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紅木圓桌上擺著八道精致菜肴，中央的清蒸東星斑還冒著熱氣。
韓麗云端起紅酒杯，笑容里透著掩飾不住的自豪。
她環顧圍坐桌旁的家人，目光最終落在女兒鄭思婷清秀的臉上。
“今天這頓飯，主要是慶祝思婷考上復旦大學。”韓麗云聲音清亮，“媽當年說過的話，絕不食言。”
她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推到思婷面前。
“二十萬，給你的獎勵。密碼是你生日。”
十七歲的鄭思婷眼睛一亮，隨即靦腆地笑了：“謝謝媽。”
坐在思婷對面的魏夢婷低下頭，用筷子撥弄著碗里的米飯。
她今年也參加了高考，成績上周剛出來，只夠得上本地一所專科院校。
韓麗云的丈夫羅宇看著那張銀行卡，表情有些復雜。
他抿了口酒，笑道：“麗云啊，夢婷也考上大學了，是不是……”
“夢婷的學費生活費，家里當然會負責。”韓麗云打斷他，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但這筆獎金，是我和思婷之間早就說好的。”
餐桌上的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瞬。
魏夢婷抬起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恭喜思婷姐，你真厲害。”
那笑容勉強得讓人心疼。
羅宇看著親生女兒強顏歡笑的模樣，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
他想起昨夜夢婷躲在房間里壓抑的哭聲，胸口涌起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都是一家人，獎勵是不是也該……”羅宇試圖把話說得更明白些。
韓麗云轉過頭看他，眼神平靜如水：“獎勵是對特定承諾的兌現。我對夢婷，沒有做過這樣的承諾。”
這話說得在理，卻冰冷得像臘月的風。
羅宇張了張嘴，終究沒再說什么。
只是那頓慶功宴的后半程，他再沒露出過笑容。
韓麗云將丈夫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泛起一絲冷笑。
她拿起公筷，給思婷夾了塊魚腩最嫩的部分。
女兒乖巧地說了聲謝謝，眼神清澈明亮，像極了那個人。
那個早已不在人世的人。
韓麗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紅酒的澀味在舌尖蔓延。
有些賬，遲早要算的。
而這張二十萬的銀行卡，不過是投進湖面的第一顆石子。
漣漪已經開始蕩漾了。
01
家庭宴會結束后的第三天，家里的氣氛依舊有些微妙。
韓麗云照常早起，為思婷準備了營養早餐。
煎蛋、全麥面包、新鮮水果和熱牛奶，擺盤精致得像餐廳出品。
“媽，你不用每天這么早起來做飯的。”思婷揉著惺忪睡眼走出臥室。
“你暑假過后就要去上海了，媽還能給你做幾天飯？”
韓麗云笑著捋了捋女兒的頭發，眼神柔軟。
客廳另一側，魏夢婷的房門緊閉。
往常這個時間，她應該已經洗漱完畢，準備吃早餐了。
羅宇從主臥出來，穿著睡衣，頭發有些凌亂。
他看了眼韓麗云為思婷準備的早餐，又看了眼魏夢婷緊閉的房門。
“夢婷昨晚好像沒睡好。”羅宇狀似無意地說。
“青春期孩子都這樣。”韓麗云應了一句，繼續往面包上涂果醬。
羅宇在餐桌旁坐下，沉默片刻后開口：“麗云，關于那二十萬……”
“錢已經轉到思婷卡上了。”韓麗云頭也不抬。
“我不是這個意思。”羅宇斟酌著用詞，“我是說，夢婷畢竟也是咱們家的孩子。”
韓麗云終于抬起頭看他：“所以呢？”
“你看，思婷有這筆獎金，夢婷卻沒有。”羅宇努力讓語氣顯得平和，“孩子心里難免會有想法。咱們是不是該平衡一下？”
思婷端著牛奶杯的手頓了頓，悄悄看向母親。
韓麗云放下餐刀，金屬與瓷盤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羅宇，我問你。”她的聲音很平靜，“夢婷高考前，我有沒有對她做過任何獎勵承諾？”
“那倒沒有，可是……”
“我再問你，夢婷的親生母親，這些年給過她多少撫養費？”
羅宇的臉色變了變：“你知道她情況不好，一個人在外地打工……”
“所以，我供夢婷吃穿用度，供她讀書，已經盡到了繼母的責任。”韓麗云打斷他，“至于額外的獎勵，那要看我的意愿和能力。”
“可二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么！”羅宇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你公司去年盈利多少？兩三百萬總有吧？拿出二十萬獎勵夢婷，就那么難嗎？”
思婷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
魏夢婷的房門依然緊閉，但門縫下的陰影微微動了一下。
韓麗云站起身，走到咖啡機旁給自己倒了杯美式。
她背對著羅宇，語氣聽不出情緒：“我的錢，怎么花，什么時候花，花在誰身上，是我的自由。”
“可我們是一家人！”羅宇也站了起來。
“正因為是一家人，才更要明算賬。”韓麗云轉過身，眼神銳利，“感情歸感情，錢財歸錢財。混為一談，最后只會兩敗俱傷。”
羅宇怔怔地看著妻子，仿佛第一次認識她。
