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銳的守舊者

青年鼓手與音樂人安雨是當代中國流行樂壇中備受矚目的存在。他自幼與節奏結緣，師從九拍創始人李紅育老師，在青少年時期就已在多項全國性打擊樂比賽中嶄露頭角，并以扎實的功底和不斷探索的精神，在傳統音樂舞臺與新興技術領域之間構建著屬于自己的獨特聲景。

作為Mandarin樂隊的鼓手，安雨近年通過《樂隊的夏天第二季》等節目逐漸走入大眾視野，也積極涉足影視表演，他的職業生涯本身就體現了當代音樂人的多元視角與靈活的跨界能力。回顧自己的學藝之路，安雨認為音樂對他日后職業發展影響最深的一點，在于“邏輯性”的培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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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蒙老師李紅育在日常會訓練他將長遠目標分解為可執行小單元的習慣，“比如要完成一首十分的曲子，老師會拆分成更加細的步驟，我只需要反復練習，一步步解決當中的小難點，最后就自然而然地達到十分了。”如此教學方式不僅讓安雨高效地攻克了樂器學習的技術壁壘，更塑造了他應對復雜問題的思維模式，讓他日后在自學任何新事物時都能迅速抓住重點，找到解決路徑。也因此，面對正席卷全球的AI技術浪潮，安雨可以以冷靜和開放的態度去審視。

如今AI技術可以迅速學習和模仿任何一種藝術風格，令不少創意工作者對行業未來感到悲觀。音樂創作也是備受AI技術沖擊的領域之一，不過安雨并不認為那是一種威脅。相反，他認為AI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音樂創作的新機遇。“電聲樂器剛出來時，很多音樂家也覺得那是一種威脅，會毀掉古典音樂。比如電吉他、效果器等曾經被視為‘異類’的工具，一開始也有人覺得它們是惡魔的聲音，不自然。而當人們馴服了這些工具后，它們卻衍生出更多的音樂風格和方向，推動了音樂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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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認為AI技術同樣可以成為音樂人的得力助手，尤其是在處理重復性工作上。“比如修音或剪輯。我錄了一條十分鐘的音軌，里面有些不需要的聲音，以往我要花十分鐘再過一遍，把空的地方剪出來、消音、刪除雜音，很費功夫。但AI可能在一分鐘之內就能搞定，為我節省大量時間，釋放腦力。”

他特別指出，當代音樂人不應與AI比拼完美，而應堅守自己不可取代的“人味”和優點：“人會犯錯，會制造瑕疵；AI的厲害之處是接近完美，并且可能變得更厲害，能基于已有數據去復制很多風格和作品。但它也因為過于完美，暫時模仿不了‘人味’，人的創作珍貴之處正是在于那點不完美。”

至少在目前，AI還無法替代現場演出的核心魅力。在安雨的描述中，那是一種在現場能感受到的、超越聽覺和視覺的“能量”，“是臺上的音樂家、表演者散發出來的魅力，即便觀眾把耳朵堵上，也能感受到的東西。我無法具體形容那是什么，但可以確認的是，目前的AI技術水平是無法將這種感官體驗數據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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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創作之外，安雨透露自己會嘗試使用AI工具來運營個人的社交媒體，比如制作小視頻。“我覺得AI在這方面還是挺有意思的，它可以讓人快速地實現很多有趣的創意。”在安雨看來，這個時代的音樂人不但要保持與真實世界、人、傳統的連接，同時也應敢于去擁抱新技術。“萬事沒有絕對。我覺得現在大家更需關注的是用多少AI，如何把AI用明白。”

小宇是一位從四川成都移居上海的專業滑手。小宇坦言當初之所以入坑滑板，是因為被滑手們的穿著風格所吸引。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滑板運動本身牢牢抓住，“看他們玩滑板的時候，人可以‘粘’在板子上，當時覺得很神奇，確實會有很大的沖擊感，感覺滑手的雙腳就像被施了魔術一樣。”正因如此的視覺沖擊，點燃了他內心的興趣，從此踏上了長達九年的滑板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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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宇看來，玩滑板的過程，核心是“克服自身恐懼的過程”，每一次成功都是告別昨天的自己。當一位滑手選擇挑戰一個新地形時，技術上或許有七成把握，但更多的阻礙來自于對于這個地形的陌生而帶來的恐懼。

