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愛悅夜話
成都的秋老虎賴著不走，愛悅舞廳的吊扇呼啦呼啦轉著，揚起一股子混合著廉價香水、汗味和瓜子皮的熟稔味道。
舞池里的燈光半明半暗，紅男綠女貼著身子晃，高跟鞋跟兒敲著地板，敲出細碎又曖昧的節拍。
角落里的卡座，五個漢子圍坐著，面前擺著幾瓶冰啤酒，泡沫順著瓶身往下淌。
西安來的永哥和強哥，操著一口秦腔味的普通話，正跟成都本地的四爺、莊老三、凱哥侃大山。
話題繞來繞去，終究還是落回了舞廳——這是老炮兒們永遠聊不膩的主題。
四爺嘬了口煙，煙圈吐在燈光里，散得飛快。
他拿煙指了指強哥，先開了口：“強子，你們西安的舞廳，我早有耳聞，都說當年的萬紫千紅是頂流，到底有多牛？跟我們成都的砂舞比，有啥不一樣的？”
強哥“嚯”了一聲，拿起啤酒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不一樣？差遠了！當年萬紫千紅那陣仗，現在簡愛加紅河谷捆一塊兒，都不夠看！那里面的白菜，個個都是純天然的俏模樣，歪瓜裂棗的都不好意思進去站場子。不像現在，濾鏡磨得親媽都認不出。”
永哥在旁邊點頭，接過話茬：“可不是嘛！四爺你是沒見過，二十年前的萬紫千紅，人氣旺到啥地步？從舞廳門口排到街尾，全是來耍的野豬。
那時候的CD，大到你不敢想，明曲的時候，姑娘們排著隊走秀，那才叫精華！扭腰擺胯的，眼睛都給你看花。”
莊老三聽得來勁，往前湊了湊：“明曲走秀？這玩法新鮮，我們成都這邊，黑曲才是重頭戲。你們西安的明曲，能耍出啥花樣？”
“花樣不重，重在看頭！”強哥拍著大腿，聲音都高了八度，“明曲燈亮堂，姑娘們穿得花枝招展，你看中哪個，直接上去邀舞，價碼都明明白白。
不像黑曲，伸手不見五指，新手進去直接懵圈。我跟永哥第一次踩舞廳的坑，就是栽在黑曲上。”
凱哥挑了挑眉，端起酒杯跟強哥碰了一下：“哦？還有這事兒？說說看，怎么個懵圈法？”
永哥笑出了聲，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那時候我倆還是毛頭小子，在紫薇花園旁邊的網吧上網，天天坐那破電梯，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
電梯里總有人往四樓鉆，夏天的時候，滿電梯的大姑娘，穿得涼快，香風一陣陣的，熏得人心里直癢癢。
我倆那時候傻，壓根不知道四樓是舞廳，還以為是啥高檔會所。”
強哥接過話，臉上帶著點哭笑不得的神色：“有一回，電梯門快關了，突然沖進來個穿紫裙子的白菜，那身材，嘖嘖，雪白的胳膊大腿露在外頭，睫毛卷得跟小扇子似的，眼睛水靈靈的。我跟永哥倆愣頭青，站人家身后，聞著那廉價香水混著體香的味兒，下半身都快繃不住了。”
“后來呢？”四爺追問，煙已經燃到了煙屁股。
“后來？后來人家到四樓就下了，還回頭問我倆，‘你倆不出來？’我倆才反應過來，電梯按的是五樓，臉唰地就紅了，結結巴巴說去上網。那姑娘笑了一下，笑得那叫一個勾人，結果我倆那天晚上上網，刷天龍八部的怪，全是拉脫，心早飛四樓去了！”永哥說著，自己先樂了，引得卡座上的人都笑出了聲。
四爺笑夠了，又問：“那你們第一次正經跳，是在哪家？踩坑了沒？”