結婚十年，韓麗云向來處事周到，對夢婷也算盡心。
雖然不算特別親熱，但該給的從不吝嗇。
可這次的態度，卻強硬得反常。
“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把夢婷當自己女兒？”羅宇艱難地問出這句話。
韓麗云端起咖啡杯，熱氣氤氳了她的表情。
“我閨女的母親，只有我一個。”她緩緩說，“同樣的，夢婷的母親，也不是我。”
這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某種假象。
羅宇的臉色變得蒼白。
思婷突然站起身：“我吃好了，回房整理行李。”
女孩匆匆離開餐廳，腳步有些慌亂。
魏夢婷的房門終于打開了。
十八歲的女孩穿著睡衣，眼圈微微發紅，顯然哭過。
她看也沒看餐廳里的兩人，徑直走進衛生間，鎖上了門。
羅宇望著衛生間的方向，胸口起伏。
韓麗云將咖啡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心底。
她走到窗邊，看著清晨的陽光灑在小區花園里。
那些精心打理的花草，在光線下生機勃勃。
可有些東西，早就腐爛在泥土深處了。
“今晚我要陪思婷去買上學用的東西。”韓麗云說，“晚飯你們自己解決。”
她沒有回頭，所以沒看見羅宇眼中翻涌的復雜情緒。
那里面有愧疚，有不滿，還有一種深藏已久的恐懼。
衛生間里傳來隱約的水聲。
魏夢婷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紅腫的眼睛。
鏡中的女孩普通得不起眼，成績普通，長相普通，什么都普通。
不像鄭思婷，漂亮，聰明，考上名牌大學，還有母親獎勵的二十萬。
她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拍打臉頰。
水很冷，冷得像繼母剛才說的那些話。
其實她早就知道，韓阿姨永遠不會像對思婷那樣對她。
只是父親總說，時間久了，人心都是肉長的。
可現在她明白了，有些人心外面裹著厚厚的繭。
怎么焐，都焐不熱。
魏夢婷擦干臉，對著鏡子努力練習微笑。
她還要在這個家生活，至少大學開學前還要。
所以必須學會微笑，學會接受，學會不去期待。
門外傳來父親和繼母壓低聲音的交談。
聽不清楚內容，但語氣都不太好。
魏夢婷深吸一口氣，推開門走了出去。
餐廳里已經沒有人了。
桌上留著她的那份早餐，和思婷的一模一樣。
煎蛋、全麥面包、水果、牛奶。
看起來毫無差別。
可她知道，差別在看不見的地方。
在銀行卡的余額里，在眼神的溫度里，在深夜無人時的眼淚里。
她坐下，默默吃起已經微涼的早餐。
面包有點硬，果醬有點甜得發膩。
但她一口一口，全都吃了下去。
02
深夜十一點，主臥的燈還亮著。
韓麗云靠在床頭看書，是一本財經雜志。
羅宇洗完澡出來，擦著頭發在床邊坐下。
空調發出輕微的運轉聲，房間里涼爽舒適。
可空氣卻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
“麗云，我們談談。”羅宇終于開口。
韓麗云翻過一頁雜志：“說吧。”
“關于夢婷獎金的事。”羅宇組織著語言，“我知道你沒有義務，但作為父親，我看著孩子難受……”
“她親生母親呢？”韓麗云打斷他，“這些年，魏娟給夢婷打過幾個電話？寄過幾次禮物？給過多少錢？”
羅宇啞口無言。
“我每個月給夢婷兩千零花錢，學費、補習費、衣服鞋襪全包。”韓麗云合上雜志，“魏娟做了什么？”
“她條件不好……”羅宇辯解道，聲音卻越來越弱。
“條件不好不是理由。”韓麗云的眼神銳利如刀，“當年她拋下你們父女跟別人走的時候，怎么沒想過條件不好？”
羅宇的臉色變得難看：“過去的事，提它做什么。”
“我不提，不代表它不存在。”韓麗云的語氣平靜得可怕，“羅宇，我們結婚十年，我自問對得起你們父女。”
“我知道，可是……”
“沒有可是。”韓麗云打斷他，“思婷是我親生女兒，我用自己賺的錢獎勵她，天經地義。夢婷有她的親生母親，想要獎勵，該去找魏娟。”
羅宇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能聯系上魏娟，如果她有能力，我當然不會來為難你。”
“所以我就活該當這個冤大頭？”韓麗云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羅宇，做人要講道理。”
“一家人之間，非要這么斤斤計較嗎？”羅宇的聲音里帶上了怒氣。
韓麗云靜靜地看著他，看了很久。
久到羅宇開始感到不安。
“好，那我們就算一筆賬。”韓麗云從床頭柜抽屜里取出一個筆記本，“過去十年，夢婷的所有開銷，我都記著。”
她翻開本子，一頁頁展示給羅宇看。
“2013年9月，夢婷小學學費三千二。”
“2014年3月，肺炎住院，花了一萬四。”
“2015年，鋼琴課、舞蹈課，全年兩萬八。”
羅宇的眼睛越睜越大。
“這十年，我在夢婷身上花了至少五十萬。”韓麗云合上本子，“這些錢，我可從來沒跟你要過。”
“我……我不知道你記了這些。”羅宇的聲音干澀。
“我不記，不代表錢沒花。”韓麗云把筆記本放回抽屜，“羅宇，我對夢仁至義盡了。所以別再跟我提什么公平不公平。”
羅宇低下頭，雙手插進頭發里。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他背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麗云，我只是不想讓夢婷覺得……覺得在這個家低人一等。”他的聲音悶悶的。
