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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位于老舊小區(qū)五樓的房子,暖氣管道總是溫吞吞的,像極李大媽這不緊不慢、毫無波瀾的晚年生活。
她翻身坐起,先是揉了揉僵硬的膝蓋,那是早年間在工廠車間受下的病根。床頭柜上的老式鬧鐘滴答走著,指著六點半。她穿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長棉襖,趿拉著棉拖鞋走向廚房。
廚房的案板上放著半顆昨天剩下的白菜。李大媽熟練地切掉干枯的邊緣,將白菜幫子切成細絲。她很少買肉,每月的退休金只有兩千塊錢,去掉水電費、物業(yè)費和常年不斷的藥費,每一分錢都要攥在手里揉碎了花。
她煮了一碗清湯掛面,里面只有幾根白菜葉子。吃飯時,屋子里安靜得只能聽到牙齒咀嚼的聲音。五年前老伴因病去世后,這間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就再也沒了熱鬧氣兒。
吃完飯,李大媽照例拿出一個記賬本,一筆一劃地寫下:掛面一元,白菜五角。她的字寫得工整,這是她保持尊嚴(yán)的一種方式。
墻上的掛歷上,日子被一個個紅圈圈住。那是女兒每個月打來電話的日子。女兒遠在兩千公里外的一個縣城,嫁了個踏實但沒大本事的男人,家里兩個孩子正上學(xué),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李大媽從來不給女兒添麻煩。每次通話,她總是說自己挺好的,吃得飽睡得香。放下電話后,她會對著那張全家福坐很久,直到屋里的光線一點點暗下去。
為了省錢,她下午總是去超市排隊買那種打折的臨期蔬菜。在擁擠的人群里,她瘦小的身軀時常被擠得晃來晃去。她低頭仔細挑揀著西紅柿,避開爛掉的部分。
回到家,她把買來的菜分類放好。那幾張散碎的零錢,被她仔細地壓在枕頭底下的一個布包里。那個布包越來越癟,她的心也跟著沉甸甸的。
冬天最難熬的是孤獨。電視機里的熱鬧是別人的,她只能在沙發(fā)上坐著,看著窗外枯禿的樹枝在風(fēng)里亂晃。她甚至盼著有人敲門,哪怕是推銷保險的也好,能讓她聽聽人的動靜。
這樣的生活,像一潭死水,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鄰居張大姐敲開李大媽的門。張大姐是個熱心腸,手里攥著一張相親卡片,說要給李大媽介紹個老伴。
李大媽起初是拒絕的,她擺著手,臉漲得通紅。但張大姐坐在沙發(fā)上不走,細數(shù)著老劉的好處:退休金七千多,兒子在銀行上班,人長得體面,最重要的是想找個實誠人過日子。
李大媽在那張卡片上看到了老劉的照片。老劉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夾克衫,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眼神里透著股溫和。
見面的地點選在公園的長椅上。那天陽光很好,老劉早早就到了。他沒帶什么貴重的禮物,只是在路邊買了兩瓶熱乎的牛奶,遞給李大媽一瓶。
老劉說話聲音不大,很有條理。他講自己退休前的工廠生活,講他照顧癱瘓前妻的那些年。李大媽坐在一旁,靜靜地聽著,時不時點頭。她發(fā)現(xiàn)老劉的手指修長而干凈。
隨后的半年里,老劉經(jīng)常約李大媽出去。有時候是去聽一兩塊錢一場的評書,有時候是去遠郊的早市買點新鮮玩意兒。老劉從不讓李大媽掏錢,每次買完東西,總是自然地接過去拎在手里。
