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前央視主持人王小騫在視頻中流淚講述:正值青春期的女兒因愛美長期控制飲食,幾乎不攝入油脂,只吃水煮菜,最終被確診為“正食癥”,并因心肌受損住院治療,心率一度高達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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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她甚至從未聽說過這種病。
正食癥,是一種對“健康飲食”過度執著的進食障礙。它披著自律、干凈、健康的外衣:只吃被允許的食物,一旦偏離就產生強烈焦慮與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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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并不是一個極端個案。
高中時,我一度厭惡自己的身體。那時,女生之間最常見的話題,除了成績,就是減肥。我也悄悄加入其中。
吃東西先翻配料表,熱量、脂肪、碳水逐項核對;外食前反復查菜單,計算哪一道“最安全”;哪怕只吃了一口薯片,也要在心里自責很久。
那時我的體重指數(BMI)只有16.9(BMI數值在18.5至23.9為正常范圍),手腳冰涼,頭發成把地掉,動輒感冒。但每晚摸著突出的鎖骨,我卻感到一陣安心。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不是自律,而是自我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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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種對“瘦”“健康”的極致追求從未遠去,它從青春期的寢室蔓延到整個社會。
超市貨架上,“0糖0脂0卡”的字樣比品牌更醒目;奶茶店競相推出各式各樣的“纖體瓶”;社交媒體上,“控卡”“低碳”“16+8輕斷食減肥法”成了新的生活方式信條;甚至市面上還出現了一個新流行的菜品,僅由南瓜、洋蔥、胡蘿卜、包菜4種食材組成的“哈佛蔬菜湯”。NCBD(餐寶典)數據顯示,2024年,中國輕食沙拉市場規模已經達到141.8億元,同比增長18.7%,預計2025年市場規模達到165.8億元。
人們不再只是為了變美,而是在證明自己足夠“自控”“健康”“高級”。
但我們真的在追求健康嗎?還是在逃避一種被制造出來的肥胖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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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大翻身》劇照
01
控制身體,
等于掌控命運?
哲學家凱特·曼恩在《不縮水女士》中揭示了身材焦慮的本質,它根植于社會無處不在的肥胖恐懼癥(fatphob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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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健康、勻稱的身材,當然是好的。可怕的是那種對于瘦的極致追求,比如前幾年在社交媒體流行的“A4腰”,根本不適合普通人。
曼恩自己也深受其害。10歲起,她被同學叫作“小胖妞”。16歲時,為了回應男生的身材評價,她開始極端節食。成年后,身材焦慮仍像陰影一樣糾纏,讓她常年處于饑餓狀態。直到新冠疫情居家那段時間,她第一次發現,沒有人盯著自己時,她的身體才終于得以放松。
書中直指,我們痛恨的,從來不該是自己的身體,而是那個以體重劃分優劣的社會觀念。
這種觀念無處不在。它可能是求職時被婉拒的胖女孩被告知的那句,“我們團隊形象需要更輕盈一些”,體型成為判斷能力與自律的隱性標準;是體檢時醫生輕描淡寫地提醒,“你這毛病主要還是胖”,卻忽視了更多復雜因素的相互作用;是社交媒體上,“減重挑戰”被網友狂熱轉發,鏡頭、廣告和濾鏡一遍遍地強化“瘦即正義”的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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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肥時代》劇照
商業也精準捕捉到了對肥胖的恐懼。“0糖”“抗炎”“非油炸”成為營銷口號,連智能手環都每日提醒著我們“還有200卡未消耗”。
在學術界,潛規則同樣存在。論文常被形容為“緊湊有力”或“臃腫拖沓”。曼恩不止一次聽到同事在她面前調侃:“一個人如果連自己吃什么都管不好,怎么可能管好自己的思想呢?”面對不少肥胖的博士申請人,不少教授私下里也會打趣說:“如果沒毅力戒掉碳水,這個人大概率沒什么毅力完成論文。”
這種集體的身材焦慮,早已超越外貌范疇。它把道德感與身體掛鉤,讓人們相信,控制身體,等于掌控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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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鏡代價》劇照
可曼恩提醒我們,肥胖恐懼癥是一種溫和的規訓。它讓人們被訓練得不再相信自己的饑餓、欲望與感受,主動參與自我約束。
但這種自律從未帶來自由。人們攝入的卡路里在減少,焦慮卻在增加。
02
健康,
正變成新的生活壓力?
