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標法5年來首次修訂，劍指“千禾0”“多半桶”等重大亂象

記者丨王峰 編輯丨李博

市場和業內期盼已久的商標法修訂草案終于進入立法機關審議程序。12月22日，商標法修訂草案首次提請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審議，修訂草案共9章84條。

早在2023年1月，國家知識產權局就公布了商標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直到現在上會審議，征求意見稿已經歷近3年的打磨。

這期間，商標惡意注冊和惡意訴訟屢屢引起社會關注，“冰墩墩”“谷愛凌”等被惡意搶注為商標，“樹上熟”“千禾0”“白象多半桶”“壹號土豬”等帶有欺騙性的注冊商標被曝光。

這也是此次修法針對的重點。國家知識產權局局長申長雨介紹，此次商標法修訂堅持問題導向，聚焦商標領域突出問題，完善商標注冊、管理和保護制度，并把實踐中一些成熟的做法上升為法律。

那么，如何才能根治商標惡意注冊和惡意訴訟？

惡意注冊商標屢禁不止

現行商標法于1983年施行，先后經過4次小規模修正，此次為5年多來首次大規模修訂。

截至2024年底，我國累計商標注冊申請量8352.3萬件，有效注冊商標已達4977.7萬件，均位居世界第一。

但同時，商標領域出現了一些新問題：惡意注冊商標行為屢禁不止；商標“重注冊、輕使用”現象比較普遍，商標不當使用花樣翻新；商標侵權居高不下，商標注冊人過度維權、惡意訴訟現象也時有發生。

今年3月27日，國家衛健委和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聯合發布了50項食品安全國家標準和9項標準修改單，其中提出，不允許再使用“不添加”“0添加”等用語。

隨后有人注意到，此前以 “0添加” 著稱的千禾醬油，其包裝上醒目的黑底黃字 “千禾0” 實際上只是一個商標。

在消費者的印象中，帶有 “0添加“ “0防腐劑” “0糖”標簽的食品往往意味著健康和高檔，但這卻被一些商家利用玩起了文字游戲。

事發后，雖然千禾公司發文澄清“‘千禾0’商標注冊的初心是為了對零添加產品做區分”，但該公司股價還是連續五日下跌，市值蒸發超13億元。

細心的網友并未就此罷休，很快，“壹號土豬”的“壹號土”也被發現是注冊商標。原來這個品牌的豬肉并不一定就是代表著“天然”的土豬肉。

據報道，該公司帶“壹號土豬”字樣的圖形商標，盡管曾在2022年6月成功注冊，但在2023年6月26日，圖案略有調整的“壹號土豬”商標申請卻被駁回。駁回復審決定書指出：“申請商標使用在指定商品上，易使消費者對商品的原料、成分、質量等特點產生誤認”。

到了6月，又有網友發現，白象多半袋面、多半桶面系列產品包裝上顯示，“多半”為注冊商標。產品包裝“多半袋面”“多半桶面”旁邊寫著“大分量，倍滿足”的標語，在生產信息下方卻有一句“‘多半’是白象食品股份有限公司注冊商標”。

還有報道稱，晨光乳業有限公司生產的“供港壹號”盒裝牛奶實際并未供應香港，打商標注冊擦邊球，存在誤導消費者的嫌疑。

中聞律師事務所律師王國華認為，商標惡意注冊已成為社會頑疾，成因在于注冊人注冊商標并不是以正當使用為目的，而是為了搭便車，蹭知名品牌的商譽。

“這種情況在商標注冊領域屢見不鮮。但是這種相似性注冊，從法律上來講，又極為模糊，難以判定，如果監管不當也極有可能傷及正當的經營者。” 王國華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誤導公眾使用商標可被撤銷

正因存在亂象，有關部門近年來持續開展整治。國家知識產權局數據顯示，從2020年至2022年，我國累計打擊惡意商標注冊87.01萬件。2023年、2024年，我國審結商標異議案件15.3萬、10.3萬件。