韓麗云重新拿起雜志，語氣冷淡：“自尊不是靠別人施舍來的。她要是真有志氣，就該好好學習，考個好成績。”
這話說得刻薄，羅宇猛地抬起頭。
“夢婷已經盡力了！她不像思婷那么聰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呢？不聰明就理所應當被優待？”韓麗云的眼神冰冷，“這個世界不會因為誰不聰明就對他溫柔。早點明白這個道理，對她有好處。”
羅宇瞪著妻子，胸口劇烈起伏。
他想起夢婷昨晚哭著說的話：“爸，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為什么韓阿姨永遠看不到我的努力？”
那時他只能抱著女兒，一遍遍說“不是你的錯”。
可現在，面對韓麗云冷靜到近乎殘酷的態度，那些安慰的話顯得那么蒼白。
“韓麗云，你變了。”羅宇苦澀地說，“剛結婚的時候，你對夢婷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會變的。”韓麗云放下雜志，關掉床頭燈，“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
房間里陷入黑暗。
羅宇在黑暗里坐了許久，才慢慢躺下。
兩人背對背，中間隔著一條無形的鴻溝。
誰也沒有再說話。
但誰都清楚，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裂縫一旦產生，就會越裂越大。
直到徹底破碎。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的魏夢婷也沒有睡。
她戴著耳機，音量開得很大。
震耳的音樂也掩蓋不住心底的委屈和憤怒。
手機屏幕亮著，是高考成績查詢頁面。
那個刺眼的分數，像一記耳光打在臉上。
她確實不夠聰明，確實不夠努力嗎？
高三那年，她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刷過的題堆起來有半人高。
可最后，還是這個結果。
而鄭思婷，似乎總是輕輕松松就能考第一。
命運為什么這么不公平？
魏夢婷扯下耳機，把臉埋進枕頭里。
淚水無聲地浸濕了布料。
她想起小時候，母親離開的那天。
那個女人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后來父親娶了韓阿姨，她以為終于有了完整的家。
韓阿姨給她買漂亮裙子，帶她去游樂園，輔導她功課。
雖然不算特別親熱，但已經很好了。
可隨著鄭思婷一年年長大，出落得越來越優秀，魏夢婷漸漸發現了一些區別。
韓阿姨看思婷的眼神，是發著光的。
那種驕傲，那種溫柔，從來沒有給過她。
就像這次，二十萬的獎金，說給就給。
而自己呢？一句輕飄飄的“專科也不錯”，就打發了。
魏夢婷擦干眼淚，拿起手機。
她在搜索框輸入“復旦大學錄取分數線”。
看著那個遙不可及的分數，心臟一陣抽痛。
退出頁面時，她無意中點開了相冊。
最上面是一張老照片，拍攝于十年前。
那時她八歲，穿著新裙子，被父親牽著手。
旁邊站著韓阿姨和六歲的鄭思婷。
四個人在公園里，對著鏡頭笑。
看起來真是幸福的一家人。
可照片會騙人。
笑容可以偽裝，溫情可以表演。
只有深夜獨自流的眼淚，是真的。
魏夢婷刪除了那張照片。
然后關掉手機，在黑暗里睜著眼睛。
她做了一個決定。
明天要去打工，賺自己的學費。
至少這樣，可以少看一點繼母的臉色。
可以讓自己，保留最后一點尊嚴。
夜色深沉，這個家的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掙扎。
沒有人知道，一場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而那二十萬獎金，不過是點燃引線的火星。
03
第二天是周六，韓麗云一大早就帶著思婷出門了。
說是要去商場采購上大學用的物品。
羅宇醒來時，家里只剩下他和魏夢婷。
餐桌上留著早餐，還是兩人份的。
但氣氛冷清得讓人難受。
羅宇敲了敲女兒的房門：“夢婷，起來吃早餐。”
里面傳來悶悶的回應：“我不餓。”
“不吃飯怎么行，快出來。”羅宇又敲了敲。
門開了，魏夢婷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眼睛還是有些腫。
“爸，我想去找份暑期工。”她低著頭說。
羅宇愣了愣：“怎么突然想打工？在家好好休息不好嗎？”
“我想自己賺學費。”魏夢婷的聲音很輕，“韓阿姨說得對，我不能總靠別人。”
這話像針一樣扎在羅宇心上。
“別說傻話，學費爸爸還是出得起的。”
“可我想靠自己一次。”魏夢婷抬起頭，眼圈又紅了，“爸，我是不是真的很沒用？”
“胡說！”羅宇把女兒摟進懷里，“你是爸爸的驕傲，知道嗎？”
魏夢婷在他懷里小聲抽泣：“可是……可是韓阿姨永遠都看不到我。她眼里只有思婷姐。”
羅宇拍著女兒的背，喉嚨發緊。
他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女兒說得對。
“夢婷，聽爸爸說。”他松開女兒，看著她哭紅的眼睛，“韓阿姨不是不愛你，只是……只是思婷是她親生女兒，感情不一樣。”