肥胖確實可能帶來健康風險,比如增加心血管疾病、2型糖尿病、脂肪肝、關節炎和睡眠呼吸暫停等慢性病的概率。肥胖與否通常通過BMI來衡量,成年人BMI在18.5至24.9之間屬于正常,25至29.9為超重,30及以上為肥胖。
但真正的問題,不是肥胖本身,而是“污名化”。曼恩在書中指出,體型較大的人往往背負社會偏見,而這種體重污名也會損害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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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減肥時代》劇照
作家、健康記者弗吉尼亞·索萊-史密斯解釋,長期承受體重歧視,會讓人處于慢性壓力狀態,皮質醇水平升高,引發炎癥反應,從而增加疾病風險。換句話說,社會的偏見,比肥胖本身更有殺傷力。
而這種偏見,讓許多人進一步遠離運動空間。索萊-史密斯說:“如果你料到自己去健身房、游泳池,甚至只是出現在公共場合都會遭到騷擾或污蔑,那你就不太可能運動,即使你本來挺樂意。”
曼恩還指出,體重與健康之間的關系并非線性,而更像一條U形曲線。節食與高強度運動往往只帶來短暫效果,隨后是代謝降低與體重反彈的惡性循環。許多人陷入“控制—饑餓—放縱—內疚”的循環,卻忘了接納才是改變的開始。我們需要關注的不是體重秤上的一個數字,而是要養成健康、規律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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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鏡代價》劇照
更值得被理解的,是身體的差異。
體重與體脂并不是一回事。研究顯示,男性的健康體脂率為15%至20%,女性則為25%至30%。女性的體脂更高,是生理與生殖功能的自然結果。雌激素讓女性儲備更多脂肪,以維持月經與生育能力。過低的體脂反而會導致月經紊亂、荷爾蒙失衡。脂肪并非敵人,而是身體智慧的一部分。
但在現實中,越來越多的人,尤其是女性,迷失在對“瘦”與低體脂率的追逐中。一項有代表性的研究表明,近3%的青春期少女和年輕女性患有“非典型厭食癥”,其癥狀包括,過度關注體重,對身材的錯誤認知,對體重增加的強烈恐懼,長期拒絕進食,難以清晰思考和集中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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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大翻身》劇照
進食障礙其實離我們并不遙遠。《中國青年報》2021年的一項調查顯示,超過八成的大學生對自己的體型不滿意,超過六成存在身材焦慮。《中國10~24歲青少年進食障礙疾病負擔現狀及趨勢預測》研究顯示,青少年進食障礙發病率呈上升趨勢,預計到2030年可能達到每10萬人中有516例。
現代人對體重的執念,也早已升級為對健康的過度追逐。超市里的羽衣甘藍、奇亞籽、姜黃粉隨處可見。朋友圈里,每天都有人曬出“草料”飲食照片。有人晚上躺在床上,還在查看運動App,計算自己今天是否“達標”。
健康主義文化(Healthism)正變成新的生活壓力。Lululemon發布的《2024全球幸福感報告》顯示,全球45%的消費者正經歷“健康倦怠期”,全球61%的消費者感受到來自他人和社會的壓力,他們被要求以特定方式活得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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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不改造身體,
也能被愛
我們花了太多時間去懲罰身體。為了一句“你好瘦好好看”“必須嚴格追求健康”,我們挨餓、克制、苛責自己。
真正的解法,是與身體重新建立信任。
我想到在一檔綜藝里,以微胖、搞笑形象聞名的李雪琴,總下意識回避擁抱。她曾喜歡過一個男孩,那男孩說,“我真的抱不動你,你怎么也得瘦到一百斤,一百斤我就抱你。”可那個數字,離她已有十五六年之遠。
后來,她被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抱了起來。那一刻,她愣住了,好像內心深處一塊“曾經枯萎的地方”被治愈了。原來,自己的身體,哪怕不被改造,也能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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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我,想對那個高中時為身體而自卑的自己說,那雙被你嫌棄的粗壯大腿,其實充滿力量。它會帶你離開狹窄的教室,穿過城市,走進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你不需要通過讓自己“縮水”來取悅任何人。
這個世界總是喜歡用“幾斤幾兩”來衡量我們的價值,可身體的意義,從來不止如此。它能奔跑、能擁抱、能感受風。它是我們和世界之間最直接的觸感。
這就足夠了。
也許這正是我們與身體和解的開始。身體從來不是問題,它只是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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