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青年出品
摘要:這種不讀書的狀態,使新聞業成為知識特別容易老化、從業者讓人感覺特別膚淺、作品缺乏價值的行業。很多人走出大學校門后,就沒認真讀過一本文史哲經典,靠吃大學的教科書知識老本,憑常識經驗做各種判斷,在常規框架中做重復勞動。把碎片化的信息當知識,把常識當思想,把暢銷書當嚴肅閱讀,觀念水位和專業能力無法提升。不讀書,遠離新知,知識老化,觀念落后,史感缺乏,可能也正是我們新聞界缺乏受到尊敬的人物,新聞業缺乏時代性、現象級優秀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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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評同行,評得更內行,看一個前媒體人評價媒體和媒體人的讀書狀況,聽起來雖然很刺耳,卻不得不承認有一定道理,他說:
“我是做媒體的,給大家一個忠告:離開了學校、老師之后,你們接觸最多的就是各種媒體、新媒體。但是,千萬不要跟著媒體去讀書,去思考。媒體推薦、談論的書,很多都是價值很低的,甚至是垃圾。但是這不是媒體的錯,因為媒體不是學術雜志。我們現在的媒體里面,幾乎沒有幾個讀書人了。那些活躍在媒體上的專欄作家、學者,大多數是不學無術的。受了他們的影響,你很快就會變成一個傻瓜。而且是一個自以為會獨立思考的傻瓜,一個自以為滿腦子健全常識的傻瓜。”
媒體里幾乎沒幾個讀書人——這個判斷雖偏激,卻觸及媒體和新聞業在知識上一個巨大缺陷,也是媒體人很少愿意面對的軟肋:一個身處公共信息集散節點上的文化群體,掌握很多信息,卻遠離知識,沒有嚴肅閱讀的習慣。他們的專業沒有多少核心知識,天然缺乏知識本錢,習慣以“常識”為知識工具,工作沒有輸入知識的壓力,知識特別容易老化。新聞業,冠以“新”之名,卻離“新知”很遠,為信息過載所累。想到好幾天沒讀書了,常驚出一身冷汗。
作為一個專業本身,新聞業本身沒什么書可以看?人們常詬病“新聞無學”,批評這個專業沒多少學問,首先表現在沒幾本值得看的經典,沒多少公認為“必讀”的書,沒有自己的知識和思想的故鄉。一個醫學院的學生工作時,箱子里會裝很多書,方便隨時查閱。一個法學院的畢業生,不經常讀新近文獻,就會覺得離這行很遠了,同行討論時插不上話。這些行業都有公認的學科經典和知識偶像,不讀幾本必讀的經典,都不好意思說是這個行業的人。新聞業好像沒有這種書吧?不說讀文史哲吧,媒體人好像也很少讀新聞學者寫的書,業界人士普遍認為,做好新聞所需要的知識,絕不是從新聞學理論書籍中獲得的。
干這行,好像也不需要讀什么書?記者找選題寫新聞,靠的是“新聞鼻”和“常識感”,而不是知識感。醫生遇到疑難雜癥作診斷,需要去翻醫學書籍,向醫學院教授求教。法官碰到有爭議的法律問題,要找法學院知名教授座談研討,“某案研討會紀要”甚至能成為判案論據。記者在新聞實踐中遇到難題,會向學院和書籍求教嗎?不會,新聞實踐依靠的多是常識判斷,世道人心,常情常理,經驗理性,媒體人靠著經驗去捕獲選題,靠常識去積累分寸感,用常識去洞察人心和寫作。新聞業名為“新”,實際上做的多是重復勞動,如塔奇曼在《做新聞》中所觀察到的,日復一日,將新聞納入一張大網,按常規框架去生產就行,好像沒多少知識含量。記者在編前會討論業務,很少去援引哪本書哪個學者的理論。傳統的采寫編評攝,深度報道調查報道,好像沒有哪個崗位需要讀很多書才能勝任的。