“那為什么當初你要娶她？”魏夢婷突然問，“為什么不等媽媽回來？”
這個問題太尖銳，羅宇一時語塞。
當年魏娟拋下他們父女跟別人走后，他確實消沉了很久。
直到遇見韓麗云。
那個干練、獨立、帶著一個女兒的女人，像一道光闖進他的生活。
她不像魏娟那么依賴人，有自己的事業和主見。
他覺得這樣的女人，才能給他安穩的生活。
可現在想想，這十年真的安穩嗎？
表面的平靜下，暗流一直在涌動。
只是他選擇視而不見。
“媽媽不會回來了。”羅宇最終只能這么說，“韓阿姨這些年對你很好，不是嗎？”
“是嗎？”魏夢婷苦笑，“爸，你知不知道，思婷姐的零花錢一直比我多五百？”
羅宇怔住了。
“你知不知道，去年我過生日，韓阿姨送我的包包是打折款，而思婷姐生日收到的是限量版？”
“你知不知道，每次家庭聚餐，韓阿姨永遠先給思婷姐夾菜？”
魏夢婷一口氣說了很多，眼淚止不住地流。
“這些小事我本來不想說，我覺得自己太計較了。
”她抽泣著，“可這次，二十萬啊爸！
她眼睛都不眨就給了思婷姐，而我呢？
我連一句‘夢婷也很棒’都得不到！
羅宇的心揪成一團。
他從來不知道，女兒默默承受了這么多。
他一直以為，韓麗云對兩個孩子算是一視同仁。
現在看來，是他太天真了。
“對不起，夢婷。”羅宇的聲音沙啞，“是爸爸沒用。”
“不怪你，爸。”魏夢婷擦干眼淚，“我只是……只是覺得很難過。”
父女倆坐在餐桌旁，早餐已經涼透了。
羅宇看著女兒勉強吃下幾口面包，心里翻江倒海。
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他必須為女兒爭取點什么。
哪怕只是爭一口氣。
下午，韓麗云和思婷大包小包地回來了。
思婷臉上洋溢著笑容，手里提著好幾個名牌紙袋。
“媽給我買了好多東西！爸你看，這臺筆記本電腦是最新款！”
女孩興奮地展示著戰利品。
羅宇勉強笑了笑：“挺好的。”
韓麗云把購物袋放在沙發上，看起來心情不錯。
“思婷九月初開學，我打算提前一周送她去上海，順便玩幾天。”
“媽，真的嗎？可以去迪士尼嗎？”思婷眼睛發亮。
“當然，都安排好了。”
母女倆有說有笑，完全沒注意到羅宇陰沉的臉色。
魏夢婷從房間里出來，看到沙發上的大堆購物袋，眼神暗了暗。
“夢婷，過來看看。”思婷熱情地招呼，“我給你也買了禮物。”
她從袋子里取出一個精美的包裝盒，遞給魏夢婷。
是一條絲巾，品牌不差，但明顯不是今天買的那些大牌。
“謝謝思婷姐。”魏夢婷接過，禮貌地道謝。
但誰都能看出她的勉強。
韓麗云看了魏夢婷一眼：“夢婷，你專科錄取通知書到了嗎？”
“到了。”魏夢婷低聲說。
“什么專業？”
“會計。”
“嗯，好好學，將來也能找到工作。”韓麗云的語氣像是上級對下屬的勉勵。
魏夢婷點點頭，攥緊了手里的絲巾盒子。
羅宇終于忍不住了。
“麗云，既然思婷去上海玩，不如讓夢婷也一起去？姐妹倆有個伴。”
空氣突然安靜了。
思婷看向母親，韓麗云微微蹙眉。
“行程都訂好了，酒店機票都是雙人份。”韓麗云說，“臨時加人不太方便。”
“可以改訂啊，費用我來出。”羅宇堅持道。
“羅宇。”韓麗云的語氣冷了下來，“這是我和思婷的母女旅行。你要帶夢婷出去玩，可以另外安排時間。”
這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
魏夢婷的臉漲得通紅，把絲巾盒子放回沙發上。
“不用了爸，我不想去。”她說完轉身回房，關上了門。
羅宇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怒火在胸中翻騰。
他轉向韓麗云，聲音壓抑：“你一定要這樣區別對待嗎？”
“我區別對待？”韓麗云笑了，“羅宇，這些年我花在夢婷身上的錢，你心里沒數嗎？”
“錢錢錢！你就只知道錢！”羅宇終于爆發了，“感情呢？關心呢？你給過夢婷多少？”
思婷嚇得后退一步，不知所措地看著父母。
韓麗云臉色沉了下來。
她示意思婷先回房間，然后冷冷地看著丈夫。
“羅宇，我今天把話說明白。”她一字一頓地說，“我對夢婷，盡到了法律和道德上的責任。至于額外的情感投入，那是我的自由。”
“自由？”羅宇冷笑，“那你當初為什么要跟我結婚？為什么要組成這個家庭？”
“為什么？”韓麗云的眼神變得深邃，“這個問題，也許你應該問問自己。”
兩人對峙著，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
十年的婚姻，在這一刻顯得如此脆弱。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裂痕，全部暴露在陽光下。
丑陋而真實。
最終，羅宇先移開了視線。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麗云，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為了這個家。”
“家？”韓麗云輕輕重復這個詞，語氣諷刺，“羅宇，有些家早就名存實亡了。”
她說完轉身上樓，留下羅宇一個人站在客廳里。
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把影子拉得很長。
孤獨而凄涼。
羅宇拿起手機，翻到通訊錄里一個久未聯系的號碼。
備注是“魏娟”。
他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就再也無法挽回。
