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做咖啡前,我都要花5分鐘決定用哪個杯子。”自從愛上親手做咖啡,小雅1平米的咖啡角里東西越來越多,其中占據了半壁江山的,是她的杯架,“一開始是個兩層的杯架,后來換成小柜子也已經塞滿,再這樣下去,大概要做一面墻來放了。”
柜子里,整齊擺放著十多個款式各異的杯子。“今天喝拿鐵,用這個蛋杯。底部寬,奶泡融合得好,拉花成功率最高。”如果做美式,她會換上一個透明的雙層玻璃杯,可以看清色澤。旁邊還放著專門的濃縮杯、豬口杯、手沖杯等,每一只都有對應的場景和購買理由,用她的話來說,“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不動產”,這些咖啡杯從十幾元到上千元都有,“買咖啡杯,上頭”。
像小雅這樣的咖啡杯控,正形成一個龐大且活躍的消費群體。在小紅書上,#我就是個杯子控#話題下,積累了超過 21.7億的瀏覽量和893.7萬討論;#咖啡杯#話題下,也有2.2億瀏覽和107.4萬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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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書上很多人熱衷曬自己收藏的杯子
這股始于個人愛好、爆發于社交平臺的消費熱潮,直接拉動了咖啡杯這個細分市場的增長,并體現出需求縱深分化的特點:過去可能馬克杯就能滿足所有需求,現在僅器型上就衍生出了蛋杯、豬口杯、花口杯等不同樣式,更不提材質、風格、工藝等各個維度上層出不窮的多元化選擇。
在景德鎮,敏銳又有技藝傍身的手藝人們,從幾年前就開始系統地研究咖啡人群的具體使用場景:拉花時奶泡的流動物理、手沖時手握的舒適角度、不同材質對咖啡口感的影響,乃至杯器色彩與現代家居的搭配美學。
《天下網商》采訪了三個身處這股潮流中的景德鎮手藝人:曠野集從傳統青花元素切入,以清新簡約的咖啡杯打動女性用戶;云汀把更多功夫花在研究器型上,做出風格素雅且“拉花手感很棒”的杯子;cool banana則像做實驗一般,通過泥料和釉料的更換,尋找獨特的手感與顏色。
他們身上或許沒有轟轟烈烈的產業轉型故事,卻是把技藝融入日常,一點一滴回應著普通人的生活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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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集:把青花的韻味裝進咖啡杯里
在景德鎮,許多手藝人的故事始于傳統技藝。
阿阻和張玲云的故事也不例外。這對畢業于設計專業的夫妻,10多年前便在景德鎮扎下根來,鉆研最具代表性的青花工藝。他們學習傳統的紋樣與筆法,創作帶有中國風韻味的茶器與擺件,沿著這條傳統的路徑走了多年。
阿阻原名李杰,是省級工藝美術大師,他平時做青花茶具、青花瓷板畫等,接的訂單大多是客戶的定制款,曾經為潮牌VANS定制過1000雙陶瓷鞋。但是他一直認為,藝術和標品并不沖突,“畢竟也要養家糊口”。
改變發生在不經意間。幾年前,張玲云在照顧家庭之余,重新拿起畫筆,在素白的咖啡杯坯上畫了些釉下五彩的小花。圖案清新簡約,與市面上傳統的繁復風格很不一樣。阿阻隨手拍了照片發在朋友圈,本是無心之舉,卻引來了接連不斷的詢問,他自豪地給別人介紹,“這是我愛人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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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的次數多了,他們開始認真看待這個現象。那些詢問背后,似乎藏著一種尚未被充分滿足的需求。2020年,他們決定創建一個新品牌,專門來做這件事。這就是“曠野集”的起點。
與阿阻負責的、面向定制禮品市場的品牌“鹿鯤陶瓷”不同,“曠野集”從第一天起,目標就非常明確:為當下的年輕消費者,特別是都市女性,做一只好看又好用的日常咖啡杯。
