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初春,淮海中路的茶館里忽然炸開了鍋:那位推拿名家翁端午,五十六歲的人了,竟讓二十八歲的女學生懷孕,而這名學生還是陸小曼的干女兒。消息傳來,上海灘的文人們一片嘩然,人人都等著看陸小曼的反應。結果出乎意料,她只輕描淡寫一句:“生下來,我養。”一句話,風波暫止,卻把舊日緣起重新拉回眾人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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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撥回二十九年前。1926年深秋,北海公園的湖水尚存微涼,徐志摩與陸小曼在岸邊合影,那張照片后來被多次復制,正是從那天起,兩人陰影般的浪漫與風雨交纏。新婚的甜蜜里,徐志摩對陸小曼百依百順:上樓不走路,吃飯剩半碗。母親徐申如看得火大,當夜離家返鄉。家族舊禮與小夫妻的新式浪漫,從一開始便針鋒相對。
隨后北伐軍南下,局勢動蕩。徐志摩帶妻回到上海,沒過多久,陸小曼因勞累舊疾頻發,心悸氣短,整宿失眠。西醫束手,偏方無效,徐志摩急得團團轉。正此時,江小鶼把表弟翁端午領進他們的小樓——一個挺拔俊朗、戴金絲邊眼鏡的年輕人,衣著考究,舉止斯文。陸小曼半信半疑,可當翁端午雙手按上她的肩背,幾分鐘后疼痛竟緩緩散去,她抬頭的那一刻,眼神已從戒備變成信任。
有意思的是,當時的翁端午只有二十七歲,卻已習醫近十年。他家境一般,靠自己在日本京都研習推拿并旁聽醫學講座。回國后先在南京行醫,后來輾轉上海,名聲漸響。陸小曼發現,翁端午對古典文學與昆曲同樣癡迷,兩人從醫案聊到詞牌,又從畫稿聊到折子戲,患者與醫生的界限被日復一日的談笑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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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愛神”飛機墜毀,徐志摩殞命。噩耗傳來,陸小曼幾近崩潰。她一度連續三天不言不語,靠鎮靜劑才能合眼。就在這段黑暗的日子里,翁端午幾乎寸步不離:推拿、煎藥、讀詩給她聽,還把剛飄落的雪捧進屋,凈去上下兩層臟雪,只留晶瑩一團泡茶。“雪水煮茶,甘洌清冽,換換口味。”他這樣說道。茶香裊裊升起,悲泣中的陸小曼第一次露出微笑。
自那以后,翁端午在小樓有了固定的房間。兩人外出看戲、寫生、賞花,行蹤簡直形影不離。朋友揣測戀情,她一再聲明“只有友情”。究竟友情還是半寸之差的另樣情愫,無人能給定論。但可以肯定的一點:翁端午使陸小曼從哀慟與病痛里暫時脫身,這份救贖,她銘記于心。
抗戰期間,租界里的夜生活凋零,翁端午在法租界開的小診所仍舊燈火通明。日本憲兵也來找他推拿,醫者父母心,他從不分敵我。陸小曼則靠賣畫與抄寫書稿維持生計。一醫一藝,在最壞的時代守住各自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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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上海解放。新政權對私人醫療逐步進行整頓,翁端午掛出的“推拿館”改名為“聯合門診部理療室”,由工會統一管理。收入銳減,但生活依舊過得去。值得一提的是,這段時期陸小曼收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干女兒,姓周,在滬江大學讀戲劇。女孩常來杜美路探望,自稱“半個孩子,半個朋友”。
誰也沒想到,1955年年末,周姓女孩挺著肚子出現在陸府,哭成淚人兒。翁端午沉默,陸小曼坐在藤椅上聽完整個經過,只說:“孩子無辜,你生下來,我養。”沒有追問,沒有責備。那一刻,旁人看不懂她心中翻涌的波瀾,只見她舉手示意傭人去準備產婦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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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衛生局的人后來來做登記時,陸小曼淡淡寫下“養女周某之子,由本人撫育”。周圍議論再起:有人罵翁端午不近人情,也有人罵陸小曼糊涂。可事情很快平息,因為陸小曼言出必行。孩子出生后,她雇保姆、買奶粉,每月還拿出手稿版稅貼補。翁端午在診所日夜加班,試圖為這攤子事彌補一二。親者痛,疏者看熱鬧,只有當事人明白各自的寸心。
三年后,翁端午因勞累過度再加肺病入院。醫院里,他只能倚床而坐,呼吸粗重。陸小曼拎著保溫壺、一小包藥片,每天中午準時出現,動作嫻熟地為他擦背、按穴。護士小聲嘀咕:“怎么像夫妻一樣?”她一句話沒回,繼續把藥片遞到翁端午唇邊。翁端午斷斷續續地說:“這些年,多謝。”她搖頭,只留下兩個字:“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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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8月,翁端午去世。葬禮簡單,陸小曼穿著黑色旗袍,抱著那孩子站在棺前,沒有哭。朋友記得,她只是低聲對孩子說:“記住,他是個好醫生。”隨后,又恢復往昔的低調日常:賣畫、翻譯、寄稿,撫養那個與自己毫無血緣的男孩。直到1976年病逝,她都未再提起當年風波,只在遺囑里寫下,“醫者仁心,用命相報。”
回望陸小曼與翁端午的三十年,不像愛情,也超越了普通友誼。以醫患之名相識,以雪水煮茶相伴,一個用雙手抵擋病痛,一個用毅力回報救命之恩。至于那場1955年的意外懷孕,或許只是人性軟肋在時間長河里的一次折射。旁人津津樂道,她卻用一生來承擔后果,這份決斷,復雜得難以一言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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