他詳細描述了街頭滑板滑手會面臨的復雜環境：“如果你是第一次在街上做這個動作，肯定會有很多顧慮，因為你不確定落地時滑板的輪子會不會有卡頓，或被石頭絆倒，周圍有沒有保安，還要顧及行人和亂竄的電動車……這些都是不確定因素。”而這些變量帶來的恐懼，需要滑手在瞬間完成判斷和決策。

“ 你要考慮什么時候，什么timing去做這個動作，需要瞬間就要思考明白的事情。”因此小宇認為，玩滑板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腦力活動。通過反復練習形成肌肉記憶，提升對動作的信心，同時還要敏銳地判斷周圍的環境信息，因此他認為滑板高手們是一定會有隨機應變的靈敏能力的，也堅信今后科技的變化難以取代真人滑手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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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宇的第一印象中，AI技術很“好玩”。年初的時候，小宇關注到各大短視頻平臺出現了一些用AI生成的滑板視頻或圖片，海外的部分滑手已經嘗試使用AI去豐富滑板視覺了。“國外的滑手會用AI在視頻里添加特效，比如某個動作挑戰成功后，滑手的臉可能變成一個滑稽的惡魔，或者視頻里出現炸裂的氛圍效果，都是一些很有沖擊力又很怪誕有趣的創意。”

不過，他也向我們清晰地表明了AI技術在滑板圈內不容逾越的界限：“用AI在視頻里制作假動作這種事，在滑板圈是絕對不可能被接受的一件事。”他解釋道，滑板文化極其看重真實性，“就算不用AI，簡單地去調快視頻，讓自己看起來滑得更快、更順暢，如果被其他滑手識別的話，別人也不會尊重你，因為那不是你用身體實力去完成的動作，表現得多出色都是假的。如果把AI用在和滑板動作無關的其他方面，大家會覺得很有新意。但如果你用在滑板動作本身的話，就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設想如果滑手過度依賴電腦技術，很有可能會消解滑板運動的核心價值。“什么都靠電腦技術完成，那就很沒有意思。假如人人都用AI加假臉去批量制作高難度動作畫面，這種事情一旦形成常態，就可能越來越少的滑手會認真去練習滑板動作。到最后，滑板只用拼顏值拼造型，前面數十年沉淀的滑板文化可能淪為某種形式象征，這很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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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宇堅定地認為，滑板這項運動本質還是在于人，只有人才能創造出如此富有社群認同感和自由活力的街頭運動文化。在AI技術主導產出的時代下，“以人為本”的滑板文化更顯難得。不過，盡管滑板的核心價值觀排斥AI，小宇并不完全否定這項技術。

在他看來，AI在其他領域能發揮積極作用，何樂而不為呢？作為增加創意趣味性的輔助工具和高效的信息檢索器，AI無疑是輔助人們學習的優秀工具，但它絕不能觸及滑板運動賴以生存的真實本質。在滑板場與數據之間，這位滑手清晰地標出了屬于“人”的領地，那里有汗水，有傷痛，有恐懼，更有戰勝恐懼后，無可替代的成就與尊嚴。

時裝模特兼博主的Yiyan擁有跨學科和地域的履歷。由于從小就讀的是藝術學校，必須要選修一門樂器，因此Yiyan很早開始了音樂學習，現在已有大提琴十級、七年管弦樂團的經驗。高中后，Yiyan前往歐洲深造，研究生畢業后又因工作旅居韓國，豐富的海外生活經歷和多國語言能力共同塑造了他敏銳的感知力與國際視野。

他的模特生涯開端，更像是一場偶然的際遇。“還是得感謝我在巴黎留學的經歷，”他回憶道，“我的一位朋友剛好是巴黎一家模特公司的模特。公司通過他認識了我，問我想不想試試。盡管當時對模特這一行業毫無概念，但我就這么歪打正著進入了時尚圈，一直堅持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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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技術早早被運用于時尚創意中，近幾年更推出了大量的虛擬模特，來勢洶洶的AI技術還進一步擴大了虛擬技術的使用范疇。不過，在Yiyan看來，時尚圈本就是日新月異的世界，AI的加入并沒有對這個行業的節奏有多少改變。他篤定地認為，盡管行業內的許多工作的確因AI被簡化，但至少在模特行業，“真人肯定是和AI不一樣的。因為真實的血肉之軀所帶來的生命感與互動性，是算法和渲染都無法模擬的。”

