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電子廠的沖壓機下。
整條右臂絞成肉泥。工友們尖叫,救護車來了又走了。
婆婆在靈堂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兒媳婦啊"。
老公跪在棺材前磕頭,一下,兩下,三下。
賠償金80萬,婆婆拿了50萬給小叔子買婚房。
我4歲的女兒被送進福利院。
那年冬天,暖氣壞了,沒人修。
念念蜷在角落里,手里攥著我的照片,再也沒醒過來。
再睜眼,日歷上寫著:2024年3月15日。
事故發生前三天。
這一次,該死的人不是我。
我從床上坐起來,渾身是汗。
夢里念念的臉還在眼前晃。她嘴唇發紫,小手攥著我的照片,指甲都凍裂了。
"媽媽,冷。"
我使勁閉了閉眼。
門被推開,婆婆端著一碗雞湯進來。
"棠棠,醒了?快喝點湯補補,你最近夜班太累了。"
她笑得慈眉善目。
我看著這張臉。
前世我死后第三天,她就是頂著這張臉,在客廳數錢。
五沓,每沓一萬。
她數完了,抬頭跟小叔子說:"夠了,首付夠了。"
"媽,湯放這兒吧。"
"行,趁熱喝。"婆婆把湯擱在床頭柜上,"對了,晚上早點睡,明天你夜班。"
她轉身出去了。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
雞湯是真的香。
婆婆做飯的手藝一直不錯。前世我在周家五年,吃了她五年的飯菜。
當然,好吃歸好吃,錢還是要交的。
每個月4500塊工資,一分不剩,全給婆婆。
"棠棠,你把工資卡給媽保管吧。媽幫你攢著,將來給念念上學用。"
這話她說了五年。
我信了五年。
我放下碗,走到窗邊。
念念在院子里玩,手里拿著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圈圈。
4歲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粉色外套,那是她唯一一件外套。
婆婆說,小孩子長得快,買新衣服浪費錢。
我看著女兒,眼眶發酸。
前世她死在福利院的走廊里。
這一世,我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客廳里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
婆婆的手機。
我輕手輕腳走過去,瞥了一眼屏幕。
發消息的人是:小杰。
內容只有三個字——"定了嗎?"
婆婆從廚房出來,看見我,愣了一下。
"棠棠,你起來了?湯喝了嗎?"
"喝了。"我往后退了一步,"媽,小杰是不是有事找您?手機響了。"
婆婆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很快恢復正常。
"沒事沒事,他問我明天吃什么。"
她拿起手機,快速回了條消息,然后把手機揣進兜里。
我沒說話。
晚上,我趁婆婆出門買菜,溜進了她的房間。
衣柜后面有個縫,剛好能塞進一支錄音筆。
這支錄音筆是我去年在網上買的,本來想學英語用。
一直沒拆封。
現在派上用場了。
我把錄音筆塞好,調整到聲控模式,然后退出房間。
念念在客廳看動畫片,回頭看了我一眼。
"媽媽,你在干嘛?"
"媽媽在找東西。"
"找到了嗎?"
"找到了。"
我走過去,蹲下來,把她抱進懷里。
念念軟軟的,瘦得能摸到骨頭。
"媽媽,我餓。"
"餓了?媽媽給你拿餅干。"
"不要餅干,我想吃肉。"
我愣了一下。
念念很少提要求。
"想吃什么肉?"
"紅燒肉。奶奶給叔叔做的那種。"
我心里一堵。
婆婆做的紅燒肉,從來只給小叔子周建杰吃。
念念頂多能撈一塊邊角料。
"好,媽媽明天給你買。"
"真的嗎?"念念眼睛亮了。
"真的。"
門響了,婆婆回來了。
她拎著一袋菜,看見我抱著念念,皺了皺眉。
"棠棠,別老慣著孩子,抱來抱去的,以后上學了怎么辦?"
"知道了,媽。"
我放下念念,站起來。
婆婆進了廚房。
念念拉了拉我的衣角,小聲說:"媽媽,奶奶不喜歡我。"
我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臉。
"不會的,奶奶喜歡你。"
念念搖搖頭:"奶奶給叔叔洗蘋果,不給我洗。"
我沒說話。
這個家里,念念的地位還不如小叔子周建杰。
婆婆眼里只有小兒子。
大兒子周建國是工具,兒媳婦蘇棠是提款機,孫女念念是累贅。
只有小杰,是她的心頭肉。
晚上十點,我躺在床上,聽見婆婆房間里有說話聲。
老公周建國的聲音,還有婆婆的聲音。
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
聽不太清,只隱約聽見幾個字——
"明天……晚班……那個機器……"
心跳漏了一拍。
前世,我就是在上夜班的時候出的事。
3號沖壓機。
安全鎖壞了,沒人修。
我走過去的時候,機器突然啟動。
整條手臂,沒了。
我以為是意外。
現在看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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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小叔子周建杰帶著未婚妻柳如煙來家里吃飯。
婆婆高興得不行,一大早就起來燉排骨。
念念站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看著鍋里的排骨。
"奶奶,我可以吃一塊嗎?"
婆婆頭也不抬:"去去去,這是給你叔叔和嬸嬸吃的,小孩子吃什么排骨,卡著嗓子怎么辦?"