新聞業的工作節奏,似乎也沒有給讀書留下多少時間?一個熱點接著另一個熱點,一個大稿接著另一個大稿,每天要把頻道填滿,不能讓版面空著,熱點此起彼伏,新媒體更需要24小時的工作節奏,疲于應對不停息的內容生產,都有都趕截稿時間的節奏,哪有時間和心境讀書?新聞是個消耗性很強的產品,一個作品帶來的熱度和影響,很快就被消耗殆盡,需要你奔向下一個熱點下一個作品。新聞工作的殘酷就在于,需要永動機般的工作狀態,去滿足人們對“新”的信息消費渴求。新媒體更加劇了新聞業的工作內卷,公與私已經失去界限,從業者須24小時處于在線狀態,哪有可以安靜坐在書桌前的閑暇狀態。
這種不讀書的狀態,使新聞業成為知識特別容易老化、從業者讓人感覺特別膚淺、作品缺乏價值的行業。很多人走出大學校門后,就沒認真讀過一本文史哲經典,靠吃大學的教科書知識老本,憑常識經驗做各種判斷,在常規框架中做重復勞動。把碎片化的信息當知識,把常識當思想,把暢銷書當嚴肅閱讀,觀念水位和專業能力無法提升。不讀書,遠離新知,知識老化,觀念落后,史感缺乏,可能也正是我們新聞界缺乏受到尊敬的人物,新聞業缺乏時代性、現象級優秀作品的一個重要原因。
常識感很重要,但常識的知識含量并不高,光靠常識感提升不了新聞業品質。黑格爾說過,所謂常識,往往不過是時代的偏見。如何超越時代的偏見?必須要有充分的、海量的、經典的閱讀。所謂經典閱讀,是指那些出版超過30年、50年甚至100年的書,而非當下暢銷書和新書。當下受到歡迎的暢銷書,多是對當下常識感和偏見的迎合。學者陳平原說:當一個學者說出一句話、表達一個觀點或者寫出一本書來,大家都叫好,證明你跟大眾的水平是差不多的,這樣才可能有一呼百應的效果。一個好的學者,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情,十年以后才能感覺到他的價值,二十年以后大家會覺得他有預見性,這才是學者應該做的事情。
根系閱讀,才能支撐“根系思考”,進而支撐有深度、有價值的、有源頭活水涌流不斷的流暢寫作。無根系的閱讀,拿著雜志、報紙、刷公號、刷短視頻去吸收知識,只是休閑、消遣性的閱讀,至多讓你形成某種感慨,或者積累素材,并不能支撐你的寫作。
哪些閱讀屬于根系閱讀呢?比如,經過時間檢驗的經典原著,經過了流行的篩選和檢驗,不是“水面的白沫”,而觸及一條河流深處的深流湍流,每一代人都能從中汲取到思想營養,流傳中成為經典。《文心雕龍》《社會學想象力》《群氓時代》《論法的精神》,就屬于這樣的經典吧,每個專業都有這樣的經典,啃原著,就是知識上培養自己的根系。比如,對一個社會的結構和文化進行深描細描的著作,什么叫“結構”,我將其理解為“長時段中不變的規律和邏輯”,這就是一個社會的根系,元宇宙、區塊鏈、ChatGPT,這些東西,無非就是各領風騷沒幾天的概念泡沫,而已,要去讀“結構”。比如,洞察幽微人性,讀那些深描復雜人性的文學作品,百年孤獨,平凡的世界,悲慘世界,紅樓夢,讀懂了那些作品,就能解釋當下每天遇到的多數人、每天經歷的多數事,那些作品寫的不是一個時代一個人,而是那個時代的“根”、人性的“根”。
媒體人在常識感中追求與大眾的“平行”,轉型轉暈了頭,甚至刻意追求“下沉”,去吃龐大的下沉流量,追求一呼百應的10萬+,而不是通過嚴肅閱讀去前瞻和預見,去作當下問題的監測者和未來的瞭望者,新聞怎么會有深刻,這個行業怎么能贏得更多尊重,專業在學術系統中豈有地位?媒體人知識老化的一個關鍵原因,就是得過且過,搞一個10萬+掙一個工分,而不是站在10年、20年之后看今天,在往昔的異鄉中揭示人性,用未來去引領當下,為當前社會走向期待中的未來盡新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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