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癮永遠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角。”葉玉劍表示,等到個體真正走進醫院,濫用行為往往已經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文丨新京報記者李聰
編輯丨陳曉舒
校對丨李立軍
?本文6430字閱讀10分鐘
在經歷兩次住院之后,林可決定戒斷普瑞巴林。
這是一款原本用于治療神經性疼痛的處方藥。她曾一次性吞下二十多片普瑞巴林,試圖用藥物迅速壓住體內的焦慮、恐懼和失控感——“讓自己暫時不用面對現實”。
隨后,她被送進急診。凌晨兩點,林可躺在病房的床上,盯著天花板,已經七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這是林可今年夏天第二次因為濫用普瑞巴林住院,距離上一次,只隔了一個月。第一次是在8月,她的心率飆升到每分鐘150次,暈倒在路上被室友送進急診,那次也吃了二十幾片。
此前,林可還過量服用右美沙芬等多種藥物。后來,右美沙芬被列管、購買變得困難,普瑞巴林成為“替代品”。
林可的經歷并非個案。近段時間,我國陸續出現普瑞巴林濫用的病例報告。2025年3月,湖南省腦科醫院在國際期刊《精神病學前沿》發表一則病例報告,記錄了一名患者在長期、大劑量濫用普瑞巴林后形成依賴。其中提到,此前,中國尚未報告過普瑞巴林依賴病例。
2025年4月,《中國藥物依賴性雜志》發表一則由山東省藥品不良反應監測中心報告的病例,一位既往有濫用右美沙芬病史的未成年患者,在右美沙芬列管后,開始使用其他藥物替代濫用,其中普瑞巴林獲得最為便利,替代使用次數最多,服用劑量最高達到30粒/次。
臨床醫生發現,普瑞巴林正在成為越來越多藥物濫用者的新選擇,尤其是右美沙芬列管后,部分青少年正通過網絡購買普瑞巴林,而線上藥店無需真實病歷即可開處方進行購買。有醫生直言,普瑞巴林很可能會在未來幾年里,重演右美沙芬曾經走過的路,應當是重點監測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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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第二次住院。 受訪者供圖
藥丸里的“避風港”
林可是一位臨床醫學的大二學生,曾被診斷人格障礙共病雙相情感障礙,很早就開始服用精神類藥物,也逐漸習慣用藥物去“處理情緒”。
2025年上半年,她因為在精神科住院兩個月治療而耽誤了學業,秋季學期開學后,需要補考多門課程。壓力迅速堆積,她形容那段時間自己只想“逃避”。
她選擇了od。
od(overdose)指的是通過一次性或短時間內的大劑量用藥,刻意追求藥物帶來的強烈精神或軀體反應。但現實中,od與急性中毒、器官損傷、精神癥狀加重密切相關。臨床上,反復od常伴隨耐藥性上升、戒斷反應加重,以及對風險的感知能力下降。
林可最初是在網絡上看到普瑞巴林的。有人分享稱它“起效快”“不容易被發現”,還能在短時間內緩解焦慮、提升情緒。
2025年年初,林可通過線上渠道第一次購買普瑞巴林,相比已被嚴格管控的右美沙芬等藥物,普瑞巴林顯得更“安全”,也更容易獲得。她用了一張偽造的處方,買了兩盒藥——每盒32片。
最初的體驗來得很快。吞下幾顆藥丸后,身體開始發飄,情緒像被托舉起來,社交變得主動,甚至有些亢奮。
耐藥性也來得同樣迅速。她的應對方式很簡單:繼續加量。幾個月內,劑量從每天六七片,增加到二十多片。那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在服用普瑞巴林,成癮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直到副作用變得無法忽視。
第二次入院治療時,在醫生的幫助下,林可“被迫”停藥,算是“強制戒斷”。當時她連續七十多個小時無法入睡,出現嗅覺障礙,隨后陷入持續兩周的極端抑郁。
沖動最強烈的時候,她只能靠鎮靜劑勉強入睡,反復找咨詢師傾訴,強迫自己不去想普瑞巴林。她承認,戒斷之后,仍然出現過再用的念頭。但因為“太不體面”的副作用,她反復告訴自己,不想因為膀胱破裂、腹腔感染而死亡。
