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乒乓》和《竹光侍》之后,@新經典 為我們帶來了松本大洋的全新作品《東京平常日》(東京ヒゴ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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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平常日》的情節非常簡單:一位從業30年的漫畫編輯鹽澤,在年過五十的時候,突然選擇了從出版社離職。他一度想徹底離開漫畫,都喊了舊書店老板過來把滿屋子漫畫清走了。最后關頭,他改變了主意,“我終究無法離開漫畫”。當他再一次思考“漫畫”究竟意味著什么,并一一拜訪他青睞的漫畫作者——有的甚至已經沉淪為小區物管,整整十五年沒有再提筆畫漫畫了。鹽澤在不同的漫畫家之間輾轉著,松本大洋的筆觸克制而洶涌,感性與理性、生活的壓力與生命的尊嚴在每一個分鏡里沖突碰撞。如同之前臺版的廣告語,這是一部“年過五十,奏予憂鬱、困惑、流離恍惚的男人的鎮魂歌”。
如同我們常會用“小說中的小說”去形容《堂吉訶德》,一是因為塞萬提斯在早在400年前就已經定義了小說應有的狀態,更包括塞萬提斯竟然在作品中滲入了“元小說”之概念,設計了“堂吉訶德在讀《堂吉訶德》”的情節,400年后,我們依然還為“死侍知道自己是漫威宇宙里面的人物”而津津樂道,殊不知這種元小說的手法早在祖師爺那邊就已經存在了。過去這些年,我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創作者試圖在打破作品與現實的邊界,在作品的情節推動之外,更注重讓讀者去思考作品本身的虛構性,以另一種在場的身份去拉近讀者和作者之間的關系。話題之作《我推的孩子》當中便有很多關于youtuber引流、偶像產業的各種“踢爆”,在我看來算是一種程度的后設;藤本樹的《驀然回首》更是把自己的少年時代拆解為藤野和京本這兩個角色當中,都是相當高明的做法。《東京平常日》亦如此。松本大洋把對“漫畫”的討論直接灌入到整個故事當中,我不能稱他為這是一個自傳性的作品,但至少是一個“自傳+他傳”之作,當你帶入“中年”和“創作者”心態時,讀起來更有震撼性的真實感。
稍微鋪墊松本大洋的創作生涯:在連載完《乒乓》之后,松本大洋作品的獨特魅力終于進入到大眾視野,而他個人的體力也到了極限——畢竟松本大洋是一個拒絕用助手團隊的漫畫家,堅持每一筆都要自己親自描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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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本大洋和他的代表作)
此時,在小學館聲名鵲起、因為特別善于鼓動漫畫家畫他們自己想畫的作品而被引誘跳槽、被大家稱作“作家小偷”的名編輯江上英樹找到了松本大洋,提議他嘗試不經連載,直接出單行本的創作模式。“有每三個月就出一張單曲的歌手,也有兩年才出一張專輯以示存在感的歌手。不是說哪個好哪個不好,因為就是有各種不同的類型。”是的,誰說J-POP里只有不停發Single這么一條生存路徑呢,憋大招也是可以的嘛。松本大洋便成為了江上英樹《SPIRITS 增刊 IKKI》雙月刊的當家作者,其開張作品就是《No.吾》。江上英樹還在《IKKI》里找來了日本情色漫畫界的傳奇山本直樹的新作《安住之地》,寫出了《花束》、《四重奏》等天才編劇坂元裕二與平凡、陳淑芬合作的短篇作品《藍調》,恐怖大師伊藤潤二的《阿彌殼斷層之怪》,還有另一位(多半也是被江上拐來的)來自于講談社《月刊 Afternoon》的黑田硫黃所帶來的新作《Sexy Voice and Robo》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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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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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KKI》創刊)??
“身為漫畫家,一定會有那種‘這輩子一定要畫出來’的東西吧,《IKKI》的目標就是成為這樣的一個平臺,一個能讓漫畫家盡情畫出‘賭上整個人生’的作品的平臺。經過十年努力,最終讓《IKKI》這個標簽成型,我感到十分欣慰。”你看,以上情節,是不是跟松本大洋所畫《東京平常日》里,鹽澤要組建一個“漫畫家復仇者聯盟”、希望大家畫出自己心目中哪怕不賣座也是唯一想畫的作品,極其相似?盡管從2000年創刊,到2014年收攤,《IKKI》已經不存在了,但4年之后,松本大洋在《BIG COMIC SPIRITS 增刊》上的開篇作,便是《東京平常日》這樣的故事,他想要表達的,很清楚了吧?
我會推薦每一個文藝工作者讀《東京平常日》。這是一部能堅定“為什么我會留在這個行業里”自我決心的書。這里有許多讓我洶涌澎湃的瞬間。
如鹽澤即將斷舍離掉自己畢生珍藏的漫畫的那一天,當手冢治蟲、大友克洋從他的手中不慎滑落的那一刻——在外人眼里,它們只是印刷物,但在我的眼中,它們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我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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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到了持修的這首歌:
我是如此渺小
走幾步又跌倒
但你們
但你們總是在我身旁
妳用妳微微顫抖的手 拉著我 拉著我
你用你傷痕累累的手 扛著我 扛著我
而我 是來自你們的血肉
而我 是來自你們的血肉
當鹽澤去吊唁已逝的漫畫家立花,這是鹽澤初入行擔任編輯的第一位漫畫家,這是一場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的后日談,立花告訴了鹽澤,那一晚看到鹽澤在漫畫連載截稿日前來她家催稿,最后冒著豪雨、脫下衣服護送原稿奔赴印廠——而鹽澤手中的畫稿卻是立花為了市場的違心之作。那一天起,立花決定只畫自己想畫的東西。只有自己的真心,才值得被讀者抱薪取火。當立花說出,“我這輩子畫了這么多漫畫,在那么多的世界活過”,這一刻淡定從容,感人致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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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漫畫家嵐山,松本大洋直接把他刻畫成貝多芬的模樣,這是一個憤怒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創作者,寧可去做小區物管,也絕對不去屈從于違心表達。前面拿著掃帚的敗落,和嵐山雙目發光的對比,真的很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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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最最喜愛的角色,其實是木曾。一位曾經的漫畫家,如今的家庭主婦,丈夫喜歡打電玩,兒子花了三萬日元買了一雙手套,而她每天操心的依舊是柴米油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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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鹽澤跑來跟她邀稿時,她的宇宙再一次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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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不僅是她的兒子才能談論宇宙。整本《東京平常日》最讓我感動的畫面,即木曾騎著自行車回家,看到夕陽落下,綻放萬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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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透明雜志《萬華的宇宙》:
記憶中
黃昏時的天空
染上藍紫色的街道
當時的我
推著自行車
往回家的路走著
這個城市
到處充斥著
那麼熟悉的味道
現在的我
依舊被包容著
在這萬華的宇宙
每一個安靜的夜
每個曾經的念頭
每首自己寫的歌
我還在唱著
也許那些已忘記的風景
埋在回憶中的某處裡
每當看見黃昏時的天空
我又再一次回到了
同樣的宇宙中
回去吧,回到應該屬于你的宇宙中去吧。在作為家庭主婦、繼續在超市兼職做收銀員的小時工里,在繼續跟主婦圈的茶話會里,漫畫家的腦海里全都是熱血沸騰的故事。屋大維,你是如此勇猛;羅馬帝國,愿你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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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屬于中年人的熱血漫。在看似波瀾不驚的日常里,在東京的街道里,不僅只有年輕人有殘酷青春,中年人也有屬于他們的戰場。
不雞湯了。大家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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