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堂堂：從“愛民書記”到無期徒刑

文=貞觀108坊 圖/網絡

一塊寫著“實干市長，愛民書記”的牌匾被再三退回，而數年后，這位曾被百姓感激的父母官卻因嚴重違紀被戴上了手銬。

2009年10月14日，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一次公開活動結束后，時任副主席的李堂堂被紀檢部門帶走。知情人士回憶，“當時他還佩戴著嘉賓胸花”。

諷刺的是，就在七年前的2002年7月19日，《人民日報》還曾以“百姓心中有桿秤”為題，報道了時任咸陽市委書記、市長李堂堂“關心群眾疾苦二三事”。

這位從陜西農村走出的高官，身上交織著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01

政績與民心

1999年，李堂堂調任咸陽市委副書記、代市長，次年任市長，開啟了他主政一方的重要階段。

在咸陽的三年多時間里，李堂堂確實留下了一些讓當地百姓稱道的政績。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解決三原縣新興塬上1.5萬群眾的吃水難題。

事情始于2001年3月。三原縣新興鎮新興村的李保全老漢，在參加市人大會議時向李堂堂反映，塬上15個村的群眾還在吃窖水，打好的井因沒錢修管道而閑置。

李堂堂當場承諾“我一定去看看”。會后不久，市水利局專家便赴新興塬勘察設計，規劃出了需要投資227萬元的解決方案。

李堂堂親自到現場辦公，解決了資金問題。2001年6月15日，工程動工；國慶前夕，新興塬百姓終于喝上了清甜的井水。

感激的鄉親們商議做一塊“實干市長，愛民書記”的牌匾送給李堂堂。得知消息后，李堂堂派人再三做工作堅決不讓送。李保全老漢最終只送去了兩瓶新抽的井水，李堂堂高興地收下，并表示“幫助群眾解決困難，是政府應該做的”。

2001年7月，李堂堂還幫助過長武縣一位患有嚴重骨質增生的農民王清河。接到求助信后，他批示有關部門了解情況，并安排將王清河接到咸陽治療。王清河康復后寫信感謝，稱李堂堂是“人民的好公仆，百姓的貼心人”。

02

城市“大手筆”

主政咸陽期間，李堂堂在城市建設上展現了“大手筆”。

他拓寬改造了市中心的人民路，當時投資達1.5億元。咸陽百姓欣喜地發現，自己的城市有了“王府井”“南京路”的感覺。

緊接著，他又在市區建成了人民廣場、鳳凰廣場，并籌資2.5億元修建了咸陽至西安的世紀大道。這些工程確實讓“咸陽的城市面貌煥然一新”。

李堂堂的規劃不止于此。他還組織疏浚渭河，恢復咸陽古渡，籌資修建清渭樓，修筑渭河防洪堤，建設渭河防洪堤文化長廊。一位咸陽書法家曾專門撰寫藏頭詩，每句頭一個字連起來是“李書記人民的好市長人民愛”，但李堂堂得知后明確要求不能發表。

咸陽一位退休老干部曾這樣評價：“李堂堂在咸陽那幾年，城市確實大變樣。但后來想想，有些工程上得太急，是不是也有他自己的考慮？”

03

仕途陰影初現

2002年7月，李堂堂離開咸陽，調任陜西省政府秘書長、黨組成員。2006年4月，他晉升為陜西省副省長。

但就在同年11月，中央考察組在陜西進行省委換屆考察期間，李堂堂做了一件影響他仕途的“笨事”——為使自己能夠進入省委常委班子，他通過打電話、發短信方式，指使并縱容8人為其拉選票，并通過這8人向50多人做工作。

當地評價李堂堂拉票的方式“很笨”，最典型的就是群發短信。“他升官心切，當時升副省長才幾個月，排名也很靠后。”一名知情人士說。

2007年1月，中央紀委對此事進行通報，給予李堂堂黨內嚴重警告處分。這一事件對李堂堂打擊很大，他甚至對同學說過“要辭職之類的話”。

李堂堂在西安交通大學EMBA班的一名同學向記者透露：“拉票事件后，我明顯感覺他情緒低落，自己也說過要辭職之類的話。”

04

寧夏的“低調”與交易

出人意料的是，2008年5月，受處分僅一年多后，李堂堂“帶病轉任”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副主席。對于李堂堂的這次轉調，坊間輿論多有不解，認為是“帶病轉任”。

在寧夏，李堂堂分管教育、文化、廣播電視等方面工作，表面頗為低調。但2008年調任之初，他曾短期分管國土工作，就在這不長的時間里，卻留下了多宗“蹊蹺”的批地記錄，暴露了他將公共權力視為私人財產的實質。

在銀川市興慶區，有一片約300畝的空地。2009年初，一家房地產公司通過李堂堂的“身邊人”獲得這塊土地的開發權。

“條件是出資3000萬元修一座公園，以‘置換’這塊起碼價值1.3億元的土地。這期間沒有經過任何招拍掛的手續。”知情人士說。而按當時市價，該地塊總價應在3億元以上。

