰先怯。

上賽季我就是這么理解亞冠的，這賽季依舊這么理解每一場比賽。更何況，這是一場德比，這是一座我們許久未能攻克的主場。

浦東足球場確實是一座特別的球場。

自從聯賽恢復如常之后，這里是我除了八萬人之外去得最多的一座球場。除了第一次的測試賽之外，連續五場，每一場都是為了德比而來——這意味著和很多為了優先購不得不多次來到這里的球迷不同，我幾乎沒有過在這座球場體驗過正常的看球體驗。

每一次來，都都有一些新的見聞，讓我重新理解這座特立獨行的球場。

我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看臺和往常一樣空曠，從主席臺下來卻找不到洗手間。第二次來的時候，開球前客隊球迷每一次助威，都會引來現場音響的音量增加一次，直震到耳膜發疼。

之后在這短短兩年里，我有過被迫擠在陡峭的樓梯上而周圍三五個空曠的看臺白白浪費，有過和人群一起擠在下層看臺門口卻卻遲遲不開，還有過散場時候在大扶梯上突然遇到變窄的限流門，每一項都與我們經歷過的其他球場安全保障措施截然相反。

這一次的特別之處是檢票入場的時間。

我在無數個不同的球場經歷過客隊球迷被迫提前進場，只為了避免雙方球迷沖突。然而，這里確實十分特別，選擇在瓢潑大雨中讓客隊球迷在距離比賽開始不到2小時的時候堵在場外。

還算嶄新的路面上凹凸不平，全是水坑。空中則是層層疊疊的各色雨傘——與有些主隊球迷被安保寬容允許帶長柄傘不同，大部分客隊球迷都不得不拿著明顯偏小的折疊傘。

密密麻麻的雨滴在地上的水坑和天上的傘面綻開，我腦中蹦出的第一句詞居然是“峰巒如聚，波濤如怒”。“金玉其外”，是緊隨其后的第二句詞。

盡管每次來到這里都會有一些不同的體驗，但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開場哨吹響后的前20分鐘，我總是十分緊張。

無論是聯賽還是杯賽，無論是實力上是優勢還是劣勢，無論吹哨的是傅明、麥麥提江還是李海新，我總是會緊張到心跳過速，甚至有些眩暈感。事實上，直到特謝拉一次次被侵犯倒地，比賽頻繁暫停的時候，我抬頭看向比分牌才意識到，原來大雨依舊瓢潑。

坦率地說，很難講在比分牌改變之前，究竟誰離進球更近——兩邊都擊中過門框，甚至在路易斯進球之前，萊昂納多剛剛錯失了一次單刀機會。

但進球就這么不期而至了。申花在浦東足球場的第一次領先，就這樣突然到來。

吳曦來擲這個界外球一定不是計劃內的常規，陳晉一的第一下停球并不算完美，給吳曦的回敲球也稍稍重了一些。在這個界外球之前，也是因為吳曦的直塞稍欠了一些準度，才導致了這次有些過于靠近底線界外球。甚至，在界外球即將擲出的時候，對手的門將和左邊衛還在舉手示意越位。

但吳曦接球后送出的傳中，畫出了恰到好處的弧線。這或許與大雨讓皮球沾滿了水也有一些關系，這道弧線繞過了被劉誠宇和高天意吸引了注意力的中衛，吸引出了門將的兩步之后迅速下墜，讓路易斯壓住了對手面相兇狠的左邊衛，完成了一次雷霆萬鈞的爆扣。

不過上面這些細節都是在我回看錄像的時候才發現的。在現場的時候，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遠，我和身旁的朋友甚至沒能第一時間發現球進。

直到球網顫動，球門后的看臺偃旗息鼓，路易斯張開雙臂，我們才確認這是一粒進球。

而且這是一粒毫無爭議的進球，一粒對手在丟球之后甚至沒有球員舉手投訴的進球。

原來在這里領先的滋味如此美妙。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們走出看臺，外面的雨勢沒有變小的意思，但在每個反光的水面映射出的紅色都顯得沒有那么刺眼了。

下半場的丟球來得很快，但進球來得也同樣迅速。而且，下半場的兩粒進球就在我們跟前，看得格外清楚，正如今年和去年的聯賽。

當雙方你來我往地進球的時候，我的緊張感反而消退了——好像當時有一種篤定，仿佛兩次被扳平是給了我們再一次慶祝領先進球的機會。

路易斯，又是路易斯，這個沒有帶著隊長袖標的前鋒一次次沖鋒、肉搏，然后在門前完成看起來簡單但卻不那么簡單的進球。他不是隊長，但他是當過隊長的男人。這個賽季他踢得并不算太如意，對抗、傷病困擾著他，腳風也始終不順，但他把自己職業生涯的第一個帽子戲法留在了這場德比中。

不過，比賽距離結束越近，就越是令人揪心。

我知道這不是決賽，但我還是想起了2017年的那個夜晚——莫雷諾烏龍之后5分鐘被連扳兩球，最后的15分鐘愈發難熬。

最后，9分鐘的補時補到了11分鐘，讓我揪著的心多揪了2分鐘。終場哨響的時候，主隊看臺上漸次亮起的燈光讓身邊的球迷熱淚盈眶。

這是一場遲到了兩年的浦東首勝：那個明顯錯判的角球，那次荒謬的越位判罰。甚至在這場比賽里，對手明顯在挑戰裁判尺度的后腰，理應早早吃到第二張黃牌。

但我們還是邁過了這一切。無論是10年前的無理取鬧般的三張紅牌、賽會制時被無端取消的絕平進球，還是過去一年里那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又無法詳述的響哨和點球，都讓這十年來我們的遭遇顯得滑稽無比卻無人可說。

或許這只是一場杯賽，或許這在對手口中會跟連續輸了兩次的超級杯一樣無足輕重，但只有經歷過這些才會知道終場哨響后爆發的歡呼，慶祝的除了勝利之外還有什么。

我有幾位從十年前認識一直到現在的球迷朋友，他們在最近3年5場客場德比里，沒有一個人哪怕一次從公開發售的票務網站上買到過球票。

他們在2015年5月的八萬人看臺上，在2016年7月的虹口看臺上，在疫情期間蘇州的每一次德比看臺上，在2023年不公開售票時、2024年優先購時來到過這里，當然也沒有錯過虹口的、昆山的超級杯。令人遺憾的是，在申花最后獲勝的這一天，卻有不少人沒能獲得球票。

重重阻礙越來越多，但卻沒能阻止藍色蔓延。虹口和昆山見證了懸殊的紅藍之比，而這一夜的浦東足球場也是如此。4月的聯賽德比結束后，我寫下這句話：“你們費盡心思阻止我們進入球場，但四面八方都是我們。”

比賽結束的時候，雨依舊在下，厚厚的云層擋住了星光，但星光出現在了浦東足球場的每一片散客看臺上。

“最后塵埃跌定，我便會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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