“手藝再好,最終得在生活里用起來。”夫妻倆意識到,古老的青花、釉下五彩技藝,其生命力不僅在于復刻傳統紋樣,更在于能否融入新一代人的生活方式。當咖啡取代一部分茶,成為年輕人每日的剛需飲品時,與之相伴的器皿,便成了一個絕佳的切入點。
擅長研究市場的阿阻,早期頗做了一番調研:我們的目標客群是誰?她們常在哪里購物?能接受什么價格?最終,他們錨定了“一二線城市”“注重生活美學”“20—40歲女性”這幾個標簽,并將產品價格定在100—200元這個區間。
“這不是先有產品再找市場,而是先看清市場需要什么,再用手藝去實現它。”張玲云負責整體的產品設計,她提取傳統青花中的花卉、禽鳥元素,加以簡化和變形,用更現代、更輕松的筆觸落在杯子上。釉色多為淡雅的米黃、天青,質地溫潤。比如一款名為“海棠春燕”的杯子,靈感源于古典紋樣,但畫風簡練,既有東方韻味,又不顯老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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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從工藝到產品,路途并不平坦。手工陶瓷永遠伴隨著不確定性。他們曾開發了一款手感很好的米黃釉系列,但因釉料特性,成品率波動極大,這也導致杯子的成本上漲。盡管市場反響熱烈,但考慮到可持續的品控和合理的定價,他們最終還是決定用其他材質替換。
“用戶對完美有要求,這很正常。我們的責任,就是在工藝可能性和消費期待之間,找到那個平衡點。”阿阻說道。如今,“曠野集”在淘寶和小紅書上運營平穩,擁有了一批忠實的回頭客,團隊也發展到十余人。
云汀:為“拉花”而生的杯子,有死忠粉跟著買了幾十個
云汀的店主趙廷寅,做瓷器已經18年了。早年,他和團隊主要接酒店、樣板房等家裝項目的訂單,做裝飾性的大花瓶、擺件和成套茶具。那是面向設計師和采購的生意,器物要的是氣派和整體感,與最終使用者的距離有些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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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著家裝項目的不確定性增大,趙廷寅和團隊開始把目光轉向線上以及更具體的消費者。“當時我們看到咖啡杯的需求量在上升。”咖啡杯體積小,方便線上銷售和運輸;使用頻率高,容易和消費者建立日常聯系。
更重要的是,他觀察到一個現象:當越來越多人開始在家認真做咖啡時,他們不僅在意咖啡的風味,也在意過程——尤其是拉花這個充滿成就感又帶點挑戰的環節。
很多咖啡愛好者都有過這樣的體驗:看別人拉花明明很簡單,自己上手卻發現奶泡怎么也融合不好,圖案總是歪歪扭扭。問題可能不僅僅在于手藝,也在于器皿。市面上許多杯子是工業化量產,器型未必適合新手操作。
云汀決定就從這里入手。他們把研發的重心放在了器型上。
“我們像做工業設計一樣,去拆解拉花的動作。”趙廷寅解釋。他們發現,新手握杯不穩,容易晃動,于是設計了杯身圓潤、重心沉穩的“蛋蛋杯”,讓杯子更趁手。而對于想挑戰更復雜圖案的用戶,他們又優化了“豬口杯”的杯口曲線,讓奶泡的流動性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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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細微的調整,來自團隊自己學習拉花、反復測試的經驗。云汀的直播間里,也不僅僅只是展示杯子有多好看,還會現場演示不同器型對拉花效果的實際影響,解答粉絲的具體問題。
這種策略,為云汀篩選出了一批非常精準的用戶:那些熱愛在家制作咖啡、愿意為提升體驗而升級工具的用戶,黏性極高,店鋪的復購率能占到月銷量的30%—50%。有的忠實用戶,幾乎每次上新都會購買,“最多的大概買了有幾十個了吧,他們家里收藏的杯子,可能比我自己倉庫里還全”。
當然,專注于器型也有煩惱。器型容易被模仿,市面上很快會出現外觀相似、價格更低的同類產品。但云汀似乎并不太焦慮于比拼數量。“器型的精髓在于線條的微妙比例和手握的平衡感,這些光靠看圖很難完全抄對。”更重要的是,通過直播建立的信任和社群氛圍,是仿品難以復制的。
如今,云汀的團隊有三十多人,其中十幾位是畫師。他們保持著穩定的上新節奏,生意的重心已完全從線下項目,轉向了線上這個由無數個咖啡愛好者催生出來的新市場。
