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教育缺失的兩條腿：我們為什么學不會邏輯，又不敢談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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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個流行的“陰謀論”說起

最近在網上看到了一篇帖子，名字叫《中國的兩大禁忌學科，一個是邏輯學，一個是心理學》，看罷此文，不覺心頭一緊，這很明顯就是一篇帶有陰謀論色彩，但又深刻擊中社會痛點的互聯網爽文。

這段話在互聯網上確實流傳很廣，且讓很多人看了都覺得“很爽”，為什么爽，因為它幫我們找到了痛苦的替罪羊。雖然很爽，但這段內容在邏輯推演上存在著很大的漏洞，甚至它本身就已經犯了它所批評的情緒化錯誤。它用一種宏大敘事的邏輯，把心理學在中國的現狀解讀為一種頂層設計的有意壓制。

但事實上呢，心理學在中國并非缺失或者不提倡。反而近些年來，國家卻一直在大力推行社會心理服務體系的建設，高校也隨之強制開設了心理學相關的課程。

目前，心理咨詢師行業雖然亂但也異常火爆。文章內容表面看起來是很有說服力，因為它混淆了政治壓抑、文化慣性、和資本異化的原因，將社會的結構性壓力，比如內卷、房價、教育都歸結為被壓抑的心理學，如果不這樣，大家早就覺醒了這一單一歸因。

其實，如果深入了解，這篇內容本質上就是一篇披著社會分析外衣的情緒發泄文。所以，大家在看到這類文章的時候一定要謹慎思辨，尊重事實，不要被偏激的宣泄情緒所帶偏。

然而，文章雖然偏激，但也敏銳的捕捉到了我們當下社會心理層面的真實存在的矛盾，主要是這三個點：工具理性對個體感受的碾壓、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的沖突以及對覺醒的渴望。

2

邏輯學的失蹤

是講理成本太高

邏輯學追求的是“真”，而我們的環境追求的是“和”與“順”。

這里我要從兩方面的因素來說明，一個是歷史原因，一個是現實原因。

那么，我們就先來看看邏輯學消失的大概歷史原因。邏輯學也曾經在我國輝煌過，在1930-1939年期間這個時候，就是中學（尤其是注重教學的高中和師范院校）的必須或通習課程。

但在1977-1979這期間，我國著名的語言學家呂叔湘和朱德熙就曾提出過建議，將中學語文教材中加入邏輯學的知識。然而，到了1990年左右的時候，與邏輯學相關的內容就被大幅刪減掉了，幾乎變成了隱形的存在。

那具體什么原因導致邏輯學無法在這片土地上生根呢？主要原因是這里有一個學術與意識形態的沖突問題。西方形式邏輯講究嚴密的推導和排中律，比如，A就是A，不能即是A又是非A。而這在當時被認為與我們的辯證法邏輯存在張力。

比方說，事物是矛盾統一的，A可以說成非A。因此，為了避免思想上的混亂，邏輯學就退出了基礎教育的舞臺。

在從現實原因上看，與我們的權威型社會是相沖突的。邏輯學就是教你挑戰權威和識別謬誤的。

這里舉幾個例子來說，如果一個人懂邏輯，他就會發現“因為我是你爸，所以我是對的”，這在邏輯學中就叫訴諸權威謬誤。“大家都這么做，所以你也該這么做”，這在邏輯學中就叫訴諸公眾謬誤。

所以，這完全與我們的傳統文化是背道而馳的。在一個講究尊卑有序，長幼尊卑的社會里，如果孩子都在用邏輯去分析家長和老師的話，管理成本是很高的。傳統社會更喜歡聽話的孩子，而不是愛講理的孩子。

比如，在家里跟父母講邏輯，則被稱為頂嘴，在單位跟領導講邏輯，則被稱為情商低。

因而，這也就帶來了很不好的結果。你可以在網絡爭論中也經常會看到胡攪蠻纏、偷換概念、人身攻擊等等的吵架現象，往往只問立場，不問是非。很少有能看到高質量的辯論，這就是全民缺乏系統邏輯訓練的直接惡果，讓我們的公共討論變成了噪音的狂歡。

因此，當身份大于真理時，邏輯就成了破壞氛圍的兇手。我們不需要人人都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只需要人人都有執行命令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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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的異化

適應比覺醒更重要

真正的心理學指向的是個體的覺醒，而我們需要的心里學往往變成了『螺絲釘的潤滑油』。

前面我已經提到了，心理學并沒有被禁止，甚至國家現在非常提倡，主要原因是現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下，導致學生抑郁和自殺問題頻發。但為什么現在市面上的心理學學起來像偽科學或者雞湯？

