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這樣的場景嗎?一群在零下四十度的冰天雪地里血戰了七天七夜的美軍士兵,90%的戰友已非死即傷,他們自己個個凍傷、饑餓、疲憊不堪,卻突然列隊整齊,高唱著軍歌走向集結地。這不是電影橋段,而是真實發生在1950年朝鮮戰場上的一幕。
為什么美軍最引以為傲的王牌部隊會陷入如此絕境?在絕對優勢的空中支援和裝備保障下,他們為何仍然把這場撤退視為“地獄之旅”?而那些親歷者口中“每個人都想和我們同歸于盡”的對手,又給他們留下了怎樣的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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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士兵
75年后,讓我們透過當年那些十八九歲美國大兵的眼睛,重回那片被冰雪覆蓋的山谷。
1950年11月27日,朝鮮東北部,長津湖地區。
對于美國海軍陸戰一師的許多年輕士兵來說,這一天本該是個值得慰藉的日子。幾天前,他們在營地享用了火雞大餐,慶祝感恩節。上級告訴他們,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他們能在圣誕節前回家了。
但羅伯特·哈蘭記得那種不對勁的氣氛。那天早上,他們從下碣隅里出發,沿著山路向西北方向的柳潭里推進。到達后立刻布防,在營地四周設置了絆索照明彈——一旦被觸發,它們會照亮漆黑的夜空。
“一位指揮官下車觀察后,突然命令我們立刻掉頭撤離,”哈蘭后來回憶道,“當時我不明白,但后來想想,他一定是發現了什么。”
他們返回了柳潭里的營地。天色漸暗時,哈蘭看到他的長官泰普萊特中校正在檢查防線部署。“他預料那天晚上敵人會發動進攻,”哈蘭說,“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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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軍官
晚上九點左右,所有預感都變成了現實。
“地獄之門被打開了,”哈蘭這樣形容那個瞬間,“一下子到處都是敵軍,山上都是。”照明彈接連炸響,映出漫山遍野的身影。營地陷入一片混亂:醫療帳篷外,執行官當場陣亡;通訊帳篷被手榴彈襲擊;四面八方都是槍聲和喊聲。
但陸戰隊員們的訓練此刻發揮了作用。哈蘭聽到泰普萊特中校的吼聲:“把指揮所周圍所有能看見的敵人都清掉!一個不剩!”士兵們迅速組成防線,從中心向外掃射。“我差點忘了規矩,跑出去想加入他們,又趕緊跑回來——在海軍陸戰隊,不能擅自離開崗位!”
他們守住了指揮所。但這僅僅是開始。
真正讓這些美國大兵刻骨銘心的,除了無休止的戰斗,還有朝鮮半島那個冬天極致的寒冷。
“氣溫一直在零下30到40度,”哈蘭清楚地記得,“每個人,我是說每個人,都有凍傷。”多年后,這些凍傷依然折磨著他:“大約60歲那年,我的凍傷轉為周圍神經性病變。現在走路離不開拐杖或助步車。”
在如此嚴寒中,他們從11月27日一直戰斗到12月3日。食物短缺,睡眠幾乎成為奢望,僅靠空投的糖果勉強維持體力。11月30日,他們接到了那個既沉重又帶來一絲希望的命令: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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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在撤退
“因為敵人數目過于龐大,要想守住營地是做不到的,”哈蘭解釋當時的處境,“剩下的任務就是要成功撤退,這樣才能繼續生存下來。”
向南的撤退之路,成為一條用鮮血鋪就的道路。陸戰一師第七團奉命斷后,掩護主力撤離。當哈蘭和其他人艱難抵達下碣隅里時,他目睹了文章開頭那震撼人心的一幕:第七團的幸存者們,一個連隊從200人打到只剩20人,卻以整齊的隊列、嘹亮的軍歌完成了匯合。
“他們距離我那么近,我可以看到他們在唱歌,看到他們的動作,”已經92歲的哈蘭說到這里,聲音依然哽咽,“這讓我后背發顫。打了七天七夜之后,你可以想象還有誰會張口唱歌吧?但是他們在唱!”