“踩了！踩了個大雷！”強哥一拍大腿，語氣里滿是怨念，“是丁家村對面那棟破樓，四樓的舞廳，名字早忘了。那天我倆揣著攢了好久的零花錢進去，剛巧趕上黑曲，燈一滅，伸手不見五指，我倆跟無頭蒼蠅似的，站在原地杵著。”
永哥補充道：“還是服務生雞賊，一看我倆就是新手，直接把我倆領到卡座，張口就要一百塊。我倆還硬裝老手，二話不說就給了，結果人家送過來的，全是破啤酒和蔫瓜子，虧得我倆心疼了好幾天！”
凱哥聽得直樂：“你們倆這是典型的新手套餐，不坑你們坑誰？對了，你們西安現在最火的不是簡愛嗎？聽說里面有個微笑姐，名氣挺大，CD怎么樣？性價比高不高？”
一提這個，強哥就撇撇嘴，一臉嫌棄：“微笑姐？名氣是大，真人確實長得不賴，中等個子，笑起來甜。但性價比？拉胯！不值那個價！旁邊幾個穿黑裙子的短發白菜，比她帶勁多了，比她劃算十倍！”
永哥點點頭：“可不是嘛！現在去簡愛，專門奔著誰去都不值，純粹浪費錢。除非你是真不差錢，不然回頭一想，肉疼得睡不著覺。要說年輕，蘇荷的白菜是嫩點，但質量不行，去五六次，未必能淘著一個合心意的，光那時間成本，就夠你喝一壺的。”
莊老三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個事兒：“我聽人說，你們西安的WT，在全國都有名氣，好多外地野豬專門往那邊跑。除了萬紫千紅，還有啥老牌舞廳值得說道說道？”
“那可多了！”永哥掰著手指頭數，“最早的是邊家村的亞洲豹，聽說能碰到附近大學的學生，可惜那時候我倆太單純，沒趕上。后來就是鼓樓的火鳳凰，西大街的仁和，西門外的萬紫千紅。仁和我倆去得最多，那時候還是一明一暗的場子，可惜后來改名竹笆市大舞廳，老板和運營團隊鬧掰了，就沒落了，現在那地方，聽說改成出租唐裝的市場了。”
“運營團隊？”四爺來了興趣，“這團隊很牛？”
“牛！西安舞廳圈的頂流團隊！”強哥豎起大拇指，“仁和黃了之后，這幫人去了土門的紅袖，直接把紅袖做成了標桿！那幾年的紅袖，火得一塌糊涂，野豬擠破頭往里進。現在紅袖改名叫星河匯了，不知道那幫人還在不在操盤。”
莊老三嘆了口氣：“舞廳這行當，全靠運營，團隊不行，再好的場子也得黃。對了，你們西安現在的舞廳，CD跟當年比，是不是縮水了不少？”
永哥聞言，沉默了一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語氣里帶著點悵然：“縮水？何止是縮水！當年城隍廟的場子，二十歲都算年紀大的，全是小姑娘，CD大到沒邊。現在？唉，一言難盡。就拿簡愛來說吧，現在還總有人聊，微笑姐以后人老珠黃了，那個萬援戰神能不能接她的班，成臺柱子。前陣子還有人在貼吧喊，誰把萬援戰神的外套拿走了，鬧得沸沸揚揚的。”
凱哥樂了：“連外套都有人拿？這野豬也太不講究了！對了，永哥強哥，你們跳了這么多年舞，有沒有哪個白菜，讓你們印象特別深的？”
強哥一聽這個，眼睛亮了，剛要開口，永哥卻先搶了話：“印象深的？太多了！但最難忘的，還是我第一次正經邀舞。那回是在密他，剛重新裝修，有人送了我張門票。我揣著兩百塊現金，還特意去ATM取的十塊零錢，生怕不夠用。”
“進去就傻眼了，黑燈瞎火的，七八個白菜站著，沒一個人跳。我正杵著，一個穿粉紅包臀裙的白菜，直接過來把我拉走了。燈一黑，她就往我身上貼，我那時候緊張得手都抖，想摸上面，結果人家裹得跟粽子似的，壓根摸不著，只能摸屁股。”
四爺聽得哈哈大笑：“你這是碰到老手了，專坑新手！后來呢？沒挨罵？”