這個念頭,暫時壓過了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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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購買的普瑞巴林藥物,在線上藥店無需真實病歷即可開處方進行購買。 受訪者供圖
25歲的王龍則在出現藥物依賴之前控制住了自己。
最初他是在od論壇上了解到普瑞巴林,“效果強烈”是他選擇它的原因。那時他正在實習,性格內向的他常因跟人溝通受挫。2024年3月第一次服用后,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更想說話了”。
一次與合作公司溝通業務前,他本能地緊張、抗拒。服藥后,壓力迅速消退,他覺得自己的反應變快,跟別人的對話變得順暢。藥物還放大了感官,聽音樂時,他覺得每個聲部都清晰可辨,幾乎“隨便一首歌都很好聽”。
這種狀態并未持續太久。持續服用一年多后,負面效應開始反超。他頻繁產生被害妄想,常常走在路上整個人高度緊繃、冷汗不止,記憶力也明顯下降,“像一只受驚的老鼠。”
“天堂與地獄僅一線之隔。”王龍形容藥效耐受后的落差,他也清楚自己想要獲得最初的體驗,就要增加藥量,“但我不想陷進去。”
山東省精神衛生中心成癮醫學科醫生李瑞華介紹,普瑞巴林主要用于治療癲癇、神經性疼痛和廣泛性焦慮癥等疾病,在神經內科、疼痛科和骨科的處方中都很常見。在常規劑量下,它很少被視為高風險成癮藥物。
她解釋,普瑞巴林的主要作用機制是降低神經系統的興奮性。在神經病理性疼痛患者中,這種機制有助于緩解異常放電;而在非醫療目的的大劑量使用中,這種“抑制興奮”的效果,被誤用為緩解焦慮或獲得精神放松。
當這種神經活性藥物被持續、大劑量使用,用來對抗的是長期存在的焦慮等情緒困境和社交失敗感時,它的角色開始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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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龍在網上找了一個身份證號,成功在線上購藥平臺買到了普瑞巴林。 受訪者供圖
隱秘的“成癮轉移”
對許多濫用者而言,普瑞巴林并不是第一站。藥物的選擇往往像一種殘酷的“流行趨勢”。這種趨勢并非憑空產生,而是由“領路人”推動的。
在它之前,幾乎所有受訪者都提到過同一個名字——右美沙芬,林可和王龍也不例外。右美沙芬是一種中樞性鎮咳藥,適用于感冒、支氣管炎等疾病。超劑量使用時,可產生欣快感與幻覺,長期非醫療目的濫用可能導致成癮。
趙晴在2020年前后通過朋友第一次接觸右美沙芬。
由于家庭原因,她自初二時就有抑郁傾向,隨后被確診抑郁癥,長期服用具有安眠功效的藥物思諾思。但精神科開具的藥量有限,朋友告訴她“可以試一下右美沙芬,吃了之后感覺很不一樣”。
她記得當時這種藥物可以在藥店直接購買,一盒十幾片,她一次性吞下整盒,閉上眼后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藥效帶來的短暫抽離感,也伴隨著嚴重的失控。比如她可能只是想走到廚房倒杯水,卻突然僵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她還在一次服藥后精神恍惚時被母親撞見,母親坐在床邊哭著和她說話,而她無法回應。
后來,把她從小帶大的外婆住院,她需要每天陪護,她無法接受自己處于恍惚狀態,那段時間,她停了藥。直到2022年初,她再次嘗試購買時,卻發現右美沙芬已經被嚴格管控,幾乎買不到了。
正是由于濫用問題嚴重,右美沙芬的管控不斷升級。2021年,右美沙芬在我國從非處方藥轉為處方藥;2022年,網絡平臺被禁止銷售;2024年7月,右美沙芬被正式列入第二類精神藥品目錄,按照《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管理條例》中的相關要求進行管理。
盡管獲取門檻抬高,但需求并未消失。普瑞巴林在這一階段迅速被“發現”——價格不高、藥效相似、尚未列管。
2022年下半年,又是在朋友的推薦下,趙晴開始嘗試普瑞巴林。為了達到od效果,她一次至少吃8片,一年下來,體重增加了五十斤。
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物質依賴科醫生葉玉劍觀察到,藥物濫用多集中在青少年和青年群體,普遍存在情緒障礙、社交困難或既往成癮史,他們獲取信息的主要途徑并非醫療系統,而是社交平臺、論壇和私密群組。