有一次,李大媽在路上不小心崴了腳。老劉二話沒說,蹲下身子就要背她。李大媽不好意思,老劉就一直扶著她,慢慢挪到路邊的陰涼處,從兜里掏出一塊隨身帶的手絹,沾了涼水給她敷腳踝。
李大媽生日那天,老劉約她去了一家像樣的飯店。吃完飯,老劉從兜里掏出一個暗紅色的首飾盒,里面躺著一條沉甸甸的金項鏈。
李大媽推辭著不肯收,老劉卻親手為她戴上。金子的涼意貼在皮膚上,很快就變溫?zé)崃恕@畲髬尶粗R子里的自己,那條項鏈閃著細碎的光,襯得她整個人都有了神采。
那種久違的被呵護的感覺,像是一股暖流,慢慢沖刷著她干涸已久的心。她開始注意自己的打扮,翻出了壓箱底的幾件鮮亮衣服。
老劉送她回家時,總會站在路燈下看她上樓,直到她家里的燈亮起,老劉才轉(zhuǎn)身離開。李大媽站在窗簾后面,看著那個漸漸遠去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對未來有了些期許。
她開始覺得,日子或許真的可以變個樣。
那是一個下雨的午后,老劉坐在李大媽家的舊沙發(fā)上,神情很嚴(yán)肅。他拿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推到李大媽面前。
老劉說明了自己的心意,想和李大媽搭伙過日子。他不要求領(lǐng)證,怕以后牽扯到財產(chǎn)繼承的麻煩事,但他保證會給李大媽一個安穩(wěn)的晚年。
他承諾,每個月往這張卡里存五千塊錢。這筆錢由李大媽全權(quán)負責(zé),用于兩人的日常開銷。如果每個月有結(jié)余,李大媽可以自己留著,想怎么花都行。
李大媽看著那張卡,手微微有些發(fā)抖。五千塊錢,這對她來說是一筆巨款。她想到了遠方的女兒,如果能攢下一些錢,過年給外孫封個大紅包,該多好。
老劉還說,他家里的房子大,是三室兩廳的,地段也好,出門就是菜市場和超市。他希望李大媽能搬過去,兩人互相照應(yīng)。
李大媽思考了整整一個星期。她看著自己這間破舊的小屋,又看了看存折上寥寥無幾的余額。最終,她收拾好了幾箱簡單的行李,鎖上了自家的大門。
搬進老劉家那天,老劉特意去花店買了幾盆常青藤,擺在陽臺上。屋子里打掃得一塵不染,床單被罩全是換成嶄新的。
李大媽接管了那張銀行卡。第一天去超市,她買了一大塊新鮮的牛腩,還有平日里舍不得買的基圍蝦。老劉吃得很開心,連連夸獎她的手藝。
那種充裕的感覺讓李大媽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她不再需要為了幾毛錢的菜價跟人爭吵,也不需要每天算計著面條夠不夠吃。
她給女兒寄了一大包特產(chǎn),里面還偷偷塞了一千塊錢。女兒打來電話時聲音哽咽,李大媽安慰她說,媽現(xiàn)在過得很好,別擔(dān)心。
每天早晨,老劉會去附近的早市買回油條豆腐腦。李大媽把家里擦得明亮如鏡,陽臺上的花也長出了新葉子。
晚飯后,兩人會手牽手去附近的河邊散步。老劉講他年輕時的見聞,李大媽講她帶大女兒的瑣碎。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起來格外和諧。
這種生活狀態(tài)持續(xù)兩個月,李大媽覺得,這大概就是她這輩子能抓到的最好的福氣了。
這份平靜在五月的一個周末被打破了。老劉的兒子劉強帶著媳婦和五歲的孫子,沒打招呼就直接拎著大包小包上了門。
那是李大媽第一次見到老劉的家人。劉強一進屋,就把沉重的雙肩包扔在沙發(fā)上,一屁股坐下,喊著屋里悶。他媳婦小王則在屋里轉(zhuǎn)了一圈,目光在李大媽身上停留了片刻,禮貌而疏離地打了個招呼。
老劉顯得很高興,忙前忙后地拿水果、倒水。李大媽趕緊進了廚房,原本準(zhǔn)備的是兩人的簡單晚飯,現(xiàn)在不得不重新加菜。
