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頭在書房里干了件讓人看不懂的事。
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份泛黃的舊信稿,那是二十多年前讓他身敗名裂的“罪證”,他不但沒燒,反而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重新拓印了一遍,還特意用朱砂筆在邊角題了一行字:“謹以此紀念真誠”。
這幾頁紙,當年直接把他從上海的高級干部變成了安徽的“農民”,讓他在風暴眼里差點丟了命,正常人躲都來不及,他倒好,還給供起來了。
老人只笑笑,沒說話。
這人叫賴少其,曾是新四軍里著名的“筆桿子”,而這封讓他付出半生代價的信,收件人雖是上海市委,但真正想保的人,是賀子珍。
在那個大家都學會裝聾作啞的年代,他這幾百個字,簡直就是往油鍋里潑了一瓢涼水。
這事兒要是放現在,估計大家都會覺得這人腦子瓦特了。
圖什么呢?
咱們把時間軸拉回1956年的上海,你就能聞到當時空氣里那股子微妙而緊張的味道。
那一年,賴少其住在上海原法租界的一棟小樓里,日子本該過得滋潤。
但他沒想到,命運給他安排的鄰居,偏偏是賀敏學一家。
賀敏學是誰?
那是賀子珍的親哥哥,當年在井岡山那是響當當的人物。
兩家門對門,關系好到什么程度呢?
賴家廚房做了米粉肉,第一碗肯定端到對門;賀敏學的女兒嬌嬌(李敏)放了學,經常賴在賴少其家里學畫畫,管他叫“賴爸爸”。
這種交情,不是官場上的迎來送往,而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戰友鐵磁。
但那時候的賀子珍,日子過得那是真叫一個憋屈。
雖然頂著“老紅軍”的頭銜,但在上海的深宅大院里,她就像只被剪了翅膀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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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好是其一,更要命的是心病。
那個后來在政壇上呼風喚雨的女人影子無處不在,層層疊疊的隱形禁令,讓賀子珍連參加個普通黨代會的資格都被掛了起來。
賴少其看再眼里,火在心頭。
他是搞版畫出身的,性格里帶著刀刻般的直率,心想:人家為了革命槍林彈雨都過來了,現在連個開會舉手的權利都沒有,這叫什么事?
于是,1956年7月那個悶熱的下午,賴少其沒跟任何人商量,鋪開宣紙,揮毫寫下了那封著名的“上訴信”。
信里的意思很直接,就說賀子珍同志是老黨員,有功有過,但不能一筆抹殺,應該讓她出席黨的八大代表會議。
他在落款處,沒寫官職,只寫了七個大字:“共產黨員賴少其”。
這信一遞上去,上海灘的官場直接炸了鍋。
當時主政上海的是柯慶施,這人有個外號叫“柯老”,那是絕對的硬手腕。
信還沒涼透,賴少其就被叫到了那個著名的外灘大樓里。
當時那場面,柯慶施雖然沒拍桌子,但語氣冷得掉冰渣,問他是不是要替誰翻案。
這一頂大帽子扣下來,換個軟骨頭早跪了。
但賴少其脖子一梗,直接頂了回去,說自己不是翻案,是講良心,革命隊伍里不能讓老實人吃啞巴虧。
事情迅速失控。
這封信不僅沒幫到賀子珍,反倒成了賴少其“反黨”的實錘證據。
那時候政治風向已經開始左轉,誰沾上賀子珍的事兒,誰就是往槍口上撞。
陳毅元帥當時路過上海,聽說了這事,在走廊里把賴少其拉到一邊,嘆了口氣,說這背后的水太深了,何苦呢?
這話里透著無奈,因為連他也保不住這頭“犟驢”。
接下來的日子,賴少其的世界天翻地覆。
檢查寫了一籮筐,沒用;原本定好的職務,擼了。
到了1958年,上海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這時候,如果不是安徽省委第一書記曾希圣伸了一把手,賴少其的下場恐怕不堪設想。
就這樣,賴少其帶著老婆孩子,還有那一架破風琴,灰溜溜地離開了繁華的大上海,一頭扎進了安徽的黃土堆里。
這在當時看,是被發配,是政治生涯的毀滅。
但歷史有時候就愛開玩笑,這次“流放”,反而成就了中國美術史上的一個奇跡。
這哪是被流放,分明是老天爺看他當官屈才,逼著他去當大師。
在安徽那二十年,賴少其沒閑著。
他不再想官場那些糟心事,天天背著畫夾子往大別山里鉆,往淮北的泥地里跑。
他把心里的郁悶、委屈,全刻進了木刻板里,畫進了山水畫里。
后世著名的“新徽派版畫”,就是這么憋出來的。
但這二十年的苦,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賴少其夫婦被批斗,連帶孩子上學都成了問題。
最難的時候,賴少其對妻子曾菲交代后事,說要是哪天他不在了,就告訴孩子們,爸爸沒做虧心事。
直到1979年,北京的風終于吹散了迷霧。
這三個字,賴少其等了整整23年。
故事的高潮發生在1982年的春天。
在福建的一場老戰友聚會上,賴少其再次見到了賀敏學。
那時候賀敏學已經從西安調回福建,兩位老人一見面,周圍的人都安靜了。
賴少其沒說話,先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賀敏學眼眶一下子紅了,緊緊握著賴少其的手,半天憋出一句,說是賀家連累了他。
賴少其搖搖頭,指了指胸口,說咱們是對得起這里。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磨難,似乎都在福建溫潤的海風里消散了。
所謂的問心無愧,就是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后悔當初邁出的那一步。
回頭看這段歷史,賴少其那封信,真的只是一次沖動嗎?
我看不是。
在那個大家都學會了明哲保身、學會了看風向說話的年代,賴少其這種“傻”,恰恰是一種最稀缺的勇敢。
他用二十年的前途,換了一個心安理得。
所以,當1983年他重新拓印那封信時,他不是在炫耀苦難,而是在告訴后人: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比烏紗帽重,比名利貴,那個東西叫情義,叫公道。
2000年11月,賴少其在廣州病逝,享年85歲。
那份拓印的信稿,至今還掛在他紀念館最顯眼的位置,沉默著,像塊硬骨頭。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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