他曾接診過一位患者,對方透露自己在od論壇中擔任“編輯”角色,基于個人用藥經歷,科普藥效、分享配方,甚至安撫后來者的恐懼。葉玉劍分析,這些濫用者能夠在這種危險的分享中獲得成就感與認同感。一方面,他們相信自己是在“幫助別人”;另一方面,他們也在評論和追隨中獲得確認和認同。正是這樣一小部分人,通過互聯網和社交媒體,對藥物濫用模式的擴散和演化起到了相當大的推動作用。
王龍也感受到,在od圈層里,誰的經驗更極端、描述更生動,誰就更有話語權。
在臨床接診中,李瑞華還注意到另一種路徑——來自同學、朋友之間的推薦。在一些校園環境中,朋輩壓力和好奇心交織,使部分學生嘗試他人推薦的藥物,以緩解焦慮、提升社交表現或追求快感。
當濫用的藥物發生變化時,最先接收到信號的,往往是醫院。
葉玉劍回憶,在右美沙芬被管制之后,一些青少年患者在門診中直言不諱:“現在的零花錢已經買不起右美沙芬了。”
與此同時,他還明顯感受到同時期普瑞巴林濫用患者的迅速增加。2025年下半年,他接診的普瑞巴林濫用病例數量較上半年增加了三到四倍,醫院整體的情況也呈現出相似趨勢,其中青少年占比超過九成,多數曾濫用右美沙芬。
換句話說,普瑞巴林成了右美沙芬的繼任者。葉玉劍直言,普瑞巴林在接下來的幾年里,可能將重演右美沙芬的老路,應當是重點監測對象。
而在院外,獲取普瑞巴林幾乎沒有門檻。新京報記者在多個互聯網藥物銷售平臺發現,一盒普瑞巴林膠囊的價格多在20元上下,多個平臺未要求提供任何病歷或紙質處方,僅通過簡單問診,便可直接開具電子處方并完成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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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藥物依賴性雜志》報告一位既往有濫用右美沙芬病史的未成年患者,在右美沙芬列管后,因普瑞巴林獲得最為便利,替代使用次數最多。 圖源:網絡截圖
是否要列管?
事實上,普瑞巴林的風險已被提前察覺。
近年來,英國、德國等地因相關濫用導致的死亡案例激增,促使部分歐美國家將普瑞巴林及同類藥物(如加巴噴丁)列入嚴格管控。
2025年以來,我國開始出現多例普瑞巴林濫用的臨床病例報告。
2025年3月,湖南省腦科醫院研究團隊在國際期刊《精神病學前沿》上,報告了國內首例公開發表的普瑞巴林濫用致依賴病例。
一名20歲男性,起初每日服用16—32粒,出現欣快感、輕微身體麻木、性欲增強和睡眠改善等反應;一周后,藥效減弱,并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將劑量增加到每日80片。2024年7月,患者嘗試自行戒斷,停用普瑞巴林超過10天,其間出現心悸、疲勞、輕微震顫、易怒、失眠和幻聽等戒斷癥狀。2024年9月,他因成癮問題入院治療。
2025年4月,《中國藥物依賴性雜志》發表一則由山東省藥品不良反應監測中心報告的病例,一位既往有濫用右美沙芬病史的未成年患者,在右美沙芬列管后,開始使用其他藥物替代濫用,其中替代使用次數最多的就是普瑞巴林,服用劑量最高達到30粒/次,服用后嗜睡、無力,自述幻覺持續時間較右美沙芬長,有用藥渴求,但渴求程度較右美沙芬低。
幾個月后,2025年7月,上海市精神衛生中心報告了一位于2024年9月收治的30歲男性普瑞巴林成癮患者,最初目的是改善睡眠和情緒,后來單次最大服用劑量達到4800毫克。
李瑞華提到,濫用精神活性藥物的下一步是藥物依賴,隨著神經系統逐漸適應,用量會不斷增加,表現為對該藥強烈的“渴求”愿望和強迫性“覓用”行為。
但對不少臨床醫生而言,這些病例報告的出現,“讓人意外。”
李瑞華坦言,其他科室的醫生可能都不知道這種藥物有成癮性,在日常診療中,很少主動向患者強調其潛在的依賴風險。一位骨科醫生也在一則普瑞巴林的科普文章下留言稱,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普瑞巴林存在成癮風險。
葉玉劍是上述上海精神衛生中心報告病例的第一作者,他認為,病例報告的意義,正在于揭示這種現象——當藥物被持續、大劑量使用時,其成癮性開始顯現。他表示,這會直接影響臨床決策。過去,患者可能會要求醫生一次性開半年的藥;而這些案例報告后,醫生會繃緊藥物濫用風險的弦,更傾向于只開處方治療周期內的藥物數量,并進行更密切的隨訪觀察。
但葉玉劍坦言,病例報告本身也存在無法回避的滯后性。在這段時間里,濫用行為并不會因此停下來。
這也引出了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普瑞巴林是否需要被列管?
