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的一張老宣紙,比我還大九十歲,突然把我看懵了——龐叔令把它從樟木箱里拎出來的那一刻,我腦子里只蹦出一句話:“我們到底把什么留在了過去?”
那天在他家客廳,陽光照著一排排老畫軸,灰塵像金粉一樣飄。龐叔令戴老花鏡,指尖輕得像怕驚動(dòng)祖先。他說,這是曾祖父龐萊臣親手寫的家規(guī),一共八行,豎排毛筆字。墨跡邊緣有點(diǎn)暈,是當(dāng)年雨水打濕的,他沒舍得補(b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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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近讀,沒有大道理。頭一句就寫著:勿以藏畫驕人。第二句:賣畫先救荒。第三句:飯局少說話。直白得像鄰居大爺在嘮嗑。可越往下越狠:子孫若鬻虛齋遺物以償賭債,當(dāng)削譜除名。龐叔令念到這句,嗓子突然啞了,停了足足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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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遞給我另一物——一張1934年的當(dāng)票,龐萊臣把宋人《溪山行旅》押給銀行,換了三萬大洋,全部捐給黃河水災(zāi)的難民。當(dāng)票背面有一行鉛筆小字:畫會(huì)回來,人要先活下去。我盯著那行字,忽然明白龐家所謂的傳承,壓根不是把東西鎖起來,而是敢于在最狼狽的時(shí)候先救人,再談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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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叔令現(xiàn)在做的事也怪。他把家藏高清掃描,掛在網(wǎng)上免費(fèi)下載,連小學(xué)生打印做手工都行。有人罵他傻,說市值掉價(jià)。他聳肩:曾祖父當(dāng)年連畫都敢當(dāng),我只是讓人多看兩眼,錢算個(gè)屁。他打開冰箱,給我拿一瓶最普通的啤酒,說他退休金夠吃面就行,剩下的全花在掃描儀和電費(fèi)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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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我問他,真不怕子孫哪天把祖訓(xùn)當(dāng)廢紙?他笑了,指著墻上新寫的第九句:紙會(huì)爛,事還在。墨跡未干,是他早上剛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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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懂了,龐家最值錢的從來不是那幾張古畫,而是九十一年前就有人敢寫下:先救人,再救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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