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中的窮人”背后：美國催收機構手太狠，自家員工都看不下去

（注：該篇為下篇）

許多美國社區衛生中心服務的地區極度缺乏初級保健選擇。20世紀90年代，位于威奇托西北部的歷史悠久的鹽礦城鎮——堪薩斯州哈欽森市的情況正是如此，當地醫院因此萌生了創辦草原之星衛生中心的想法。

當艾米·瓊斯于2015年開始在草原之星工作時，她對債務催收的唯一經驗來自患者一方。幾十年前那場艱難的離婚后，她曾因無力支付未結清的醫療賬單而申請破產，以避免工資被扣押。

作為患者賬戶代表，瓊斯的職責是在窮盡追討努力后，將患者的債務移交給外部催收機構。草原之星會寄出三份賬單和兩份催收通知，并通常會額外打電話提醒患者未付余額，鼓勵他們制定付款計劃。最后一份通知會告知他們賬單將被移交催收。（草原之星首席執行官安德森告訴ProPublica，催收機構在升級為訴訟前也會向患者發送多份通知。）

瓊斯說，她說服上司改變了一些政策以利于患者。公司最初將低至30美元的賬單也移交催收，瓊斯認為這毫無意義，因為外部機構還要抽成。她推動草原之星將門檻提高到200美元。她說，近年來這一金額已提高到500美元。

與弗吉尼亞州不同，堪薩斯州的立法者并未嚴格限制醫療機構追討醫療債務的方式。堪薩斯州也是拒絕擴大醫療補助覆蓋范圍的10個州之一，這導致成千上萬的人無法獲得醫療保險，可能更加依賴社區衛生中心。

瓊斯說，許多根據收入獲得折扣醫療服務的患者并沒有保險。即使費用較低，一些人在草原之星就醫仍感吃力。“如果你不及時還款或者就診頻繁，債務累積得非常快，”瓊斯說。根據該中心的經濟援助政策，并非所有服務都有資格獲得折扣。

對于遭遇極端困境的人，比如一位孩子在火災中喪生的婦女，或另一位男友和兒子在車禍中去世的患者，瓊斯可以申請核銷部分賬單。但她幫不了所有人。

她說，一旦催收機構建議提起訴訟，事情基本上就脫離了她的控制。草原之星聘請的“賬戶恢復專家公司”負責處理堪薩斯州許多縣的醫院催收業務，該公司有申請逮捕未出庭患者的記錄。（該催收機構告訴ProPublica，逮捕令是由法官下達的，它不能討論與草原之星的合同，并否認利用入獄威脅迫使人們還款。）每年夏天，該機構會向草原之星發送一份長長的“無法收回”的患者賬戶清單，因為這些人既無收入也無資產。

瓊斯去年退休了，回首近十年的工作，她心中交織著自豪與悲傷。她想知道，如果草原之星沒有簽約外部機構，是否能說服更多人同意付款計劃。她說，該中心的患者本可以受益于像弗吉尼亞州那樣的法律，該法律禁止機構扣押接受經濟援助患者的工資。

“我們服務的是窮人中的窮人。這些人真的沒有錢，”瓊斯說。

訴諸法庭是一種選擇，而一些社區衛生中心的領導者選擇了拒絕。

在克里斯塔·波斯泰于該州最貧困地區創立堪薩斯州東南社區衛生中心的幾年前，她曾在一家采取極端措施追討醫療債務的醫院工作。作為工作的一部分，她需處理對計費流程不滿的患者來電。她說，有時患者反映即使沒有收到賬單，也收到了將被移交催收的警告。

2002年，當她開始申請撥款創辦自己的診所時，她知道必須尋找另一條路。“如果你的目標真的是讓人們更健康，那么以最低的成本提供護理，而不是把他們逼進急診室和醫院，才更合乎邏輯，”她說。

多個州的研究表明，醫院通過起訴患者獲得的收益微乎其微。（專家尚不清楚是否有針對社區衛生中心的類似研究。）一項針對弗吉尼亞州醫院的研究發現，工資扣押平均只占其總收入的極小一部分。但這并未改變患者因訴訟而財務崩潰的事實，尤其是加上利息、律師費和法庭費用之后。

專注于消費者權益保護的非營利組織國家消費者法律中心敦促各州限制醫療機構追討醫療債務。其建議包括將債務年利率上限設定為2%——遠低于堪薩斯州10%的上限——并禁止起訴有資格獲得經濟援助的患者。該中心還建議禁止對所有患者進行工資扣押。

該中心的政策顧問伯內塔·海恩斯表示，社區衛生中心應盡可能遵守相同的要求。“核心觀點是，某些類型的惡劣和激進的債務催收行為確實應該被禁止，”她說。

堪薩斯州東南社區衛生中心所在的縣貧困率幾乎是全州平均水平的兩倍，該中心為許多無法立即支付賬單的人提供服務。波斯泰說，根據聯邦法律要求，該中心會盡“一切合理努力”向患者收費。但她決心絕不將這項工作外包給催收機構，盡管每周都有公司打電話來希望購買該中心的債務。

該中心的內部政策規定，為了“確保維護患者的尊嚴”，不會將患者移交催收。她說，同行們也應該這樣做。

“大多數人都在努力償還，”她說，“拿一個已經壓力重重的群體開刀，給他們施加更多壓力，這毫無道理。”

相反，該衛生中心通過創造性的方式吸引更多患者——利用聯邦撥款開設折扣藥房，為監獄服刑人員提供服務，與其他當地非營利組織合作。它的服務范圍已擴展到周邊沒有其他平價醫療資源的縣。聯邦報告顯示，去年該中心核銷了約530萬美元的患者壞賬，約占其總收入的5%。

波斯泰表示，診所愿意也有能力承受這筆損失。想到草原之星和類似衛生中心的患者可能因此不敢再回去就醫，她感到痛心。

“那是安全網上的一個大洞，”她說。

阿里亞·斯瓦比，記者，主要報道兒童、家庭和社會不平等議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