李瑞華認為很難簡單給出答案。普瑞巴林在神經病理性疼痛治療中效果確切,若管理過嚴,可能增加患者用藥負擔,如果患者因無法獲得有效鎮痛,轉而使用阿片類止痛藥,反而可能帶來更高的成癮風險。
在葉玉劍看來,目前列管證據仍有限,比如缺乏全國層面的流行病學調查、銷售數據變化分析以及跨區域監管部門的綜合評估,列管還意味著更高的行政管理成本和就診負擔。他表示,藥物管理的核心目的是如何讓藥物更好地服務于臨床治療造福患者,防止濫用是實現這一目的附加的手段,這一點與海洛因等非法毒品管制的目標是不一樣的。
另外,李瑞華認為,只要濫用需求存在,總會找到替代的藥物或者其他精神活性物質。
在葉玉劍看來,這并非個別藥物的問題,而是管理結構本身的難題。他提到,我國現行藥品管理主要采取品種管控或整類列管兩種方式,只要藥理作用相似、不在麻醉、精神藥品目錄內,就可能被重新“發現”和替代。單純針對某一種藥物加碼,并不能從根本上截斷需求。
這正是葉玉劍所說的現實困境:戒毒永遠跑在制毒后面,藥物管控也往往滯后于濫用模式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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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平臺上有很多關于普瑞巴林藥物濫用的分享,“pr80”是普瑞巴林的暗語。 圖源:網絡截圖
“成癮永遠只是冰山一角”
盡管目前普瑞巴林是按照處方藥進行管理,但有關部門已經關注到普瑞巴林的濫用問題,吐魯番市、包頭市等多地市場監管局已對普瑞巴林展開專項清查。
對于藥品銷售,葉玉劍提出,如果未來能利用AI等技術手段提升藥監部門對異常購藥行為的預警能力,特別是在互聯網渠道上,或許能在濫用模式形成早期提供更多緩沖時間,從源頭收窄過量藥物的獲取來源。
但更深層的困境,隱藏在藥片之外。
回想起那段藥物濫用的經歷,趙晴并不認為自己是主動的。她提到,是一位“有毒的朋友”把她帶進來的,否則她很難接觸到這些藥物。她也清楚,如果身邊真的存在一個od的圈子,大家彼此強化、互相模仿,戒斷只會變得更難。
趙晴偶爾會在社交平臺上刷到一些初中生發布的od相關內容的帖子。她認為未成年接觸這些藥物,一部分是跟風,另一部分則是情緒長期無人照看,“如果一個孩子每天正常上學、生活穩定,其實是很難走到這一步的。”
“成癮永遠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角。”葉玉劍表示,等到個體真正走進醫院,濫用行為往往已經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在這些病例中,年輕人用藥的動機高度集中在“逃避負性體驗”,比如焦慮、抑郁、社交挫敗、孤獨感、失控感、家庭沖突等,醫療系統所能介入的,往往已經是問題顯現之后的階段。
在多位成癮醫學醫生看來,正因為問題并不只在藥物本身,治理路徑也很難寄希望于某一次列管或專項行動。
葉玉劍提出,可以從公共衛生角度引入分層干預的“三級預防”思路。一級預防面向普通高危人群,尤其是更容易接觸到相關信息的青少年和青年人群,通過健康宣教,減少對藥物作用的誤解和過度期待;二級預防針對已經出現高風險行為的人群,強調早發現、早診斷、早干預,在使用尚未完全失控前介入;三級預防則面向已經成癮依賴,甚至出現社會和人際功能損害的患者,目標是減少危害、戒斷和防止復吸,并幫助其逐步恢復生活秩序。
但在實際操作中,這并不容易。一方面,標準的治療方案永遠沒有成癮物質的效果來得那么快,如何激發患者接受治療的動機,在臨床治療中顯得格外重要。
另外,精神科治療的污名化,也構成了現實阻力。一些患者在接觸醫療系統前,往往擔心“被當成違法者”,甚至有人直言,因為害怕警察會管,才遲遲不敢就醫。這使得本就隱秘的濫用行為,更難在早期被納入醫療干預。
在成癮治療領域,“一日成癮終身戒癮。”
如今,林可嘗試練習如何跟自己的情緒共處。前段時間,她因為濫用愈美片(復方制劑,含右美沙芬)被警方問訊,因右美沙芬尿檢陽性,她收到了行政處罰單,警方還詢問并記錄了她服用普瑞巴林的經歷。
從醫院到審訊室,她覺得自己體驗了od的所有結局,也清楚地意識到,繼續濫用藥物可能帶來的后果,只是這一次,她選擇停下來。
采訪結束后,王龍發來一張聊天截圖。對話框里,朋友對他說:運動比垃圾藥片有效多了。今年開始,王龍也確實跑起步來。隔兩三天一次,大約五公里。跑步并不能消除所有問題,但至少在一段時間里,他不再依賴那些藥片了。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林可、王龍、趙晴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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