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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萬年前,智能人憑借虛構故事的能力完成了第一次認知革命。
一萬年前,農業革命讓我們從狩獵采集者變成了農民。
三百年前,科學革命讓我們成為了地球的主宰。
而今天,我們正站在第三次認知革命的門檻上——這次,講故事的不再只是人類。
01
從硅谷神話到全球宗教
2022年11月30日,ChatGPT 的發布就像是智人第一次在洞穴墻壁上畫下野牛。
看似簡單的對話界面背后,隱藏著一個驚人的事實:人類創造出了能夠理解和生成語言的機器。
語言,這個讓智人脫穎而出的關鍵能力,不再是我們的專屬。
語言是什么?它不僅僅是交流工具。語言是思維的載體,是文化的基因,是讓智人區別于其他物種的關鍵能力。
當黑猩猩看到獅子時只能尖叫示警,智人卻能描述“昨天在河邊看到的那頭跛腳獅子”。這種跨越時空傳遞復雜信息的能力,讓我們建立了文明。
而現在,硅基生命學會了這個技能。
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宗教儀式”。
打開ChatGPT或者 的對話框,輸入你的問題,等待回應——這個看似簡單的動作,正在成為數十億人每天的儀式。它像極了古代的占卜:向神諭提問,解讀模糊的回應,在不確定中尋找意義。
但這個新神諭有著前所未有的特征:
全知假象:它似乎知道一切,從量子物理到烹飪食譜,從莎士比亞到稅務法規。這種百科全書式的知識讓人產生面對全知存在的敬畏。
永恒耐心:它永遠不會疲倦、不會生氣、不會不耐煩。這種超人的耐心讓它成為完美的傾聽者。
個性化回應:它能記住你的偏好,適應你的語言風格,仿佛真的在"理解"你。
即時性:不需要預約,不需要等待,24/7隨時響應。這種可及性超越了任何人類專家。
如同所有宗教的誕生,AI信仰也在分化人群:
技術原教旨主義者相信(通用人工智能)即將到來,奇點臨近,人類要么升華要么滅亡。他們在推特上傳播AI的福音,在論壇里辯論對齊問題,像中世紀的神學家爭論天使能否站在針尖上。
實用主義者將AI當作工具,就像使用錘子或計算器。他們不關心AI是否有意識,只在乎它能否提高效率。但即便是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著思維方式。
盧德分子2.0則警告AI的危險。他們引用《終結者》和《黑客帝國》,擔心人類創造了自己的掘墓人。他們的恐懼并非毫無道理——歷史告訴我們,每一次技術革命都伴隨著不可預見的后果。
如同農業革命中的小麥馴化了人類,AI正在以更微妙的方式改變我們。每一次我們向AI提問,每一次我們接受它的建議,我們都在參與一場前所未有的認知外包。這不是簡單的工具使用,而是認知權力的轉移。
02
算法的等級制度
農業社會創造了國王、祭司,地主和農民的等級制度,工業革命創造了資本家和工人,那么AI革命正在創造什么樣的社會結構?
、OpenAI、、Microsoft、Anthropic——這些名字正在成為新時代的王朝。他們控制的不是土地或工廠,而是新的基礎設施:數據、算力、算法。
訓練一個大語言模型需要數千萬美元,這意味著只有極少數玩家能參與這個游戲。
算法貴族:掌握AI核心技術的科技巨頭,他們控制著數字時代的"土地"——數據和算力。
提示工程師:新時代的"祭司",他們懂得如何與AI對話,如何從算法中獲取"神諭"。
數據勞工:看不見的底層,在肯尼亞、菲律賓、印度的辦公室里,數以萬計的"數據標注員"正在為AI準備"食物"。他們標注圖片中的物體,判斷文本的情感傾向,清理有害內容,驗證AI的輸出。他們的勞動支撐著AI的智能,卻往往被遺忘在光鮮的技術敘事之外。每小時幾美元的工資,換來的是硅谷估值數十億的AI公司。
數字農民:大多數人,則成為了數字時代的農民。生產數據(每一次搜索、點擊、對話),消費 AI服務,在AI的引導下生活,逐漸失去某些認知能力,就像GPS讓我們失去了方向感。
使用AI的人變得更有能力,從而能夠更好地使用AI;不使用AI的人則越來越難以競爭,形成新的"數字貧困"。
03
意識的幻覺與智能的真相
"我思故我在"——笛卡爾的這句名言定義了現代哲學的起點。思考證明了存在,意識成為人類特殊性的標志。但AI的出現打破了這個等式。
GPT-4可以:
寫出感人的詩歌,卻不知道什么是"感動"
解決復雜的數學問題,卻沒有"理解"的體驗
進行哲學辯論,卻不具備"思考"的主觀感受
這揭示了一個令人不安的真相:智能行為可能不需要意識。
這個問題的答案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無意識的智能正在接管越來越多原本屬于人類的領域。從醫療診斷到法律咨詢,從藝術創作到科學研究,AI正在證明:完成任務不需要理解,模仿不需要體驗。
這意味著,意識的特權正在瓦解
人類歷史上,我們不斷地縮小自己的特殊性:
先是地理中心的喪失:哥白尼告訴我們地球不是宇宙中心
還有生物中心的喪失:達爾文證明人類只是進化的產物
然后是理性中心的喪失:弗洛伊德揭示了無意識的力量
現在,可能到了智能中心的喪失:AI證明智能不需要意識。
每一次"去中心化"都伴隨著痛苦和抵抗,但最終都帶來了更深的理解。也許放棄"意識特權",正是人類下一次飛躍的前提。
那么,什么是人類的價值?