Yiyan也親身參與過虛擬形象創作。“某個拍攝通過我的360度取材生成了虛擬模型，再用電腦后期合成，把虛擬的我置身于一個高科技的環境背景里。那次拍攝還創作了很未來的建筑，實現了現實置景完成不了的效果。”

盡管那是一次技術上的新穎嘗試，但Yiyan的感受卻頗為平淡：“雖然對于我來說是非常新奇的體驗，但我沒有感到多激動。”他坦言，這種工作模式相比傳統拍攝會更輕松一點，因為不需要太多動作，但似乎也抽離了某些更具生命力的互動感。

而在日常工作中，Yiyan對AI的態度相對謹慎。“平時我只問過ChatGPT關于小紅書的一些文案該怎么寫比較好。”他分享道。使用AI生成的文案，他也會親自修改，“AI感的文案還是看得出來的，直接輸出的內容還是太生硬了，沒有一點主觀特色。”

在他看來，這種“生硬感”恰恰說明了人的價值，“人的獨特性，可能源于個人的經歷、情感波動，或一時興起的靈感，是無法被數據完全量化和復制的。”

對于AI技術潛在的負面影響，Yiyan也表達了清晰的憂慮。“AI泛濫的話肯定會導致大環境越來越浮躁，比如說我的一些朋友會常用AI軟件去應付工作，大家都不太愿意去深度思考了，這樣其實不太好，會對AI越來越產生依賴性吧。所以我一直對AI技術持保留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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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當下社交媒體上對AI技術泛濫導致的某種悲觀設想，如果某一天品牌方開始利用AI去預測一個模特的商業價值，或者是某個賬號的變現潛力的話，他是否會感到有極大的威脅？Yiyan表示對此并沒有太多感受。

在他看來，AI數據預測本身就存有極大的局限性：“比方說命運測試，人在成長的過程中很多時候是很主觀有趣的，你無法只通過數據去預測未來的想法或變故。比方說我本來在巴黎住得好好的，為什么后面又去韓國發展了？這些事情AI可算不出來。”Yiyan笑道。品牌方或許會利用技術去評估博主的流量數據，但人生的軌跡，尤其是那些關鍵的轉折點，往往充滿了偶然與主觀選擇，遠非算法所能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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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未來，Yiyan也沒有太多細致的規劃，秉持著隨性而行的人生態度。“我是那種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像我之前也沒有想過自己會做模特，也沒想著自己會做博主。”但他有設想過，如果有一天離開時尚行業，職業還有哪些可能性。他告訴我們，希望以后可以開一間有趣的主題酒吧，“就是那種清吧，只賣葡萄酒的。去韓國的時候發現了很多這樣非常好的地方，蠻適合平時和親朋好友小聚的，感覺形成了某種社區文化。”他敏銳地捕捉到，這種空間本身就與時尚氣息相關，“如果是我開的話估計還會有很多時髦的朋友來捧場，還挺歡樂的。”

在與Yiyan的對話中，能感受到這位擁有全球化背景視角的時尚從業者對生活的坦然態度。他擁抱國際，對命運的不穩定又保有期盼，對新技術帶來的時代沖擊始終保持著一份冷靜。他相信人的獨特性與主觀能動性，雖然擔憂技術對深度思考的侵蝕，卻也明白不能與之完全脫節。未來依舊充滿未知，而Yiyan已經準備好去迎接更多轉變的驚喜。

智能之前仍需人工。縱使AI能生動模仿風格、生成旋律、合成動作，但仍無法取代現實創作中的人際與世界關聯。無論是安雨在節奏中保留的不完美的“人味”、小宇在滑板場地上留下的傷痕，還是Yiyan在鏡頭前展現的生命質感，這些由血肉之軀在時間中沉淀的獨特印記，以及實實在在的人生體驗，正是AI最難以企及的特質。

當我們談論“先進”的標準時，或許在這之前還需要重審其內涵：是AI基于過去數據所呈現的完美結果，還是人類立足當下、創造未來的那種笨拙卻珍貴的探索能力？哪一種力量更能引領我們走向未來？這些問題，沒有標準答案，卻值得每個生活在算法時代的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