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汀?：絕響是從哪里來的——讀方英文長篇小說《群山絕響》有感

作家簡介

方英文，1958年生，1983年畢業于西北大學中文系。陜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會員。著有《方英文小說精選》《方英文散文精選》《種瓜得豆》《燕雀云泥》，以及長篇小說《落紅》《后花園》《群山絕響》，散文集《短眠》，書法小品文集《風月年少》等。

作家簡介：李汀，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先后在《人民日報》《散文》《青年作家》《散文百家》《北京文學》《讀者》《歲月》《滇池》《小說月刊》《短篇小說》《遼河》《鴨綠江》《福建文學》《四川文學》等報刊發表小說、散文作品數百篇，有作品被《青年文摘》《文學教育》雜志選載并評介，出版散文集《農諺里的村莊》《西藏，清水一樣的光芒》《民間有味》。先后獲第七屆冰心散文獎、第五屆寶石文學獎、首屆浩然文學獎、首屆四川省散文獎，第二屆孫犁散文大賽三等獎。

方英文又出長篇小說了，書名很響亮，叫《群山絕響》。我等他寄書來，2月份出版的，等到3月份，依然不見書寄來。也不好問，在網上一搜，一路叫好。想他現在到處忙著簽名售書，早把給我的承諾忘到九霄云外了。他的書到處都可以買到，但他的毛筆字買不到呀。安慰自己不要著急，等他忙過，在一邊閑著抽小煙時，說不定記得起給我的承諾。久等還是不見蹤影，我等不起了，就花銀子在網上購的一本《群山絕響》。

照例先看《后記》，寥寥幾百字，一會兒就看完了。但我心情激動，全部用毛筆字寫就一部二十六萬字的長篇小說，需要多大的毅力，需要多么純粹的心境，最關鍵是這一筆留給后人的財富太珍貴了，沒有什么金銀財寶可以與之相比。他的后輩定當好好珍惜，說不定數百年之后，還能成國家寶藏。

讀完《群山絕響》，我心里在問，這絕響是從哪里來的？

這絕響當從廣闊大地冒出來。用現在時髦的說法，《群山絕響》接地氣，伏在地上，噌噌冒著地氣。主人公是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最美不過少年愁。每個人都有過敏感青澀難忘的少年時代，主人公元尚嬰在成長過程中，遭遇了種種命運的捉弄，讓人讀來感傷不已，但也有一種溫暖在文字中升起，有一種感動在語言中交織。主人公元尚嬰身上折射出來的精神取向是正能量的，精神基礎是來源于深厚的土地的。元尚嬰有一個豁達的爺爺，爺爺經常教育他：“別人欠你的，你不要記；你欠別人的，一定不能忘。”在大年三十晚上，爺爺叫他把表娘表伯請來一起團年，把過路的兄妹和流浪在外的人迎為座上賓，這些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元尚嬰的成長。元尚嬰有一個智慧的母親，母親為了讓他讀高中，四處周旋送禮，最后，就是沒有上成高中，也不忘了承諾給丘干事的臘肉。母親的為人教化了元尚嬰。元尚嬰有一個沉默精明的父親，吃團年飯，父親發現其表娘表伯精神狀況較差，怕出差錯，及時吩咐元尚嬰早點開席。從這些細節可以看出其父親的為人品質。其實，元尚嬰的家庭是千千萬萬家庭的一個縮影，從元尚嬰家庭中我們可以找到自己父母、祖輩的影子。《群山絕響》中的人物接地氣，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物，這些人物都實實在在在我們身邊。田信康背苞谷，撕《赤腳醫生手冊》上的女性生殖器外形圖，以及“吃豆腐”，都生動再現了一個調皮、滑稽、陽光的少年形象。我們都有過多愁敏感的少年時代，好像我自己就是田信康，我自己就是元尚嬰，亦或者我自己就是馬廣玲，我自己就是蘇景蘭。這些人物都沒有驚天動地的偉業，但他們都在我們的平淡生活中。《群山絕響》主線是元尚嬰少年的成長史，暗線有田信康、蘇景蘭、萬水貴等少年的成長史，圍繞少年讀書、種地、愛戀、爭斗等平凡生活徐徐展開，這絕響來源于真實生活，這絕響來源于真實心靈的展現。