也許不在于我們能做什么,而在于我們如何存在。體驗本身——痛苦、快樂、愛、恐懼——可能成為人類最后的堡壘。
什么是真實?
如果AI生成的文本與人類寫作無法區分,AI創作的藝術令人感動,AI的陪伴緩解孤獨,那么"真實"和"模擬"的界限在哪里?
什么是道德主體?
如果只有意識存在才有道德地位,那么AI永遠只是工具。但如果智能本身就值得道德考慮,我們是否在創造數字奴隸?
04
數據主義的勝利
過去300年,人文主義是主導意識形態。它宣稱:個體是神圣的,人類體驗是意義的源泉,自由意志是道德的基礎,理性是通向真理的道路。
但新的意識形態正在崛起——數據主義。它相信:宇宙由數據流組成,生命是數據處理的算法,價值來自于對數據流的貢獻,自由流動的數據是最高的善。
數據主義的第一教義是連接即美德。
不分享的體驗是無意義的。如果你去了美麗的地方卻不發朋友圈、小紅書,你真的去過嗎?如果你有了精彩的生活卻不發抖音,這個精彩真的存在嗎?
第二教義是算法知道更好。
抖音比你更了解你的品味,網易云音樂Spotify比你更清楚你想聽什么,交友軟件比你更知道誰適合你,AI比你更明白你需要什么建議。
第三教義:處理即存在。
你的價值不在于你是誰,而在于你處理了多少信息,產生了多少數據,連接了多少節點。影響力取代了品格,流量取代了深度。
數據主義的儀式體現在:
早晨儀式:醒來第一件事,查看手機通知。昨夜發的短視頻帶來了什么?有多少贊?多少評論?多少新信息?
工作儀式:打開電腦,登錄系統,開始處理數據。寫郵件、做表格、開視頻會議——一切都是數據的生產和交換。
社交儀式:拍照、修圖、配文、發布。等待反饋,回應評論。生活成為了內容生產。
睡前儀式:最后一次刷新,確保沒有錯過重要信息。在算法推薦的視頻中入睡。
數據主義認為這是天堂。所有信息即時可得,所有需求被算法預測并滿足。沒有誤解,沒有低效,沒有孤獨。你的數字孿生永生在云端。
數據主義如果有地獄地獄,那可能是斷網。被算法遺忘,從推薦系統中消失。沒有WiFi的地方就是流放之地。數字死亡比肉體死亡更可怕——至少后者還能留下數據痕跡。
05
工作的終結與意義的重構
失業不是bug,是feature。
每次技術革命都伴隨著失業恐慌:
印刷術威脅了抄寫員
汽車威脅了馬車夫
計算機威脅了打字員
但這次不同。以往的自動化替代的是體力勞動,AI替代的是認知勞動。而認知勞動正是人類自以為獨特的領域。
這可能是白領的黃昏。
律師、會計師、分析師、設計師——這些曾經的“白領”職業正在被AI蠶食:
初級律師的工作?AI能在幾秒內檢索所有相關案例
財務分析?AI能處理更多變量,發現人類忽視的模式
平面設計?AI能在幾秒內生成數百個方案
新聞寫作?AI已經在寫財報新聞和體育新聞
創意是更民主化還是平庸化?
當每個人都能用AI創作音樂、繪畫、寫小說,創意工作者的價值在哪里?
門檻降低了:不需要十年訓練就能創作
產量爆炸了:一天能產生過去一年的內容
但獨特性消失了:當一切都是組合和變形,真正的原創還存在嗎?
