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站在吳哥窟巴揚寺的頂層,朝著東南方向望去。實際上并不能看到那片面積為589平方公里的土地。每一個柬埔寨的導游都會指著云海說:在那個方向有富國島,我們被越南掌控著富國島,就好像祖宗的牌位缺少了一個角落。這種執念比腳下那實實在在的面積為6萬平方公里的湄公河三角洲更讓人感到揪心。這是因為湄公河三角洲是在18世紀被越南逐步蠶食形成的既成事實,而富國島始終是扎在喉嚨里的一根活刺。
![]()
我認為這種選擇的背后存在著小國的生存方式。當年諾羅敦國王簽署《法柬條約》的時候,法國人把柬埔寨的版圖修改得雜亂無章,但是王室最為在意的是條約附注里富國島行政權暫時交由越南代管這件事情。如同家里長輩所說的:丟失了的谷倉難以找回,可是鑰匙不能交給鄰居。在1954年的日內瓦會議上,周恩來與柬埔寨代表進行會談的時候,也展現出了這種底線思維。當時柬方反復確認的是未來領土談判的參與權利,而不是馬上要回歷史上丟失的土地。
![]()
富國島的戰略價值被寫入柬埔寨中學的課本之中。有一座小島距離西努克港僅有12公里,仿佛是抵在柬埔寨出海口的一扇旋轉門。越南在這座小島上修建了能夠起降波音777的機場,并且還布置了雷達站。當游客踏著白沙稱贊這里是越南的馬爾代夫的時候,柬埔寨漁民的拖網船得繞開軍事警戒區行駛。金邊當局最為發愁的是《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的算法,因為擁有島嶼就能夠劃分200海里的專屬經濟區,這如同白白撿到好幾個柬埔寨國土面積大小的海域。
![]()
記得在翻閱法國殖民時期的檔案時看到一個細節。在1907年的勘界委員會當中,有一位柬埔寨籍的委員,一定要把富國島屬于柬埔寨這一內容寫進勘界備忘錄的腳注里。之后這份文件被放置到西貢圖書館的角落之處,紙張被白蟻蛀得顯得斑駁,但那句備注依然很清晰。這種近乎偏執的文書工作,如同現在柬埔寨官方地圖上一直標注的高棉名稱:高藤島。你可以說這是形式主義,但是對于那個曾經失去過吳哥王朝榮光的民族來說,文字自身就是抵抗遺忘的工具。
![]()
這么看來,柬埔寨對于富國島非常執著,這與柏威夏寺爭端形成了對比。兩者都是邊境方面的爭議,但是柏威夏寺爭端由1962年海牙國際法院的判決。而富國島就好像是無期徒刑一樣。越南通過移民滲透、行政劃轉等一系列步驟逐步將其弄成既成事實。在1949年國民黨殘軍退守富國島的時候,柬埔寨都沒有辦法進行干預。這種沒有能力的感覺,反而催生出了更加頑固的象征性堅守。如同柬埔寨外長私下所說的那樣:我們可以不討論湄公河三角洲的歷史歸屬問題,但是富國島必須留在談判的桌面之上。
![]()
領土問題并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方面的概念。柬埔寨的學生在歷史考試當中書寫富國島是柬埔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們捍衛國家版圖的完整,同時也捍衛對于民族敘事的自我確認。柬埔寨社會發展中心前任主席謝萬娜曾經說過,邊界方面的爭議常常被國內的政治所利用,但是富國島的問題卻罕見地凝聚了全民的共識。
![]()
那我們疑惑為什么能夠讓6萬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成為鄰國的經濟區域,卻對彈丸之地的小島一點都不做出讓步?這時候不妨聽聽洞里薩湖漁民所做的比喻:嫁出去的女兒如同潑出去的水,但是祖墳被人占據了就必須要拼命。這種具有農耕文明邏輯的領土觀念,或許比任何地緣政治理論都更加接近事實。
歷史存在著奇特的地方。當下到金邊皇宮進行參觀時,導游會對著壁畫上19世紀的湄公河三角洲風情圖簡單地一帶而過,但是在介紹現代疆域圖的時候卻專門將富國島的位置放大。這種在敘事方面對于輕重的把握,難道不也是一種政治智慧?如同柬埔寨的一句老話所說:祖宗的牌位雖然已經陳舊,卻不可以當作柴來燒。富國島就是那個不可以被燒掉的牌位,它所承載的不僅僅是現實的利益,還是一個民族安放尊嚴的坐標系。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