嚴厲打擊之下，2022年—2024年，我國國內有效商標注冊量增長幅度持續放緩，分別為15.1%、8.1%、3.2%。

“近年來，有關部門遏制和打擊惡意注冊、囤積商標等非正常申請行為，凈化了商標生態。商標只有使用起來才有價值，只是注冊、囤積并沒有市場價值。”華東政法大學知識產權學院院長叢立先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此次商標法修訂，聚焦商標領域突出問題，把實踐中一些成熟的做法上升為法律。

據新華社報道，修訂草案明確，不以使用為目的、明顯超出正常生產經營需要申請商標注冊的，不予注冊。

相比于現行法律“不以使用為目的的惡意商標注冊申請，應當予以駁回”的規定，修訂草案吸收了《商標審查審理指南》的做法，增加了“明顯超出正常生產經營需要”的情形。

修訂草案明確加強馳名商標保護，將禁止在不相同、不相類似的商品上搶注他人已注冊馳名商標，擴大至不區分注冊與否均禁止搶注。

這條規定也頗具價值。現實中，曾出現過“百度烤肉”“微信食品”“今日油條”等“蹭大牌”行為，但由于“百度”“微信”“今日頭條” 這些馳名商標均已注冊，且知名度極高，因此在司法裁判中得到保護的難度不大。

“相比之下，更多的未注冊馳名商業標識達不到這種家喻戶曉的知名度，保護起來更難、最終結果更不確定。”商標申請領域專業人士任偉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

“有的時候，對這些未注冊馳名商業標識的保護力度還不如一般的注冊商標，持有人需要舉證證明構成馳名的相應知名度、侵權人的惡意及不當行為給自己造成的實際損害等。”他說。

修訂草案對馳名商標的保護“擴大至不區分注冊與否均禁止搶注”，大大提高了保護的便利度。

修訂草案還增加規定，明確以誤導公眾的方式使用注冊商標的，由負責商標執法的部門責令限期改正；逾期不改正的，處五萬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的，由國務院商標管理部門撤銷其注冊商標。

業內人士指出，這將有利于快速、有力處理“樹上熟”“千禾0”“白象多半桶”“壹號土豬”等類似案例，維護市場秩序，保護消費者權益。

任偉告訴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治理商標惡意注冊和惡意訴訟，有些舉措尚存爭議但值得討論。比如，現行商標法對各類審查時限作了要求，這在國際上并不多見。由于每年商標注冊申請堪稱海量，而商標審查人力有限，再給審查人員加上審查時限的壓力，可能會導致審查質量下降。“可以考慮延長或取消審查時限的要求。”

再比如，按照現行規定，在一個類別里申請一個商標的官方收費只需270元，這讓惡意注冊商標幾乎沒有經濟門檻。

“可以考慮提高官方收費標準，甚至可以考慮增加收取類似專利的維持費用。”任偉說。

現實中，有些惡意注冊商標者還會提起惡意訴訟，侵害相關權利人的權益。

相關司法經驗有望入法。在治理商標惡意訴訟方面，修訂草案明確，惡意提起商標訴訟的，依法給予處罰，造成損失的依法承擔民事責任。

現行法律已經規定，“對惡意提起商標訴訟的，由人民法院依法給予處罰。”修訂草案明確“造成損失的依法承擔民事責任”，這是尚未寫入法律但已被司法實踐所采用的有效經驗。

王國華指出，個別惡意取得商標注冊的權利人，目的不在于商業使用，而是以訴訟為手段阻止其他經營者的正當經營行為，并以此榨取正當經營者的利益。此次商標法修改有利于堵住此方面的漏洞，通過修改及增加打擊惡意訴訟的法律規制，更好地規范市場秩序。

SFC

出品丨21財經客戶端 21世紀經濟報道

編輯丨江佩佩 見習編輯林芊蔚 實習生關曉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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