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冷宮那日,我終于學乖了,學會了低頭。
也學會了裝出一副“賢后”的模樣。
甚至在他要將白月光接回宮中、下旨復其貴妃位,讓我替他們準備正室該有的婚禮時,
我像個真正的“六宮之主”那樣,為他們操辦得體面周全。
可沈績卻慌了。
那夜他闖進我寢殿,一把攥住我的手腕,聲音發顫:
我們要個孩子,等嫡子一出生,我就便冊為太子,我們就能永遠綁定在一起了。
我垂眸輕笑,指尖輕輕撫過尚平坦的小腹。
回不去了。
從他憐她不被父母珍視,便隨意找由頭誅我滿門,連我那剛出生的弟弟都沒放過。
從他信她一句“皇后妒我獲寵”,便親手灌我墮胎湯。
從他為平她一滴眼淚,將我打入冷宮三年,任我病臥寒榻、幾近喪命。
就注定這深宮紅墻,再容不下半分真心。
如今我腹中空空,心也空了。
他的悔,太遲。
正文:
出冷宮那日,雪下得極大。
我赤著腳走在青石板上,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后跟著的兩個小太監面無表情,仿佛押送的不是皇后,而是什么臟東西。
三年了。
冷宮三年,我數過墻磚三百六十五塊,看過屋檐下燕子筑了三次巢,也數過自己手腕上沈績留下的淤青。
七道,每一道都是他親手掐的,為了他那捧在心尖上的荷芽。
“娘娘,皇上吩咐了,您先去沐恩池洗凈身子,再去鳳儀宮。”領頭的太監聲音尖細,眼里藏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沐恩池,多好聽的名字。
可池水里被撒了鹽。
我身上有傷,十七處,是這三年在冷宮里被那些見風使舵的宮女用藤條抽的。鹽水浸入傷口時,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卻一聲不吭。
疼才好。
疼才能記住,是誰把我變成這樣的。
沐浴更衣后,我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二十三歲,眼角已有了細紋,臉色蒼白得像鬼。從前沈績最愛撫著我的臉說:“鳶兒,你是六宮顏色最好的。”
如今這“最好的顏色”,已經凋零了。
鳳儀宮還是從前的模樣,只是擺設全換了。我從前最愛的青瓷花瓶沒了,換成了荷芽喜歡的粉彩。我珍藏的字畫沒了,換成了庸俗的牡丹圖。連床帳都從素雅的月白換成了刺目的桃紅。
“娘娘,荷妃……不,荷貴妃身邊的桃樂姑娘來了。”宮女秋月低聲通報,聲音發顫。
我轉過身,看見桃樂昂著頭走進來,手里托著一只木盒。
“皇后娘娘金安。”她草草行了個禮,不等我叫起便直起身,“我們貴妃娘娘念著您剛從冷宮出來,特讓奴婢送些補品來。貴妃娘娘說了,您身子虛,該多補補,畢竟……”
她頓了頓,眼里閃過惡毒的笑意:“畢竟您以后還要替貴妃娘娘操持婚禮呢。”
殿內一片死寂。
我聽見秋月的抽氣聲,聽見自己指甲掐進掌心的聲音。
“放下吧。”我的聲音平靜得自己都吃驚。
桃樂卻不肯走,上前一步,將木盒重重放在桌上:“娘娘不打開看看?這可是貴妃娘娘精挑細選的,上好的阿膠,最適合小產過后身子虧損的人。”
我猛地抬眼。
桃樂笑得得意:“哎呀,瞧奴婢這嘴,不該提這傷心事。不過娘娘也該想開些,那孩子本就不該來,皇上親自喂您喝藥時說的話,您還記得吧?‘這孩子不配’。”
我記的。
我怎么會不記得。
那碗墮胎藥滾燙,沈績捏著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說:“晴鳶,你不該懷上朕的孩子。荷芽說了,你定是嫉妒她得寵,才想用孩子固寵。這孩子,不配。”
藥灌下去時,我腹中劇痛,血染紅了裙擺。
而荷芽就站在沈績身后,用帕子掩著唇,眼里卻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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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桃樂卻還不滿意,眼睛掃過殿內:“皇上說了,這鳳儀宮以后就是貴妃娘娘的,您只是暫住。貴妃娘娘心善,讓您住到婚禮之后,等她和皇上大婚了,您就得搬去西邊的凝霜閣了。”
“凝霜閣……”秋月忍不住出聲,“那是冷宮旁邊的廢殿啊!”
“怎么,皇后娘娘住不得?”桃樂挑眉,“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別忘了,您娘家可沒人了,全死絕了。”
我眼前一黑,扶住了桌子。
全死絕了。
父親,母親,剛滿月的弟弟,一百三十七口人。
就因為在宮宴上,荷芽說了一句:“臣妾真羨慕皇后娘娘,有父母疼愛。不像臣妾,從小父母就不喜歡我……”
第二日,我父親就被參“結黨營私”。
十日后,滿門抄斬。
沈績在行刑前一天來冷宮找我,捏著我的下巴說:“晴鳶,你別怪朕。荷芽從小不被父母珍視,朕見不得她難過。你家人沒了,以后朕就是你的家人。”
我的家人。
殺光我全家的家人。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秋月扶住我搖晃的身子。
我擺擺手,看向桃樂:“告訴荷貴妃,心意本宮領了。婚禮的事,本宮會盡心操辦,定讓她風風光光地嫁進來。”
桃樂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愣了愣,冷哼一聲走了。
她一走,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冷。
秋月哭著跪下來:“娘娘,您何必受這委屈!您才是皇后啊!”
“皇后?”我輕笑,笑聲空洞,“秋月,從今日起,記住三件事。”
“第一,荷芽說的話,永遠是對的。”
“第二,她想要什么,就給什么。”
“第三,”我頓了頓,看向窗外紛飛的大雪,“等。”
“等什么?”
我沒有回答。
等一個機會,等他們爬得足夠高。
高到摔下來時,才會粉身碎骨。
傍晚,沈績來了。
他穿著明黃龍袍,身姿挺拔如松,還是那個讓我一見傾心的少年郎模樣。只是眼神變了,從前看我時是溫柔的,現在只有審視和懷疑。
“聽說今日荷芽派人來了?”他開口第一句便是這個。
我跪下行禮:“是,貴妃娘娘送了補品,臣妾謝恩。”
沈績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扶我:“起來吧。”
他的手碰到我手腕時,我控制不住地顫抖。
“怕朕?”他皺眉。
“不敢。”我垂眸,“只是冷宮三年,身子落了病根,時常發冷。”
沈績的手頓了頓,松開:“明日讓太醫來瞧瞧。婚禮的事……”
“臣妾已開始籌備。”我接過話,語氣恭順,“按貴妃規制,再加三成。婚服用江南進貢的云錦,鳳冠鑲東珠一百零八顆,婚宴設九十九桌,取長長久久之意。皇上覺得可好?”
沈績愣住了。
他大概以為我會哭鬧,會反對,會像從前那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負心。
可我偏不。
我要笑,要溫順,要做一個完美的、沒有情緒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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