就像有些裂痕，一旦產生，就再也無法彌合。
他放下手機，看向魏夢婷緊閉的房門。
心里涌起深深的無力感。
作為一個父親，他好像從來都沒有保護好女兒。
從前沒有保護好她不被母親拋棄。
現在沒有保護好她不被區別對待。
羅宇在沙發上坐下，雙手捂著臉。
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閃過腦海：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這個念頭讓他渾身發冷。
他猛地搖頭，強迫自己不去想。
可有些記憶，一旦被喚醒，就再也壓不回去了。
就像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
樓上的主臥里，韓麗云站在窗前。
她看著夕陽一點點沉入高樓后面，眼神冰冷。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父親鄭德江發來的信息：“麗云，劉仙姑那邊我聯系上了。她愿意跟你見面。”
韓麗云握緊手機，指節發白。
終于要開始了。
這場遲到了十年的真相追尋。
她回復：“好的爸，安排時間，我回去一趟。”
發送成功后，她刪除了這條聊天記錄。
然后若無其事地走出房間，去廚房準備晚飯。
表面平靜，內心卻已波濤洶涌。
復仇的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再也停不下來。
而那個說出“我閨女的命，可不是買一送一”的時刻，正在一步步逼近。
04
周二下午，韓麗云約了閨蜜傅秀敏喝茶。
她們選在一家安靜的日式茶館，包廂私密性很好。
傅秀敏比韓麗云大兩歲，兩人相識超過二十年。
她見證了韓麗云人生的所有重大時刻。
包括第一段婚姻，包括喪夫之痛，包括再婚。
“思婷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傅秀敏沏著茶，動作優雅。
“差不多了，這孩子興奮得睡不著。”韓麗云微笑，笑容里帶著母親的驕傲。
“真快啊，一轉眼思婷都上大學了。”傅秀敏感慨，“我還記得她剛出生時，那么小一團，你抱著她哭得稀里嘩啦。”
提到過去，韓麗云的眼神暗了暗。
“秀敏，有時候我覺得，思婷長得越來越像她爸爸了。”她輕聲說。
傅秀敏倒茶的手頓了頓。
“德江是個好人。”她斟酌著用詞，“可惜走得太早。”
鄭德江，韓麗云的前夫，思婷的親生父親。
十年前意外落水身亡，警方調查結論是失足。
可韓麗云一直不相信。
“秀敏，你還記得德江出事前那段時間嗎？”韓麗云問，聲音很輕。
傅秀敏放下茶壺，表情嚴肅起來。
“麗云，都過去十年了，你還放不下嗎？”
“如果是意外，我可以放下。”韓麗云盯著茶杯里浮沉的茶葉，“可如果不是呢？”
包廂里安靜了片刻。
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細微聲響。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傅秀敏小心翼翼地問。
韓麗云沒有直接回答。
她端起茶杯，嗅著茶香，眼神卻飄向遠方。
“秀敏，你知道我為什么一直無法真心接納魏夢婷嗎？”
“因為不是親生的？”
“不完全是。”韓麗云搖頭，“更因為，每次看到她，我就會想起魏娟。”
傅秀敏皺起眉：“魏娟？羅宇的前妻？跟她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了。”韓麗云冷笑，“德江出事前一個月，曾經跟我提過，他在工地附近見過魏娟。”
“什么？”傅秀敏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是說……”
“那時候魏娟還沒跟羅宇離婚，但已經分居了。”韓麗云繼續說，“德江說看見她和一個男人在吵架，吵得很兇。”
“那個男人是？”
“德江沒看清臉，只記得個子很高，背影有點熟悉。”韓麗云握緊茶杯，“后來他出事，警方調查時，我發現一個細節。”
她停下來，深吸一口氣。
“工地附近的監控顯示，德江落水那天下午，有一輛黑色轎車在附近停留了很久。車牌沒拍清，但車型很特別。”
傅秀敏屏住呼吸。
“什么車型？”
“老款奧迪A6，和羅宇當年開的那輛一模一樣。”韓麗云一字一頓地說。
空氣仿佛凝固了。
傅秀敏的臉色變得蒼白：“麗云，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有證據嗎？”
“沒有直接證據。”韓麗云苦笑，“所以這十年來，我只能把懷疑埋在心底。”
“那你現在……”
“現在思婷長大了，我也該為德江討個公道了。”韓麗云的眼神變得堅定，“而且，這次獎金的事讓我看清了羅宇的真面目。”
她將家里最近發生的爭吵告訴傅秀敏。
包括羅宇如何理直氣壯地要求同等獎金。
包括他如何指責她區別對待。
包括魏夢婷如何委屈哭訴。
“秀敏，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嗎？
”韓麗云的笑容充滿諷刺，“羅宇口口聲聲說我不把夢婷當親女兒，可他自己呢？
他把我當妻子嗎？
還是只是一個提款機？
傅秀敏握住她的手：“麗云，如果真是你想的那樣，太危險了。你要小心。”
“我知道。”韓麗云反握住閨蜜的手，“所以我才來找你。秀敏，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思婷就拜托你了。”