更荒誕的是，當時有三家房產公司相繼找到李堂堂，李均“笑納”對方進貢，但土地最終只批給其中一家，導致另兩家落選公司憤而舉報。這種“收錢不辦事”的貪婪與短視，直接加速了他的倒臺。

另一宗土地案更是觸目驚心——在賀蘭山麓，有一片14488畝的土地，2002年已被列為“封山育林項目保護區”。2008年9月，經李堂堂批示，寧夏一家建筑集團從這塊保護區內圈走3000畝作為采石場，大規模開采砂石。

這份批示至少兩處嚴重違規：其一，該土地的使用權本應為寧夏廣禾牧業公司所有；其二，這片土地作為封山育林保護區，不得進行任何破壞環境的工程。

據廣禾牧業公司法定代表人王興國透露，這3000畝土地后來被層層轉包，先是以280萬元的價格轉包給一位自然人，后者又以500萬元再次轉包。李堂堂的一紙批示，就撕毀了封山育林的保護紅線，將國家資源變成了私人交易的籌碼。

05

弟弟與情婦的“生意”

李堂堂的違紀違法問題，更多源于他對身邊人的縱容，將公共權力變成了家族私產和情婦的提款機。

他的弟弟李建堂，早年只是寶雞的一個“混混”，整天出沒于娛樂場所。1999年李堂堂升任咸陽市長后，李建堂搖身一變，從寶雞的娛樂場所“徹底消失”。

在李堂堂落馬前的四五年間，有人在省城西安再見李建堂，其已是一身闊綽，并放言“有事找我，我跟堂堂哥說”。這位曾經的街頭混混，靠著哥哥的權力背書，成了能“辦事”的特殊人物。

李堂堂還有一位發展多年的情婦陳建梅。她1969年出生，原是寶雞金融系統職員，2000年前后移居上海。兩人至少交往了12年。

陳建梅有個特殊癖好——收藏買賣名家字畫。這些畫作通過李堂堂之手“高價”賣給有求于他的官商人士。買畫成為一種信號：一旦購得，即表明李堂堂已答應“辦事”——無論是工程項目還是加官晉爵。

這種交易模式極為隱蔽：既不通過拍賣會或畫廊，也不通過熟人圈子，而是通過李堂堂直接牽線。有求于李堂堂的官商人士，以高價購買陳建梅手中的字畫，實質是變相輸送利益。

調查發現，李堂堂曾發短信要求他人將巨額現金打到陳建梅的銀行賬戶。據通報，李堂堂涉案資金逾400萬元，其中與陳建梅有關的達120萬元。官方內部通報明確指出，李堂堂“生活作風敗壞，利用職權為情婦謀取利益”。

06

調查與審判

有關部門在2008年李堂堂調離陜西前后，已開始對他進行隱秘調查，取證工作歷時一年多。

2009年8月，數名李堂堂的特定關系人先后被帶走調查，包括陳建梅、陳的哥哥、李堂堂的弟弟李建堂等。

2009年10月14日，李堂堂案發前最后一次公開亮相，出席銀川一次公開活動。知情人士稱，會后李被紀檢部門控制，“當時他還佩戴著嘉賓胸花。” 李堂堂先被控制在當地軍區，后被轉至內蒙古異地審查。

10月15日，李堂堂涉嫌嚴重違紀被證實接受組織調查。11月19日，寧夏人大常委會決定免去其副主席職務。

2010年2月，李堂堂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經查，李堂堂在陜西省任職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賄賂；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其親屬經營活動謀取利益；生活腐化。

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查明，1998年至2009年，李堂堂擔任陜西省寶雞市委副書記、寶雞市副市長、陜西省咸陽市委副書記、書記、咸陽市市長、陜西省政府秘書長、陜西省副省長期間，利用職務便利，為陜西寶雞專用汽車有限公司、陜西新型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等14個單位或個人在房地產開發、企業建設用地審批、承攬工程、安排工作等方面謀取利益。

為此，李堂堂先后多次收受相關人員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768萬余元。案發后，部分贓款已追繳。

2011年4月8日，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李堂堂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法院認為，李堂堂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

考慮到其歸案后主動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絕大部分受賄事實，具有坦白情節，認罪態度較好，案發后部分贓款已追繳，法院依法作出上述判決。

李堂堂的家鄉寶豐村，曾以他為榮的村民心情復雜。一位村民無奈地說：“以前走到李家門口，感到很榮光，但現在心理上不一樣了。”

從解決1.5萬人飲水困難的“愛民書記”，到利用職權為弟弟和情婦謀利的階下囚；從大刀闊斧改造城市的“實干市長”，到違規批地、收受賄賂的腐敗分子——李堂堂的人生軌跡，勾勒出一個“雙面官員”的完整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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