那頓飯,劉強點名要吃紅燒肉和清蒸魚。李大媽緊趕慢趕,在廚房里忙了一頭汗。飯桌上,劉強兩口子談?wù)撝鴨挝坏氖拢蟿⒃谝慌孕χ牐畲髬屌紶柌寰湓挘瑓s沒人接茬。
吃完飯,劉強摸著肚子說,還是家里的飯香,以后得常來。小王走的時候,順手提走了茶幾上的一箱高鈣牛奶和兩袋高檔堅果,說是給孩子留著吃。
從那以后,劉強一家三口成了家里的常客。每天下午五點左右,他們就像掐著點一樣準(zhǔn)時出現(xiàn)。
原本五千塊錢的生活費,對于兩個人來說綽綽有余。但現(xiàn)在多了三個人的吃喝,尤其是劉強兩口子口味挑剔,不是要吃大蝦就是要求新鮮排骨。
李大媽每天去菜市場的負擔(dān)重了許多。她推著購物車,不僅要買兩人的口糧,還得應(yīng)付劉強的各種“點菜”。那張銀行卡里的余額,下降的速度越來越快。
孫子小寶在屋里亂跑,把李大媽辛苦擦干凈的地板踩得全是黑腳印。小王坐在沙發(fā)上看手機,從不進廚房搭把手。有時候李大媽忙不過來,讓小王幫忙拿個盤子,小王也只是應(yīng)一聲,身體動也不動。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老劉雖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但他更多的時間是抱著孫子,或者跟兒子聊理財。
原本屬于李大媽和老劉的二人時光,被這突如其來的喧鬧徹底占據(jù)。老劉似乎習(xí)慣了這種“天倫之樂”,卻沒注意到李大媽在廚房里越來越沉默的背影。
每天早晨六點,李大媽就要起床。因為劉強兩口子要在上班前把孩子送過來,他們還要順便在家里吃一頓豐盛的早餐。
劉強喜歡吃手搟面,小王喜歡喝現(xiàn)磨豆?jié){,孩子則要吃水煮蛋和三明治。李大媽一個人在廚房里左右開弓,火上坐著鍋,手里還得揉面。
等他們一家三口吃完匆匆上班去,李大媽看著滿桌的殘羹冷炙,太陽穴總是突突地跳。老劉這時候會幫著收幾個碗,但很快就被孫子的哭鬧聲喊走了。
收拾完廚房,李大媽得立刻洗衣服。孫子的衣服換得勤,劉強也會把積攢了一周的臟衣服拎過來,美其名曰家里的洗衣機壞了,或者家里的洗滌劑沒這個好。
大盆的衣物在水里搓洗,李大媽的腰疼得直不起來。她得趕在中午前把衣服晾好,然后再去菜市場搶購下午要用的新鮮食材。
老劉家的地板是大理石的,小王有潔癖,要求每天必須拖三遍。李大媽跪在地上,拿著抹布一點點擦去角落里的灰塵。汗水順著臉頰滴在地板上,她只能用袖子隨意一抹。
午飯通常只有她和老劉。老劉勸她多休息,說干不動就放著。可李大媽知道,如果真放著不干,等劉強兩口子晚上回來,那臉色肯定不好看。
下午是她最疲累的時候。孫子要睡覺,她得抱著輕搖;孫子醒了要下樓玩,她得邁著酸疼的腿跟著跑。老劉雖然也跟著,但他更多的是坐在公園長椅上跟人下棋。
晚餐是一天中最隆重的。李大媽得準(zhǔn)備四菜一湯,而且得葷素搭配得當(dāng)。劉強吃魚很挑剔,必須是活魚現(xiàn)殺;小王不吃蔥姜蒜,每一道菜都要單獨挑出來。
李大媽在廚房忙活兩個小時,最后上桌時,好菜已經(jīng)被吃得差不多了。她累得沒了胃口,只草草喝口湯就算了事。
最讓她心累的是收拾。晚飯后,全家人在客廳看電視,老劉給兒子剝橘子,小王給孩子講故事。只有她一個人,在廚房里對著堆成山的碗筷,機械地重復(fù)著洗刷的動作。
油煙味鉆進她的發(fā)絲里,滲進她的皮膚里。她看著鏡子里蒼老疲憊的面容,覺得那條金項鏈的光澤似乎都黯淡了許多。
**6. 溝通無果與老劉的偏袒**
由于開銷劇增,那五千塊錢的生活費很快就入不敷出了。李大媽不得不動用了自己那兩千塊錢的退休金,才勉強維持住了家里的伙食標(biāo)準(zhǔn)。
在一個稍微清閑的下午,李大媽坐到老劉身邊,試圖談?wù)劶依锏那闆r。她委婉地提起,最近菜價漲得厲害,五個人的開銷實在太大。