更艱難的障礙還在前方——水門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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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門橋
撤退路線上的這座關鍵橋梁被炸毀了,下方是深達數百米的山谷。沒有橋,重型裝備和車輛無法通過,整個撤退行動將前功盡棄。
解決方案既展現了美軍的后勤能力,也充滿了危險與不確定:空投橋梁組件。
運輸機運來沉重的車轍橋預制件,從機艙推出,靠降落傘減緩下落速度。“你能聽見降落傘爆了的聲音,啪、啪,就像氣球爆了一樣,”哈蘭回憶道,“幸好那天天氣好,要不然飛機難以找到降落地點。”
工兵們冒著嚴寒和可能的襲擊,將這些鋼鐵組件組裝成臨時橋梁。哈蘭的任務是駕駛載滿傷員和遺體的卡車通過這狹窄搖晃的通道。
“橋段非常窄,又不穩,我開著卡車過橋,真是驚心動魄,”他說,“好在橋的那邊有我們的人在給我打手勢,左邊一點,右邊一點,打直。”他幾乎不敢轉動方向盤,一寸一寸地挪過了這座“救命橋”。
即使通過了水門橋,危險仍未結束。在接近目的地興南港約20英里處,他們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攻擊:來自友軍的火力。
“我聽見我的長官對他的無線電聯絡員說:‘立即跟陸軍方面聯絡!看是誰在對著我們開火!’”哈蘭回憶道。原來是陸軍部隊將他們誤認為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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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軍在撤退路上
泰普萊特上校對著無線電怒吼,要求對方立即停火。“陸軍方面沒想到會是我們!”哈蘭苦笑道。
這段插曲讓哈蘭更加感激像泰普萊特這樣經驗豐富的指揮官。這位參加過太平洋戰爭的老兵,對空中支援戰術了如指掌。“他先是讓飛機佯裝要從空中轟炸,趁著敵方埋下頭來躲避的那會兒,命令部隊向后撤,”哈蘭解釋這種戰術,“就這樣一點點拉開距離,我們今天能活下來,多虧了他的這些運作。”
在整個撤退過程中,一條不成文的原則被嚴格執行:盡最大努力帶走每一位戰友,無論是傷員還是遺體。
哈蘭講述了最讓他心碎的場景:在極寒中陣亡的士兵遺體會完全僵硬,手臂往往保持著最后的姿勢。為了能在卡車上裝載更多遺體,戰友們不得不將這些僵硬的手臂彎曲、收攏。
“看到他們的手臂被折下來,讓我特別難過,”哈蘭的聲音低沉下來,“但我們的原則從來是盡最大努力不把戰友的尸體丟棄在戰場上。”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車輛和運力終究有限,他們不得不在一個山頂用推土機挖出一個集體墓地。“我想那里掩埋了我們大約500個戰友。”哈蘭說,這讓他感到所謂的勝利“在一定程度上是要打折扣的”。
1950年12月24日,平安夜,幸存的美軍部隊終于抵達興南港,從海上撤離。至此,長津湖戰役宣告結束。
對于陸戰一師而言,長津湖戰役留下了復雜的遺產。從戰術上看,他們完成了“成功的撤退”,保留了部隊建制,堪稱一場勝利。但從傷亡看,這支投入約1.5萬人的王牌部隊,陣亡、失蹤、受傷及非戰斗減員總計超過7000人:接近一半的兵力損失。
師長史密斯少將在戰后寫給陸戰隊總司令的信中,既承認了部隊的慘狀,也試圖提振士氣:“他們從山上下來的時候,胡須滿面,腳上都是凍瘡,疲憊不堪,精疲力竭,但是他們的精神依然是高漲的,他們仍然是一支可以打仗的部隊。”
而對像哈蘭這樣的普通士兵來說,長津湖的意義更加個人化。戰役結束后不久,他寄了一張照片回家。母親收到照片后對他說,18歲的兒子看上去老了10歲。
“長津湖一戰,每一個陸戰隊員都超限度地盡了最大努力,”哈蘭在2024年的采訪中總結道,“我們踐行了海軍陸戰隊的傳統。”
當這些老兵在75年后重新聚首,長津湖的寒風似乎仍在他們骨縫中嗚咽。那些在冰天雪地中唱起的軍歌,那些不得不折攏的戰友手臂,那座搖晃的臨時橋梁,以及永遠留在朝鮮山嶺上的同伴,共同構成了他們一生無法擺脫的記憶。
【參考資料:《美國人眼中的朝鮮戰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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