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是公元505年,南北兩邊又打起來了,南朝的梁武帝蕭衍剛坐上龍椅沒多久,就搞了一場大北伐,派他弟弟臨川王蕭宏當總指揮,大軍浩浩蕩蕩殺向淮南,可對面守著的,是北魏一員猛將,叫陳伯之,這人外號“猛虎將軍”,以前在南朝是出了名的能打,南邊的軍隊聽見他名字都頭疼。
說起來這陳伯之,本來是南朝齊國的人,后來梁朝建了,他心里不踏實,總覺得被猜忌,加上手下人一慫恿,三年前就跑到了北魏,成了南梁心口上的一根刺,拔不掉,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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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短短十六個字,跟有魔力一樣,一下子就把人從冷冰冰的北方戰場,拉回了做夢都想的故鄉,對陳伯之這種離家在外的江南人來說,家鄉的春天是刻在骨子里的記憶,丘遲用最美的風景,精準地敲開了陳伯之的心門,把那份鄉愁給勾了出來,這封信從一開始,就不是冷冰冰的命令,是老家捎來的一句問候,讓你沒法不看下去。
鄉愁勾起來了,丘遲的筆鋒立馬就變得犀利起來,他很體諒地指出陳伯之在北魏的處境有多難,“將軍獨身孤寄,猜嫌生隙”,這話太狠了,直接說出了所有投降過去的人的共同命運,不管你立了多大的功,你永遠是個外人,猜忌和懷疑就像影子一樣跟著你,然后他話頭一轉,開始說梁武帝蕭衍有多寬宏大量,舉了好些例子,說以前跟梁朝作對的人,現在都得到了赦免和重用,意思就是,回來吧,咱們君臣的情分,還是可以重新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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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鋪墊完了,利害關系也分析了,丘遲甩出了最重磅的道德拷問,他聲色俱厲地問,“奈何念故人,棄骨肉,背毛發,反拜羯胡為父乎”,在那個把宗族倫理看到比天還大的時代,這句話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陳伯之心上,你的祖墳,你的親人,你的根都在江南,你怎么能背棄生你養你的地方,去給一個被看作“胡人”的政權當爹一樣供著,這一問,讓陳伯之在忠孝道義上,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信里也說了梁軍的實力,但不是嚇唬你,就是很冷靜地告訴你現實,抵抗下去會很難,信的結尾,丘遲沒用什么溫情的話,而是用一種很嚴肅,又很尊重的口氣說,“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這是一種很高明的勸說,把選擇權又交回了陳伯之自己手上,催他為自己的前途命運,趕緊做個明白的決定,整封信五百多字,一層一層地來,有感情有道理,既像春風一樣溫暖,又有雷霆萬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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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封信,就這么送到了陳伯之手上,史書沒寫他看信時是什么表情,但我們能想到,這位猛虎將軍的心里,肯定是翻江倒海,信里每個字,都打在他最要命的地方,可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投降,也不是腦子一熱就能決定的,這封信就像一顆種子,在他心里埋下了,就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發芽。
這個時機,第二年春天就來了,公元506年,經過幾個月的對峙和權衡,加上北魏那邊自己也出了點亂子,陳伯之終于下定了決心,在壽陽城下,他沒有跟自己故國的軍隊拼個你死我活,而是帶著手下八千將士,集體歸降了南梁,丘遲的一紙書信,兵不血刃,就瓦解了一支敵軍精銳,給這場打了很久的北伐,畫上了一個誰都想不到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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