cool banana:在不斷的實驗中,尋找杯子的更多可能
在景德鎮做咖啡杯的圈子里,cool banana 顯得有點慢。當別人忙著追熱點、打爆款時,仲恒和金秀泫這對跨國夫妻,日常在工作室里的主要工作,是各種嘗試。
金秀泫是一位韓國女孩,仲恒老家在東北吉林,兩人是在景德鎮讀陶瓷專業時的同學,一路相戀,在景德鎮安了家,已經待了十多年。仲恒負責生產和日常運營,金秀泫專注設計。
來自首爾的金秀泫有喝咖啡的習慣,一天甚至要喝四五杯,但是她剛來景德鎮時,發現這里雖然遍地陶瓷器皿,卻沒有趁手的咖啡器,自然而然地,她就選擇從咖啡生活器入手。但和許多一開始就明確要做咖啡杯的創作者不同,他們似乎更著迷于材料本身。做咖啡杯,某種程度上也是為這種著迷找到的一個出口。
“我們最早做的系列,是‘條紋款’,就是簡單的豎條裝飾。”仲恒回憶。那是在2015年左右,當時咖啡杯在景德鎮還不是一個明顯的品類。他們沒有刻意規劃,只是覺得這個簡潔的器型適合日常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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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化發生在嘗試的過程中。2018年左右,他們推出了“粉青系列”,改用帶有鐵點和顆粒感的粗陶泥料,圖案也變得更加具體,出現了石榴、芍藥等元素。再到后來,他們又開始嘗試黑陶泥料,燒制出深咖色的、肌理感更強的第三代產品。
這不是跟隨市場風向的切換,像是一種自我驅動的迭代。他們的工作室里,每個月都要燒一到兩次試驗窯,嘗試不同的泥料、釉料搭配。“可能99%的嘗試,最后出來的器皿,我們自己也覺得不行。”兩人判斷的標準很主觀,也很簡單:自己喜不喜歡。
這種工作方式,決定了cool banana的商業路徑與許多同行不同。他們的淘寶店運營得相當原生,幾乎不做推廣,靠自然流量銷售。產品上新不規律,庫存也不多。他們的主要銷售場景除了淘寶小紅書,就是景德鎮的線下市集,以及分布在全國各地的幾十家買手店里。
“市集上能直接看到客人的反應,買手店的選品人也很專業,他們會幫我們篩選出欣賞這些設計的顧客。而這些客戶也會來淘寶上定期買我們的新品。”
定價上,他們錨定了200—500元這個區間。“價格再低,以我們的手工程度和成品率,就無法維持;再高,可能就背離了它作為一個日用品的屬性。”仲恒解釋道。他們的許多產品成品率只有60%左右,每一次開窯就跟開盲盒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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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ol banana不追求規模的增長,而是試圖在藝術實驗與商業可持續之間,找到一條自己能走得通的小路。他們的客戶,買的也不僅僅是一只喝咖啡的杯子,更像是一件恰好能用來喝咖啡的、帶有手作溫度的器物。
在景德鎮,人們常說“一個人養活自己容易,但要養活一個工作室很難”。從曠野集、云汀和cool banana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了手藝人們在面對新需求時,不同的解法:
曠野集把傳統的青花紋樣,轉化成年輕人喜歡的古樸線條,放在咖啡機旁也毫不突兀;云汀則細究杯型弧度的毫差之間,幫助新手找到拉花的手感;cool banana不追趕潮流,在泥料與釉色之間,尋找能打動同好的表達。
淘寶平臺手藝人及非遺業務的負責人劉三金告訴《天下網商》,不論線上線下,手藝人都需要一個窗,被更多人看見。“淘寶就像這扇窗,在這里,景德鎮做咖啡杯的手藝人可以把作品講給更多人聽,把故事裝進每一只杯子里,讓喜歡的人不僅能看到,還能帶回家,讓每一次使用都變成一次支持。手藝不再只是作坊里的微光,而能照亮更多人的日常,也照亮手藝人的生活。”
技藝的生命力,終究來源于它在生活中的價值。一杯咖啡帶來的小小變化,讓景德鎮的手藝人們,找到了新的節奏,也讓愛喝咖啡的年輕人們,多了一份驚喜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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