念念癟了癟嘴,轉身跑了。
我站在客廳,把這一幕看在眼里。
周建杰和柳如煙進門的時候,婆婆笑得合不攏嘴。
"如煙來了!快坐快坐!"
柳如煙穿著一身名牌,手上的包我在商場見過,八千多。
她掃了我一眼,嘴角掛著一絲笑。
"嫂子也在啊。"
"在的。"
"嫂子這身衣服穿了好幾年了吧?我記得我第一次來,你就穿這件。"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灰色的棉外套,領口磨得發白。
"是穿了挺久了。"
柳如煙掩嘴笑了笑:"小杰說你們廠效益不好,工資都發不出來。嫂子也不容易。"
婆婆接話道:"可不是嘛,棠棠每個月工資都交給我,自己一分錢都不留。她孝順著呢。"
"那嫂子的錢都去哪了?"柳如煙挑了挑眉,"不會是……"
婆婆打斷她:"都存著呢!將來給念念上學用!"
周建國剛好從房間出來,附和道:"就是,我媽管錢我們放心。"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心里冷笑。
前世我信了。
每個月的工資,五年的青春,全搭進去了。
最后換來一場"意外",和一張80萬的賠償單。
飯桌上,柳如煙一邊吃一邊說:"媽,我和小杰看了個樓盤,三居室,離地鐵近。首付五十萬。"
婆婆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碗里:"好好好,媽心里有數。"
周建杰笑嘻嘻地說:"嫂子,你那個廠效益不好,是不是快倒閉了?"
我搖搖頭:"還好。"
"那就好。"周建杰看了婆婆一眼,"嫂子,你那個工傷保險買了沒?"
"買了。"
"哦。"周建杰低頭扒飯,"買了就好,萬一出點什么事,也有個保障。"
我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
他在試探我。
柳如煙斜了我一眼:"嫂子在廠里干什么崗位啊?"
"流水線。"
"流水線啊,那挺累的。"她咬了口排骨,"聽說流水線事故挺多的,嫂子可得小心點。"
婆婆敲了敲桌子:"行了行了,吃飯的時候說這些干嘛,不吉利。"
"媽說得對。"柳如煙笑了笑,"我就是關心嫂子。"
我沒說話。
念念在旁邊扯了扯我的袖子,小聲說:"媽媽,我想吃排骨。"
"念念乖,排骨是給叔叔嬸嬸吃的。"婆婆板著臉,"你吃青菜。"
念念眼圈紅了。
我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念念碗里。
婆婆臉色變了:"蘇棠,你——"
"念念也是周家的孩子。"我看著婆婆,"她吃一塊排骨怎么了?"
飯桌上一片寂靜。
周建國拉了拉我的衣服:"棠棠,媽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我低下頭,繼續吃飯。
婆婆的臉色鐵青,但沒再說什么。
念念捧著那塊排骨,小口小口地啃。
吃完飯,柳如煙和周建杰在客廳看戶型圖。
婆婆湊過去,三個人頭碰頭,嘀嘀咕咕的。
我在廚房洗碗,聽見柳如煙的聲音——
"媽,首付五十萬,您這邊能拿出多少?"
婆婆壓低了聲音:"放心,月底之前,錢肯定到位。"
"您哪來這么多錢啊?"
"你別管了。"婆婆頓了頓,"反正有辦法。"
我握著碗,手指發白。
五十萬。
月底之前。
前世,我是三月十八號出的事。
工傷賠償,80萬。
時間剛剛好。
晚上,老公周建國來臥室找我。
"棠棠,今天在飯桌上,你是不是太沖了?"
"我哪里沖了?"
"你給念念夾排骨的時候,我媽臉色都變了。"
"念念是你女兒,她想吃塊排骨怎么了?"
周建國嘆了口氣:"你就不能讓著點媽嗎?她年紀大了,脾氣不好。"
我看著他:"那念念呢?念念才四歲,她也要讓著奶奶?"
"你怎么這么不懂事?"周建國皺起眉頭,"我媽把你當親閨女,你還跟她計較?"
我沒說話。
周建國坐到床邊,語氣軟了些:"棠棠,小杰結婚是大事,媽最近壓力大。你體諒體諒她。"
"我體諒她什么?"
"小杰的婚房,首付差了點。媽的意思是……"
"意思是什么?"
"你能不能先把念念的教育基金拿出來,借給小杰用用?"
我抬起頭,盯著他。
"那是我五年的工資。"
"我知道,借一下嘛,等小杰結完婚就還你。"
"不借。"
周建國的臉沉下來:"蘇棠,你怎么這么自私?小杰是你小叔子,他結婚是全家的大事!"
"那是我女兒的錢。"
"念念才四歲,上學還早著呢!"周建國站起來,"你這個人,就是太計較了!"
他摔門出去了。
我坐在床上,聽見他在客廳跟婆婆說話——
"媽,她不肯借。"
"哼,我就知道。"婆婆的聲音冷冰冰的,"沒事,還有別的辦法。"
"什么辦法?"
"你別管了。明天讓她上夜班。"
"夜班?"
"對,3號機那邊,安全鎖壞了,一直沒人修……"
聲音越來越低,我聽不清了。
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3號沖壓機。
安全鎖壞了。
夜班。
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
這一次,我不會再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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