“挨罵了！罵得我狗血淋頭！”永哥一臉憋屈，“最后一曲的時候，我腦子一熱，親了她臉一下，好家伙，她直接炸毛了，大庭廣眾之下吼我，說我耍流氓。我嚇得趕緊道歉，她還不依不饒。結賬的時候更坑，三連曲收了我六十！后來我才知道，西安舞廳都是一曲十塊！”
強哥在旁邊補刀：“他后來還不死心，又找了個白菜跳，結果人家一開口就問，‘你是不是剛才那個特別色的？’給永哥臊得，扭頭就拉著旁邊的姑娘跳了！”
卡座上又是一陣哄笑，舞池里的音樂換了一首慢搖，燈光更暗了。
四爺掐滅煙蒂，往地上彈了彈煙灰，看向強哥：“強子，你們西安的野豬，現在去舞廳都有啥講究？有沒有啥避坑指南？”
強哥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老炮兒的架勢：“講究？那可多了！我給你們總結幾條，都是血的教訓。第一，群里騙子多，陜西本地人占大頭，千萬別信那些說帶你淘好貨的，全是坑。”
“第二，組隊買單的時候，一定要當場A錢，別先付也別后付，不然準吃虧。第三，別跟白嫖的人一塊兒玩，那伙人摳門得很，跟他們混，包間里連個白菜都叫不來。”
永哥在旁邊補充：“還有，舞廳這地方，適合自己玩，倆人組隊都嫌礙事，更別說一群人了。想打發時間，不如去小時場，比包場便宜多了。尤其對我們這種外地來的，散跳最劃算，看中哪個跳哪個，不浪費錢。”
凱哥點點頭：“這話在理，我們成都這邊也是，散跳的野豬最多。對了，你們覺得，西安舞廳的黃金時代，是啥時候？現在為啥不行了？”
這話一出，卡座上安靜了幾秒，強哥和永哥對視一眼，都嘆了口氣。
永哥先開口，語氣里帶著點懷念：“黃金時代？就是萬紫千紅、仁和最火的那幾年，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時候的舞廳，是真有氛圍，白菜是真漂亮，野豬是真快活。現在不行了，一是CD縮水，二是人心變了，都想著宰客，沒了當年的那份純粹。”
強哥也跟著點頭：“是啊，當年從萬紫千紅走到康橋，一路都是舞廳，人氣旺得嚇人。現在呢？好多老牌場子都沒了，剩下的，要么靠名氣撐著，要么靠坑新手活著。想再找著當年的感覺，難嘍！”
四爺舉起酒杯，沖倆人晃了晃：“來，喝酒！不管咋說，舞廳這玩意兒，就是圖個樂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現在能有地方耍，就不錯了。”
五個人舉杯，酒杯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冰啤酒下肚，一股子涼氣從喉嚨竄到胃里，熨帖得很。
舞池里的燈光突然亮了一瞬，照見一對貼得極近的身影，又迅速暗了下去。高跟鞋的敲擊聲，混合著男人女人的低語聲，在吊扇的呼啦聲里，織成了一張曖昧的網。
強哥喝得有點上頭，拍著四爺的肩膀，大著舌頭說：“四爺，有空去西安耍！我帶你去簡愛，去星河匯，讓你見識見識，咱老陜的舞廳，還有幾分當年的風骨！”
四爺笑著應了：“一定去！到時候你可得做東，別讓我再踩你當年踩過的坑！”
卡座上的笑聲又響起來，在愛悅舞廳的夜色里，飄得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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