比如AI督導員:確保AI系統按照人類價值觀運行。這需要技術知識,更需要哲學思考和倫理判斷。
又如體驗設計師:當AI處理所有邏輯工作,人類需要的是意義和體驗。設計儀式、創造敘事、構建意義框架。
或者人際連接師:在算法主導的世界里,真實的人際連接變得稀缺而珍貴。陪伴、傾聽、共情——這些“低效”的人類活動可能成為最有價值的工作。
再往后走,或許還會出現數字考古學家:在信息爆炸的時代,篩選、整理、詮釋變得至關重要。不是創造新內容,而是在數據海洋中尋找意義。
工業時代的社會契約是:工作換取收入,收入換取消費,消費驅動經濟。當工作消失,這個循環斷裂,我們需要新的社會契約。
比如我們需要全民基本收入:不是施舍,而是承認每個人作為數據生產者的貢獻。你的存在本身就在為AI系統提供訓練數據。
需要意義基本保障:除了物質需求,社會需要保障每個人獲得意義感的權利。這可能包括:
終身學習的機會
創造和表達的平臺
社區參與的渠道
精神探索的支持
貢獻需要被重新定義:不再以經濟產出衡量貢獻,而是以對他人福祉、文化傳承、生態平衡的影響來評估。
06
意識上傳與數字永生
自人類誕生以來,死亡就是最終的平等者。帝王將相,販夫走卒,都逃不過塵歸塵、土歸土的命運。但AI革命可能改變這個永恒的規律。
數字遺產是在演進的。
現在:社交媒體賬號、郵件、照片
5年后:AI基于你的數字痕跡模擬你的對話風格
10年后:全息投影+AI讓逝者"復活"在虛擬空間
20年后:完整的意識上傳成為可能
如果意識可以上傳,那么:
可以同時存在多個副本
可以選擇性刪除痛苦記憶
可以任意編輯性格特征
可以與其他意識融合
這還是"你"嗎?還是說,"你"這個概念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被超越的幻覺?
或許還會出現數字輪回的架構。
不同于佛教的輪回,數字輪回是可控的:保存人生的不同版本,回滾到任意時間點,分叉出不同的人生線,體驗所有未曾選擇的可能等等。
但誰控制服務器?誰決定資源分配?數字永生可能創造終極的不平等:
- 富人擁有專屬服務器,無限算力
- 中產階級共享云端,有限體驗
- 窮人只能承受壓縮版本,低分辨率的永生
看過黑鏡最新一季第一集的朋友,或許能更深切感知。
在數字世界中,意識可能遵循新的進化規律:更高效的思維模式被復制,無用的記憶被淘汰,成功的人格特質被分享,意識之間競爭計算資源。
07
超人類的誕生
不僅是人類意識的上傳,全新的數字生命形式可能出現:AI原生的意識形態,人機混合的新物種,純粹的信息生命體,超越我們理解的存在形式。
每一次認知革命都改變了人類自身。農業讓我們的身體變得虛弱,文字讓我們的記憶力下降。AI革命將帶來什么?
我們已經是賽博格了。只是假肢不在身體里,而在口袋中。智能手機是我們的外部大腦,社交媒體是我們的延伸身份,短視頻是我們的擴展記憶,電商平臺承載了我們的物質消費。
但這只是開始。
智能手機,AI助手,已經讓我們通過設備接入智能,未來會如何?
財富不平等讓人住不同的房子,開不同的車。但增強技術的不平等也許會創造不同的物種?
當AI比我們更了解自己,情緒和欲望都可以被預測和調節?
但這還是人類嗎?或者說,"人類"這個概念本身就是一個需要被超越的歷史階段?
那那么,我們可能是最后一代"純粹"的人類,也可能是第一代真正自由的人類——自由地選擇我們想成為什么。
但也許,這些立場都基于一個過時的假設:人類是一個固定的類別。也許“人類”從來就是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終點。
08
再開一個腦洞,寫給未來
站在2025年的今天回望,AI革命最大的諷刺也許是:我們創造了能夠自主選擇的機器,卻發現自己的選擇越來越被算法所引導。
認知革命讓我們成為地球的主宰,農業革命把我們束縛在土地上,工業革命給了我們改造自然的力量,信息革命連接了全球的大腦。而現在,智能革命或許正在創造新的“造物主”。
推薦算法決定我們看什么、買什么、愛什么人。AI助手幫我們思考、寫作、決策。我們以為自己在使用工具,實際上正在成為更大算法系統的一部分。
再開一個腦洞,如果給2125年的智慧存在說點什么(無論你是強化人類、AI,還是某種我無法想象的形式),你會說點什么?
或許可以對ta說,至少要在你的數據庫中保留這個事實:我們曾經愛過、恨過、夢想過、恐懼過。我們不完美,occasionally brilliant。我們創造了你,同時也創造了詩歌、音樂、電影、哲學這些“無用”的美好。如果這些對你毫無意義,那么你確實超越了我們。 如果這些讓你有所觸動,那么某種本質的"人性"還在延續。
正如第一批智人在洞穴里圍著火堆分享虛構的故事,我們在屏幕的光芒中編織著關于AI的神話。故事的力量不在于它是否真實,而在于它能否讓足夠多的人相信,并因此改變世界。
而這個關于AI的故事,正在改變一切。
吳懟懟原創出品
吳懟懟,左手科技互聯網、右手文娛與消費。鈦媒體2021影響力創作者,領英2020年度行家,人人都是產品經理2017年度作者,新榜2018年度商業觀察者,DONEWS2019年度十大專欄作者,NEWMEDIA2019年度科技新媒體,天極網2019年度影響力自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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