老劉正盯著電視里的京劇,頭也不回地說,錢不夠了就再取,別太節(jié)省,孩子們掙錢也不容易。他完全沒注意到李大媽眼里的難色。
李大媽又提到,自己現(xiàn)在的身體有些吃不消,能不能讓劉強他們少過來吃幾頓。老劉聽了這話,眉頭皺了起來,把電視音量調(diào)大了些。
老劉說,兒子那是孝順,想陪陪老子,哪有當(dāng)?shù)耐鈹f孩子的道理?他還說,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多好,這是在享天倫之樂,讓李大媽別計較太多。
從那以后,李大媽發(fā)現(xiàn)老劉的態(tài)度有了些變化。每當(dāng)李大媽露出疲態(tài),老劉就會說些場面話,比如“辛苦了”、“你是這個家的功臣”,但實際行動上沒有任何改變。
有一次,李大媽重感冒,嗓子啞得說不出話。劉強一家照樣來了,老劉竟然問李大媽,今天的魚怎么還沒買回來。
李大媽指了指藥盒,指了指自己的喉嚨。老劉嘆了口氣,卻不是心疼李大媽,而是抱怨劉強最喜歡的那道菜泡湯了。最后還是李大媽強撐著,去路邊的小店買了幾斤現(xiàn)成的熟食回來。
吃飯時,小王隨口抱怨了一句:“這外面的熟食不衛(wèi)生,還是媽做的好吃。”老劉跟著點頭,目光里透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
李大媽坐在桌子最末端,看著這一家人其樂融融,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被雇傭的、不要工資的保姆,甚至連保姆都不如。
她漸漸明白,老劉給的那五千塊錢,并不是給她的生活保障,更像是一筆“勞務(wù)費”。而他當(dāng)初的體貼和承諾,在面對他親生兒子的利益時,顯得蒼白無力。
她試圖再次跟老劉溝通生活費透明化的事,老劉卻顯得不耐煩了,說大男人不管這些瑣事,讓她自己看著辦。他這種撒手不管的態(tài)度,徹底封死了李大媽求援的路。
這種寄人籬下的感覺,比貧窮更讓她感到窒息。
五一長假到了,這對李大媽來說卻是一場災(zāi)難。劉強一家宣布這五天都不出去旅游,就在老劉家“深度休息”。
這意味著,李大媽要承擔(dān)全家人全天三頓飯的任務(wù)。從早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子開始,她就陷入了無休止的家務(wù)循環(huán)。
劉強兩口子睡懶覺,十點鐘才起來。李大媽得預(yù)備著兩撥早餐。剛收拾完早餐,又要開始準(zhǔn)備午飯。
孫子小寶因為不用上學(xué),在屋里折騰得更歡了。他把巧克力涂在沙發(fā)套上,把積木撒得滿地都是。李大媽稍微提醒一句,小王就會不咸不淡地說,孩子天性就這樣,拘著他不好。
五一當(dāng)天的午餐,老劉提議要包餃子。三種餡料,李大媽一個人和面、剁餡、包。老劉和兒子在書房下棋,小王在陽臺拍短視頻,只有五歲的孫子在廚房搗亂,把面粉撒了一地。
李大媽忍著腰間劇烈的酸痛,一個接一個地包著餃子。等餃子出鍋時,她覺得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吃飯的時候,劉強抱怨說餃子餡有點咸了。李大媽放下筷子,看著他,還沒說話,老劉就接過了話頭,說確實有點咸,下次注意點。
李大媽感到一陣心寒。她忙活了四個小時,沒有得到一句感謝,反而落了一身不是。
長假的第三天,老劉的朋友要來家里做客。老劉要求李大媽準(zhǔn)備兩桌好菜,說要好好顯擺一下李大媽的手藝。
那天,李大媽從早晨五點忙到晚上九點。她像個陀螺一樣在廚房里轉(zhuǎn)個不停,洗了上百個盤子。等客人走后,她累得直接癱坐在廚房的地板上,半天起不來。