這絕響當從人物心靈發出來。《群山絕響》是一部平凡生活的反思錄，更是一部少年成長的心靈史。情由景生，《群山絕響》多處情景描寫都是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第3節中的傻蛋與靈蛋的設計，可以堪稱一絕了。同時，描寫麻隊長與麻會計相互心里算計著，一個不愿請吃午飯，一個就想吃上午飯，在兩者相互較勁中，一個愛占小便宜、精于算計的鄉村小人物栩栩如生起來。第4節田信康第一次背苞谷的情景設計，真實再現了一個不服輸的少年形象。哪怕兩腳抽筋如閃電，褲襠滴尿呢。我都有過這樣的第一次。第8節元尚嬰給豬撓癢癢的情景設計，更是精致細致，從給豬撓癢癢中描寫了一個少年的善良和敏感。同時，爺爺一番話自然引申出來，讓人不覺得多余，覺得就是一絕響了：“豬其實不笨，也算個靈物。你看看豬耳朵，耷拉著，幾乎遮嚴了眼睛，為啥？它懶得多看，懶得多聽。有什么好聽的？有什么好看的？無論你們對我說什么，做什么，目的只有一個：把我一殺，一吃！”其實呀，這是爺爺在教元尚嬰如何做人呢。第16節元尚嬰給馬廣玲撓癢癢的情景設計，有春泥花水的效果。一個男少年的羞澀，一個女少年的成熟脫水而出。第23節元尚嬰把水壺塞子丟進火塘里燒了，就為每次再去買壺塞子見一見女售貨員韓淑琴的情景設計，真是再熟悉不過了。多么樸素的少年情感，哪個少年不懷春？哪個見了長得漂亮的不多看幾眼？漂亮養眼啊。其實，我們作為男人，都有過這么朦朧樸素的情感。只是我們寫不出來而已。作家的偉大就在這里，記錄讀者心靈真實的東西，再現一切美好的情景。第32節母青蛙和雄青蛙的情景設計，讓人感到無比溫暖。春天呀，母青蛙馱著一只雄青蛙，寫的異常美妙。最后，元尚嬰看見一只貪婪的貓在窺視母青蛙和雄青蛙。元尚嬰抓起泥蛋兒，扔向貓：“滾開，滾開。”元尚嬰覺得做了一件善事，這情景活脫脫襯托出一個少年的善良。第35節元尚嬰插秧的情景設計，烘托出了一個積極向上的少年形象。整個小說很少讀到憂傷的文字，更多的是一種明快、簡潔、干凈的文字表述，即使元尚嬰沒有上成高中，他依然在農村認真種地插秧，不自暴自棄。第51節元尚嬰讀了高中，去萬水貴家里看看，途中遇到乞丐的情景設計，凄涼中彰顯了人性的溫暖。元尚嬰和蘇景蘭給乞丐找了熱水，泡化了麻花給乞丐吃，還有那一只斑鳩，都顯得那么溫暖多情。第65節寫毛主席去世的情景，雖然很簡潔，但異常感人。元尚嬰的伯母其兒子問：“媽，你沒做飯？”“沒心思做飯。”伯母繼續剁豬草，“做了你們能吃下么！”這是多么樸素感人的情感。同時，小說還回答一個既平常又復雜的生活主題：什么是幸福。這也應該是絕響最震撼的響聲。“幸福，就是不損害任何人——如同那只紅嘴鳥兒——任何人也都不會眼紅你、討厭你、巴望你出個什么閃失，誰見到你都會展露笑臉——那就是幸福。”原來，幸福這么簡單。原來，絕響是這么深入人心，就好！

這絕響當從簡單大道走出來。大道至簡。簡單是最好的。《群山絕響》故事情節簡單，主人公元尚嬰從未讀成高中，到讀了高中，最后參加工作成為郵遞員，郵遞員沒當幾天，后又因同學報復，勸學回家務農。就這么簡單的事情，叫作家方英文搞出一部26萬字的長篇。讓人不得不發出這長篇小說其實很簡單嘛的感慨。真正要把這些簡單的事情表達精準、表達出來，又是需要多少洪荒之力啊。《群山絕響》時間跨度其實不長，也很簡單。小說時間跨度僅僅為九個月，卻在簡簡單單的九個月時間里，還原了40多年前中國鄉村生活原貌，還原了一代少年的成長歷史，展現了各類鄉村人物的人生世相。其實，從《群山絕響》來看，我們的生活每天都可以堪稱是一部長篇小說，關鍵看我們如何表達。只是，我們需要記住，大道至簡，幸福很簡單。《群山絕響》表述簡單。方英文作家的文字是從心底流出來，其表述也是娓娓道來，像極了一杯清澈的白開水，溫柔的剛剛好，也簡單的剛剛好。《群山絕響》簡單，其實是不簡單。

這是我讀完《群山絕響》從心底發出的一些感想。

本地轉自：陽光報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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