“別說這種話！”傅秀敏紅了眼眶，“你一定會沒事的。”
“希望如此。”韓麗云松開手，重新拿起茶杯。
茶水已經涼了，苦澀更甚。
“其實有時候我想，如果當年沒有嫁給羅宇，現在會是什么樣。”她喃喃自語。
“當初你也是太傷心了，需要一個依靠。”傅秀敏嘆氣，“羅宇那時表現得那么體貼，誰能想到……”
“是啊，演得真好。”韓麗云冷笑，“葬禮上忙前忙后，安慰我，照顧思婷。那時候我以為，這世上還是有好人的。”
“你懷疑他從那時候就開始策劃了？”
“我不知道。”韓麗云搖頭，“但時間點太巧了。德江剛走三個月，他就跟魏娟離婚，然后開始追求我。”
傅秀敏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這一切都是算計，那羅宇這個人就太可怕了。
“麗云，報警吧。”她急切地說，“讓警察重新調查。”
“沒有證據，警察不會立案的。”韓麗云很清醒，“我得自己先找到線索。”
“你需要我做什么？”
“暫時不用。”韓麗云想了想，“但幫我留意羅宇的動向。他最近可能會查我的財務狀況。”
“他敢！”
“他當然敢。”韓麗云冷笑，“二十萬獎金都敢要，還有什么不敢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韓麗云看了看時間。
“我得回去了，今晚思婷想吃我做的紅燒肉。”
“麗云。”傅秀敏叫住她，“不管發生什么，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思婷還需要你。”
“我知道。”韓麗云點頭，眼神溫柔了一瞬，“為了思婷，我也會好好的。”
離開茶館時，天色已經暗了。
韓麗云開車回家，路上車流如織。
這座城市的夜晚總是燈火通明，可有些角落永遠照不亮。
就像人心最深處，總藏著見不得光的秘密。
她等紅燈時，無意間看向后視鏡。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后面兩個車位處，車型很普通。
但不知為什么，韓麗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安。
她仔細觀察，司機似乎在看手機，沒什么異常。
綠燈亮了，她踩下油門。
那輛黑色轎車也跟了上來，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韓麗云試著變道，對方也跟著變道。
她的心跳加快了。
難道是羅宇在跟蹤她？
不應該，他今天說公司加班，要晚點回來。
韓麗云故意繞了個彎，開進一條小路。
黑色轎車依然跟著。
她握緊方向盤，手心開始冒汗。
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報警時，那輛車突然右轉，消失在另一條街。
原來只是同路。
韓麗云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后背已經濕透了。
看來，她比想象中更緊張。
回到家時，思婷正在客廳看書。
“媽，你回來啦！我餓死了！”女孩撒嬌道。
“馬上做飯。”韓麗云換上家居服，系上圍裙。
廚房里飄出飯菜的香味，這是家該有的味道。
可韓麗云知道，這個家很快就要變天了。
她一邊切肉，一邊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父親鄭德江已經聯系上劉仙姑，那個當年在工地附近擺攤算命的老人。
據說她那天看見了什么，但因為害怕，一直不敢說。
韓麗云決定周末回老家一趟。
有些事情，必須當面問清楚。
“媽，你想什么呢？肉要糊了。”思婷探頭進來。
韓麗云回過神，連忙翻炒鍋里的肉。
“沒什么，想工作上的事。”
“媽，你是不是和羅叔叔吵架了？”思婷突然問。
韓麗云動作一頓：“為什么這么問？”
“我能感覺到。”思婷小聲說，“家里氣氛怪怪的。夢婷也不怎么說話。”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操心。”韓麗云摸摸女兒的頭，“你只要好好學習就行。”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思婷認真地說，“媽，如果過得不好，不用勉強。我可以勤工儉學，不用你那么辛苦。”
女兒懂事得讓人心疼。
韓麗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眼淚。
“傻孩子，媽不辛苦。”她強笑著說，“只要你過得好，媽做什么都值得。”
“可我也希望你過得好。”思婷抱住母親，“媽，如果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說。我是大人了，可以為你分擔。”
韓麗云緊緊抱住女兒，淚水終于滑落。
但她很快擦干眼淚，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的脆弱。
“好了，快去擺碗筷，馬上開飯。”
思婷聽話地去了。
韓麗云看著女兒的背影，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為了思婷，為了德江，她必須查出真相。
哪怕真相殘酷得讓人難以承受。
晚餐時，羅宇沒有回來。
