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白血病的那天,我找父母要放在他們那的五十萬存款。
母親抹著眼淚:“那是你的救命錢,肯定得拿……”
可第二天一早,他們就清空了積蓄,拿所有的錢給堂哥買了房。
父親聲音平靜。
“你那個病,治不治得好兩說。”
“耀祖是林家獨苗!沒房怎么娶媳婦?林家香火不能斷!”
母親捂著臉啜泣。
“醫生說你治愈率只有60%……”
“耀祖結婚才是實實在在的事!”
我抹干臉上的淚。
“好,我明白了。”
“在你們簽合同之前之前——”
“我們先斷絕關系。”
診斷書是下午三點遞到我手里的。
“急性髓系白血病,M2型。”
醫生推了推眼鏡,指著CT片上的陰影,
“需要盡快做骨髓移植,你有醫保嗎?”
我坐在診室里,白熾燈照得我眼睛發疼。
其實不用照,我知道自己現在是什么臉色——從上周持續低燒、牙齦出血開始,我就查過資料了。
“有醫保。”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大概……需要多少錢?”
“移植手術加上后續治療,總費用八十萬左右。”
醫生在病歷上寫著,
“醫保能報一部分,你自己大概要準備五十萬。”
五十萬。
我腦子里迅速過了一遍數字。
我工作十年,攢了五十萬整,三個月前母親說“年輕人不懂得節省,媽幫你存著將來當嫁妝”,我把錢轉了過去,五十萬,一部分給他們養老,一部分留作緊急備用金。
自己卡里還剩五萬二。
“我……有五十萬。”
我說,
“在我父母那兒。”
“那盡快準備吧。”
醫生遞過住院單,
“今天先辦住院,做配型檢查。這個病拖不得。”
我接過那張紙。
紙很輕,我的手卻在抖。
從診室到住院部的走廊很長。
我邊走邊給母親打電話。
“媽。”
“薇薇啊,怎么這個點打電話?上班呢吧?”
母親那邊有電視聲,應該在午休。
“我住院了。”
我頓了頓。
“白血病,要骨髓移植。”
電話那頭安靜了三秒。
“什么病?”
母親聲音提高了。
“白血病,需要五十萬手術費。”
我靠著墻,慢慢往下蹲。
“你幫我保存的那五十萬嫁妝,得提前拿來用了。”
“哎呀!怎么得這個病!”
母親的聲音帶著哭腔,
“你現在在哪兒?哪家醫院?”
“市一院。媽,你和爸能過來一趟嗎?醫生說盡快……”
“來!我們馬上來!”
母親掛了電話。
我蹲在墻角,把臉埋進膝蓋。
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刺鼻,有個護士推著車從我身邊經過,車輪發出吱呀的聲音。
父母是一個小時后到的。
父親穿著那件穿了五年的夾克,母親眼睛紅腫,顯然哭過。
兩人急匆匆走進病房時,我正看著窗外發呆。
“薇薇!”
母親撲到床邊,抓住我的手,
“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
“醫生說是急性白血病。”
我抽出自己的手,
“需要骨髓移植,五十萬。”
父親站在床尾,眉頭擰成疙瘩。
“五十萬?這么多?”
“醫保能報一部分,但我們自己得出五十萬。”
我看向父親,
“我那五十萬存款,得拿來用了。”
病房里安靜了幾秒。
母親抹著眼淚:
“那是你的救命錢,肯定得拿……在家里,明天,明天媽給你拿來。”
父親沒說話,盯著地板。
“爸?”
我叫他。
父親抬起頭,嗯了一聲:
“明天拿。”
那天晚上,母親留下來陪床。
她給我燉了雞湯,一勺一勺喂。
我沒什么胃口,但看著母親紅著眼眶的樣子,還是喝了半碗。
“媽,對不起。”
我輕聲說,
“把你們的養老錢都用了。”
“傻孩子,說什么呢。”
母親擦擦眼睛,
“命要緊,錢沒了還能掙。”
父親坐在角落的椅子上,一直沒說話。
九點多,他站起身.
“我回去拿點東西,明天一早帶錢過來。”
“爸。”我叫住他,
“那五十萬……你們沒動吧?”
父親腳步頓了一下。
“動什么動,你的錢就是你的錢。”
他走了。
腳步聲在走廊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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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沒怎么睡。
病房里其他兩個床都是化療的病人,夜里會嘔吐、呻吟。
母親趴在床邊睡著了,發出輕微的鼾聲。
我盯著天花板,腦子里過電影一樣閃過許多畫面。
十歲那年,我考了全班第一,興沖沖回家。
父親看了一眼成績單。
“女孩學習好有什么用?以后還不是要嫁人。”
十八歲,我拿到重點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母親說:
“女孩子跑那么遠干什么?在本市讀個師范多好。”
二十五歲,我第一次帶男朋友回家。
男朋友是外省的,父親當場黑了臉:
“嫁那么遠,以后誰給我們養老?”
三十歲,我分手了,專心工作。
三十二歲,也就是今年春節,堂弟林耀祖帶女朋友回家。
父親高興得喝了半斤白酒,拍著堂弟的肩膀說:
“耀祖是咱們林家獨苗!早點結婚,早點讓咱們林家開枝散葉!”
我坐在角落里吃菜,沒人問我什么時候結婚。
也沒人問我過得怎么樣。
第二天早上七點,母親醒了。
她打了熱水給我擦臉,又去食堂買粥。
我看著她的背影,心里那點不安漸漸壓下去。
也許是自己多想了。
父母再怎么重男輕女,也不至于不救我的命。
八點半,醫生來查房,說要盡快做配型,讓家屬也去抽血化驗。
母親連連點頭。
“抽!我和她爸都抽!”
九點,父親還沒來。
我打了電話,關機。
“可能路上堵車。”
母親說,
“你爸不會騎電動車,坐公交慢。”
十點,還是沒來。
我又打電話,還是關機。
我開始心慌。
母親說要去接父親,匆匆走了。
病房里就剩我一個人。
十二點,閨蜜周倩沖進病房。
她昨晚值通班,剛看到我的微信。
“薇薇!”
周倩眼睛通紅,一把抱住我,
“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
“倩倩。”
我拍著她的背,強擠出笑。
“沒事,我還沒死呢。”
“醫生說還有救,我爸媽給我拿錢去了。”
周倩身體僵了一下。
她慢慢松開我,拿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劃了幾下,遞過來。
“剛有個中介朋友給我發這個……”
周倩的聲音在抖,
“薇薇,你……你先看看。”
手機上是兩張照片。
第一張:房產交易中心大廳。
父母、堂弟林耀祖、嬸嬸陳秀英站在一起,對著鏡頭笑。
堂弟手里拿著一串鑰匙,舉得高高的。
第二張:購房合同的特寫。
我放大照片。
**買受人:林耀祖**
**房屋地址:錦繡花園7棟302室**
**建筑面積:89平方米**
**總價款:260萬元**
**首付款:80萬元(于2025年12月17日付清)**
**貸款金額:180萬元**
今天是12月17日。
我盯著那個數字。
八十萬。
我五十萬存款,父母三十年積蓄三十萬。
正好八十萬。
“這是……今天拍的?”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似乎很平靜。
周倩點頭,眼淚掉下來:
“我朋友說,他們九點就到交易中心了,手續辦了一上午……”
我拔掉了手上的輸液針。
血從針眼里冒出來,順著手背往下流。
我沒管,掀開被子下床。
“薇薇你去哪兒?!”
周倩忙問。
我笑了。
“去房產交易中心。”
我說,
“看看我的救命錢,是怎么變成別人的婚房首付的。”
“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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