這就要從三個方面來理解了，真正的心理學為什么很難落地。

首先是與現實錯位，現代心理學的核心是看見個體，強調個人感受是第一位的，尤其是人本主義，精神分析。它會讓你追問“我是誰？我想要什么？”，而市面上的心理學，其實是由于功利導向，往往被包裝為成功學或解壓課，在教你怎么去忍受痛苦？怎么讓你去更高效的工作？

其次是文化基因上的相斥，心理學強調界限和感受，而我們的傳統文化是關系本位的，強調隱忍、犧牲小我、顧全大局。

比方說，心理咨詢師會告訴你，要愛自己，但回家后七大姑八大姨卻又告訴你，做人不能太自私，就是這種拉扯中的中間狀態，你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這就讓你身心俱疲，深陷內耗。這種撕裂感讓心理學難以真正落地，這本身就是非常水土不服。

另外，當一個學生試圖用心理學去接納自我，拒絕內卷時，就會發現這與整個社會的評價體系是背道而馳的。而在生存壓力面前，心理學的自我關懷顯然就會既奢侈又無力。

如果大家從小就被教育哭是軟弱的表現，考砸了就是對不起父母，那么心理學永遠只能是事后補救的創可貼，而無法成為預防心靈感冒的疫苗。真正的心理學，是允許你即使不成功，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快樂。

因此，在一個崇尚吃苦和奉獻的語境里，談論個人感受本身就是一種道德瑕疵，很難去擺脫這種道德上的羞恥心和負罪感。

4

效率至上的代價

我再次重申，這并不是什么陰謀論。而是功利主義教育的必然選擇。

雖然國家大力提倡心理學方面的教育，但帶來的問題確是目前中小學的心理老師，很多是兼職或者轉崗的，對心理學的認識本身就很淺，同時也缺乏臨床經驗，這是面臨誰來教的問題。

其實，我們的教育長期以來都是工具理性的主導，培養的是『好用的工具人』，而不是一個真實的、完整的人。

另外，我國的教育指揮棒是高考，凡是不考的科目，大都邊緣化了。物理、數學、化學都有標準答案，但心理學是沒有標準答案的。一旦無法量化考核，它在學校里就只能淪為形式主義的點綴了。

再次是工業化的需求導致。過去三十年我們的經濟是追趕型的，需要的是整齊劃一的工業軍團，這很難免帶來巨大的副作用。這時候的邏輯學就會增加溝通成本，因為大家都喜歡辯論，導致行動滯后。而心理學則會增加管理成本，因為大家都開始關注自我情緒了。

那么，為了集體效率能達到最大化，就得考慮個體必須讓渡一部分思考權和感受權了，并沒有誰在黑屋子里策劃禁止大家變聰明。

5

無論環境如何

我們都需要自我補救

高速發展的惡果，我們無法擺脫這種環境的影響，當前整個社會高壓環境下人們心理創傷的膿包，必須由我們自己把它清除。承認環境的局限性，并不是為了抱怨，而是為了自我救贖。

我們不要認為學了心理學就能看穿宣傳，從而不再盲從，這是一種典型的知識分子的天真。

實際上，盡管西方國家心理學普及率相對很高，但是，它們的激進派的極端政治狂熱分子依然沒有衰減。人終究還是一個情緒化的動物，即便懂得了很多心理學道理，若把一個人放在在群體氛圍中，時間一長，同樣容易上頭。

如果把心理學當成破解社會控制的萬能鑰匙，那就過分夸大了這個學科的作用。所以，也要太過于迷行社會心理學。

同時，真正的積極心理學，它研究人的優點與美德，并不是簡單的打雞血。反而，要時刻警惕那種庸俗化的成功學，給積極心理學扣上了規訓工具的帽子，這是一桿子打翻了一船人。

學習邏輯學，是為了不被網絡情緒和謠言所收割，為了我們活得更清醒。

學習心理學，不是為了對抗社會，而是為了在洪流中安頓自己的內心，為了活得更慈悲。當大家都帶著慈悲與愛去行走，生活才會更平靜。

因此，邏輯學讓我們看見了世界的骨架，而心理學又讓我們觸摸到了血肉的溫度。雖然課本里沒有，但這是每一個人成為『真實的、完整的人』的必修課。

最后，在我們的土壤中長不出這兩顆樹，之所以難以推廣，因為它不僅顯得無用，而且還會制造“麻煩”。懂邏輯的人不太好忽悠，而懂心理的人又不好被PUA。

但在一個渴望創新的時代，反而正是這些制造麻煩的人，才擁有真正的創造力。可現實卻是，人們都忙著生存，還沒有來得及學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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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讓心自然流溢

編輯｜智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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