打電話說公司臨時有事，要很晚。
韓麗云沒有多問，只是淡淡地說“知道了”。
魏夢婷安靜地吃飯，幾乎不說話。
思婷努力活躍氣氛，講學校里的趣事。
但回應寥寥。
這頓飯吃得壓抑而漫長。
飯后，韓麗云在廚房洗碗，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父親發來的信息：“仙姑說，她想起了一些事。但必須你親自來，她才肯說。”
韓麗云回復：“好，周六我回去。”
關上手機，她看向窗外。
夜色深沉，沒有星星。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黑暗，卻必須前行。
因為退路，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斷了。
05
第二天，羅宇很早就出門了。
他說要去見一個客戶，但韓麗云注意到，他穿的是休閑裝而非正裝。
這不太符合羅宇一貫的作風。
作為一名保險經紀人，他見客戶永遠西裝革履。
韓麗云沒有戳破，只是淡淡地說了聲“路上小心”。
等羅宇離開后，她走進書房，打開電腦。
登錄公司財務系統時，她發現昨晚有人嘗試訪問過她的賬戶。
雖然密碼錯誤沒有成功，但系統記錄下了IP地址。
韓麗云查了查，那個IP屬于一家市中心的網吧。
羅宇去網吧查她的財務狀況？
這太反常了。
她沉思片刻，撥通了公司財務總監的電話。
“王總監，最近有人向你打聽過我的財務狀況嗎？”
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韓總，昨天羅先生確實給我打過電話，問公司去年盈利情況。我說這是機密，沒告訴他。”
“他具體問了什么？”
“就是問盈利多少，您個人能分多少，還問您最近有沒有大額支出。”王總監小心翼翼地說，“韓總，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你做得很好。”韓麗云說，“以后他再問，你就說要保密。”
掛斷電話后，韓麗云臉色陰沉。
羅宇果然在調查她的財務狀況。
看來那二十萬獎金，讓他徹底撕下了偽裝。
也對，裝了大半年，也該累了。
韓麗云冷笑，打開另一個加密文件夾。
里面是她這些年暗中收集的資料。
關于前夫鄭德江意外身亡的疑點。
關于羅宇前妻魏娟的動向。
關于當年工地附近的監控記錄。
雖然零碎，但拼湊起來，已經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打印了幾份關鍵材料，鎖進保險柜。
然后繼續處理公司郵件，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下午三點，羅宇回來了。
他看起來心情不錯，甚至還買了韓麗云愛吃的草莓蛋糕。
“麗云，下午茶時間。”他笑著把蛋糕放在茶幾上。
韓麗云從書房出來，淡淡地看了一眼蛋糕。
“謝謝，不過我在減肥。”
羅宇的笑容僵了一下：“偶爾吃一次沒關系。”
“你自己吃吧。”韓麗云在沙發上坐下，“今天見的客戶順利嗎？”
“還……還行。”羅宇有些心虛地移開視線，“就是普通詢價。”
“穿休閑裝見客戶？”韓麗云狀似無意地問。
羅宇的表情瞬間變了：“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隨口問問。”韓麗云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對了，周末我要回老家一趟，看看我爸。”
“怎么突然要回去？”羅宇皺眉，“思婷不是快開學了嗎？不多陪陪她？”
“思婷和我一起去，正好讓她看看外公。”韓麗云說，“你帶夢婷在家，沒問題吧？”
羅宇盯著她，眼神探究：“麗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我能有什么事瞞你？”韓麗云反問，“倒是你，最近好像很關心我的財務狀況。”
空氣突然凝固了。
羅宇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王總監跟你說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韓麗云語氣平靜，“羅宇，我賺錢是我的本事，怎么花是我的自由。你沒必要這么上心。”
“我是你丈夫！關心家里的財務狀況有錯嗎？”羅宇提高聲音。
“關心和調查是兩回事。”韓麗云站起身，“而且，我的公司是我婚前財產，跟你沒關系。”
這話徹底激怒了羅宇。
“韓麗云！我們結婚十年！十年！在你眼里，我還是外人嗎？”
“是不是外人，要看你怎么做。”韓麗云冷冷地說，“背著我調查我的財務，這是丈夫該做的事？”
羅宇一時語塞，但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
“如果你對夢婷公平一點，我會這么做嗎？二十萬啊！你說給就給，考慮過夢婷的感受嗎？”
“又繞回來了。”韓麗云搖頭，“羅宇，我說過，那是我的錢，我想給誰就給誰。”
“可這個家也有我的份！”羅宇吼道，“我也為這個家付出了！”