老劉走進來,不是扶她,而是催她趕緊把地拖了,說客人們踩得太臟,看著心里不舒服。
那一刻,李大媽看著老劉那張曾經(jīng)讓她感到溫暖的臉,此刻只覺得陌生和冰冷。她想起自己當(dāng)初搬過來時的期許,覺得像是個天大的諷刺。
她沒去拖地,而是回了臥室,背對著房門躺下。老劉在外面嘟囔了幾句,隨后傳來了電視機的嘈雜聲和劉強一家人的歡笑聲。
這種熱鬧,與她無關(guān)。她在這間大房子里,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假期的最后一天,是孫子小寶的生日。劉強一家早早過來了,小王還帶了幾個同事。
李大媽在廚房里燉著雞湯,聽見客廳里傳來商量的聲音。老劉把李大媽叫出去,臉上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笑容。
老劉提出,孫子過生日,作為“奶奶”的李大媽應(yīng)該表示表示。他建議李大媽從那個放生活費的卡里,取出五千塊錢,給孫子封個大紅包。
李大媽愣住了。那張卡里因為最近的巨大開銷,加上她自己貼進去的錢,早就剩不下幾個錢了。她如實說了卡里的余額。
小王在一旁聽了,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說這么多生活費,怎么這么快就沒了,不知道錢都花哪兒去了。
劉強也沉著臉,小聲嘀咕了一句,說家里也沒見天天吃山珍海味,這賬怕是不太清楚。
老劉沒說話,只是看著李大媽,眼神里透著懷疑和不滿。他甚至當(dāng)著兒媳的面,問李大媽是不是把錢寄回老家給女兒了。
那一瞬間,李大媽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腦袋。她想起這段時間磨爛的手繭,想起腰上的膏藥,想起自己偷偷貼進去的退休金。
她走進臥室,從柜子里拿出了那張銀行卡。她把它平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她又回屋拎出了早就收拾好的那個小行李箱。當(dāng)初來的時候是一箱,走的時候依然是一箱。
老劉和劉強兩口子都愣住了,他們大概沒想過這個一向溫順的女人會突然翻臉。
李大媽站在門口,沒有哭,聲音出奇地平靜。她從兜里掏出一疊記賬的小本,那是她這段時間每一筆開銷的記錄,細化到每一棵蔥。她把賬本扔在卡旁邊。
她當(dāng)眾宣布,這幾個月的生活費,除了卡里的錢,她還倒貼了兩千三。至于紅包,讓他們自己去算賬。
老劉臉上掛不住了,想拉住她,說這都是小事,沒必要鬧成這樣。李大媽甩開了他的手。
她走出那個高級小區(qū)時,外面的風(fēng)很大,吹在臉上卻很清爽。她沒有回頭看那個家,也沒有看那個站在陽臺上往下瞧的身影。
她回到了自己那個五十平米的小屋。屋子里落了灰,冷冰冰的,但當(dāng)她坐在那把吱呀作響的舊椅子上時,卻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她拿出那條金項鏈,想了想,把它塞進了抽屜的最里層。
李大媽重新燒了一鍋開水,煮了一碗最簡單的清湯掛面。雖然只有兩千塊錢的退休金,但她不用再看誰的臉色,不用再伺候誰的一家老小。
她拿起電話,撥通了女兒的號碼。這次,她語氣平靜地告訴女兒,媽回來了,想帶外孫來住幾天就來吧。
窗外,老舊小區(qū)的樹木開始吐露新芽。生活依舊清苦,但那不再是某種交換,而是她自己的日子。她重新在記賬本上寫下:掛面兩元。這一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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