“付出什么？”韓麗云笑了，笑容里滿是諷刺，“你月薪八千，房貸我還，車貸我還，家里開銷大部分是我出。你的付出在哪里？”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捅進羅宇心里。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后變成鐵青色。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吃軟飯的？”他的聲音顫抖。
“我沒這么說。”韓麗云重新坐下，“但事實如何，你心里清楚。”
羅宇死死盯著妻子，眼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
有憤怒，有難堪，還有一絲恐慌。
“韓麗云，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愛過我？”他問出這個壓在心底多年的問題。
韓麗云沉默了很久。
久到羅宇以為她不會回答了。
“當初結婚，是因為思婷需要父親，我需要一個依靠。”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我以為我們可以相敬如賓，好好過日子。”
“只是過日子？”羅宇苦笑，“所以這十年，你只是跟我搭伙過日子？”
“不然呢？”韓麗云反問，“羅宇，你愛我嗎？還是愛我的錢和地位？”
羅宇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見到韓麗云的情景。
那時她剛喪夫，憔悴但依然美麗。
她有自己的公司，有房有車，經濟獨立。
而他自己，只是個離異帶女的普通保險員。
朋友們都說他撿到寶了。
可現在他才明白，有些寶，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麗云，我們能不能好好談談？”他的語氣軟了下來，“為了這個家，為了孩子們。”
“可以談。”韓麗云點頭，“但前提是，你要停止那些小動作。我的財務，我的公司，都跟你無關。”
“那夢婷呢？你就不能對她好一點？”
“我對她已經仁至義盡了。”韓麗云站起身，“這個話題到此為止。周末我回老家，你好好想想吧。”
蛋糕還放在茶幾上，草莓鮮紅欲滴，看起來誘人。
可誰都沒有心情吃。
羅宇頹然坐下，雙手捂住臉。
他想起上午在網吧查到的信息。
韓麗云的公司去年凈利潤三百二十萬。
她完全有能力再拿出二十萬獎勵夢婷。
可她就是不給。
為什么？
真的只是偏心嗎？
還是有什么更深的原因？
羅宇突然想起十年前，韓麗云前夫鄭德江出事的情景。
那個老實巴交的建筑工人，怎么會突然掉進工地旁邊的河里？
雖然警方說是意外，但羅宇一直覺得不安。
因為那天，他也在附近。
他猛地搖頭，強迫自己停止回憶。
有些事，想多了會做噩夢。
他拿起手機，翻到魏娟的號碼。
猶豫再三，還是撥了出去。
電話響了很久，終于接通。
“喂？”一個疲憊的女聲傳來。
“魏娟，是我。”羅宇低聲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
“有事嗎？”許久，魏娟才問。
“夢婷考上大學了，專科。”羅宇說，“我想問問你，能不能……給孩子一點表示？”
“羅宇，你知道我的情況。”魏娟的聲音很冷淡，“我現在連自己都養不活。”
“就一點心意也不行嗎？夢婷畢竟是你女兒！”
“女兒？”魏娟笑了，笑聲苦澀，“當年我走的時候，她就不是我的女兒了。”
“你怎么能這么說！”
“羅宇，別裝好人了。”魏娟打斷他，“當年要不是你……算了，都過去了。我掛了。”
“等等！”羅宇急忙說，“魏娟，當年的事……你還恨我嗎？”
電話那頭傳來深深的嘆息。
“恨有什么用？能讓我重新活一次嗎？”魏娟說，“羅宇，我最后勸你一句，做人要講良心。否則，報應遲早會來的。”
電話掛斷了。
忙音在耳邊回響。
羅宇握著手機，手心全是冷汗。
報應？
他做了什么事，會遭到報應？
不，那些事不是他做的。
他只是……沒有阻止而已。
對，他只是旁觀者，不是兇手。
羅宇反復告訴自己，試圖讓內心平靜下來。
可那種不安感，像毒蛇一樣纏繞著他。
越來越緊，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向樓上主臥的方向。
門緊閉著，里面是他結婚十年的妻子。
可此刻，他覺得那扇門后面的人，陌生得可怕。
就像他也覺得，鏡子里的自己，陌生得可怕。
蛋糕上的草莓開始滲出水珠，像眼淚。
甜膩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卻讓人反胃。
羅宇終于起身，把整個蛋糕扔進垃圾桶。
然后走進書房，關上門。
他需要靜一靜。
需要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
而樓上的韓麗云，正對著電腦屏幕沉思。
屏幕上是一張老照片。
她和鄭德江的結婚照。
年輕時的德江笑得憨厚，摟著她的肩膀，眼神溫柔。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可惜太短暫了。
韓麗云輕輕撫摸屏幕上的臉，淚水無聲滑落。
“德江，再等等。”她低聲說，“我很快就為你討回公道。”
窗外，天色漸暗。
烏云聚集，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就像這個家，表面的平靜即將被徹底打破。
而真相，總是伴隨著雷聲和閃電。
殘酷，卻真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