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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西門的舞廳,下午兩點(diǎn)的場子正熱鬧。鐳射燈轉(zhuǎn)得人眼暈,劣質(zhì)香水混著煙味往鼻子里鉆,舞池里黑壓壓的全是摟在一起晃悠的人影。
凱哥叼著軟云靠在吧臺,指尖夾著的玻璃杯里,茶水都涼透了。
旁邊的莊老三剛從舞池鉆出來,額頭上沾著點(diǎn)汗,一屁股坐下就嚷嚷:“媽的,剛才那個白菜,腰細(xì)是細(xì),就是手太涼,冰得我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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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臺對面的蘇州鯊魚嗤笑一聲,他是上周從蘇州過來耍的,穿件熨帖的 polo 衫,看著比舞廳里這群糙老爺們講究些。
“你們成都的妹兒,跟我們蘇州石路那邊的比,還是差了點(diǎn)意思。不過話說回來,天下舞廳一般黑,走到哪都是那套規(guī)矩。”
凱哥吐了個煙圈,瞥了他一眼:“咋個說?你石路那邊,最近又出啥新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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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鯊魚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咂咂嘴:“新鮮事?新鮮個錘子!還不是20塊一曲的破事,鬧得烏煙瘴氣。你們成都這邊,現(xiàn)在是不是也有妹兒敢喊20了?”
這話一出口,莊老三就來了勁,拍著大腿罵道:“可不是嘛!前陣子?xùn)|門那個場子,帶頭搞20一曲,現(xiàn)在好多妹兒都學(xué)精了,看到穿得抻抖的,眼睛都放光,張口就是20,老子呸!老子一個月退休金才多少?以前10塊錢跳三曲,現(xiàn)在10塊錢二曲,人家都懶得搭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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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個穿紅吊帶裙的女人扭著腰走過來,頭發(fā)燙得卷卷的,臉上的妝濃得剛好遮住眼角的細(xì)紋。
她是舞廳里的紅人,也是個白菜,見著凱哥他們?nèi)齻€,熟絡(luò)地往吧臺邊一靠,嬌滴滴地開口:“喲,三位爺又在這兒擺龍門陣呢?說啥呢,這么熱鬧,也不喊我一聲。”
凱哥笑著扔過去一包紙巾:“喊你干啥?喊你過來聽我們罵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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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也不惱,接過紙巾擦了擦手,大大咧咧地坐到凱哥旁邊的高腳凳上:“罵街?怕不是又在說20塊一曲的事吧?這事兒,現(xiàn)在哪個舞廳不曉得?我們這些跳舞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蘇州鯊魚打量著白菜,挑眉道:“聽你這口氣,你也是收20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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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撩了撩頭發(fā),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我可沒那么黑心。老主顧都是10塊,碰到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非要給20,我也不拒絕。送上門的錢,哪有不要的道理?”
莊老三在旁邊冷哼一聲:“看看,看看!這就是你們跳舞的心思!巴不得我們這些老東西把退休金全掏出來給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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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哥,你這話就難聽了。”白菜翻了個白眼,“我們也是混口飯吃。你以為我們愿意在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待著?還不是生活所迫。”
“生活所迫?”蘇州鯊魚嗤笑,“這話我聽了八百遍了。每個妹兒都說自己生活所迫,真要生活所迫,進(jìn)廠打螺絲不比這強(qiáng)?至少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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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臉上的笑容淡了點(diǎn),卻也沒生氣,只是慢悠悠地說:“進(jìn)廠打螺絲?一個月掙三四千,累得腰都直不起來,還得看老板臉色。在這兒,跳一晚上舞,頂?shù)蒙线M(jìn)廠半個月的工資。換你,你選哪個?”
這話把蘇州鯊魚噎了一下,凱哥趕緊打圓場:“行了行了,都別抬杠。說正題。鯊魚,你剛才說石路那邊的場子,因?yàn)?0塊的事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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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這個,蘇州鯊魚的話匣子才算真正打開,他往椅背上一靠,嘆了口氣:“涼?何止是涼!差點(diǎn)直接關(guān)門!你們曉得吧,蘇州石路以前有個場子,叫星光舞廳,那可是標(biāo)桿!十年前就火得一塌糊涂,妹兒的顏值,在整個蘇州都是頂尖的。那時候,我們?nèi)バ枪馓瑁加X得臉上有光。”
“那后來呢?”莊老三追問。
“后來?后來2020年的時候,吳中區(qū)開了個新場子,叫盛世。人家一開張,就搞了個騷操作——20塊一曲。”蘇州鯊魚嘖了一聲,“你想嘛,星光那邊一直是10塊一曲,妹兒們跳一天,累得要死,也就掙個幾百塊。盛世那邊20塊一曲,跳一曲頂兩曲,哪個妹兒不動心?”
白菜在旁邊插了句嘴:“這還用說?肯定往盛世跑啊!哪個妹兒跟錢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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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個理!”蘇州鯊魚一拍大腿,“盛世比星光早開兩個月,先把風(fēng)頭搶了。等星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場子里頭的妹兒都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歪瓜裂棗。老板急了,趕緊也把價格漲到20塊一曲,想把妹兒們喊回來。結(jié)果呢?晚了!”
“咋個就晚了?”莊老三沒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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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就是晚了!”蘇州鯊魚解釋道,“第一,人家盛世先開的,占了先機(jī),客人都養(yǎng)成了去盛世的習(xí)慣;第二,星光的妹兒跑了之后,都在盛世站穩(wěn)了腳跟,誰還愿意回來?第三,客人也不是傻子,同樣是20塊一曲,肯定選妹兒多的場子啊!所以星光現(xiàn)在,半死不活的,我上次去看,舞池里都沒幾個人,冷清得很。”
凱哥聽完,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到底,還是利益。妹兒往利益高的地方跑,客人往妹兒多的地方跑,老板往賺錢的路子上走。這三樣,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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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這話,說到點(diǎn)子上了!”蘇州鯊魚豎起大拇指,“就像你們成都現(xiàn)在這個20塊的風(fēng)氣,也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肯定有個始作俑者,先開了這個頭,然后其他人跟著學(xué)。你說怪老板?老板也冤,他開舞廳就是為了賺錢,妹兒是他的根本,沒有妹兒,哪個客人來?所以妹兒要漲價格,老板最多象征性地管管,不可能真的下狠手。”
白菜抿著嘴笑:“還是你們男人懂老板。我們舞廳的老板,平時看著兇巴巴的,真要是哪個紅牌妹兒要走,他還不是好言好語挽留?生怕人家跑到別的場子去,帶走一批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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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聽得心里窩火,端起凱哥的茶杯喝了一大口:“那照你們這么說,這20塊一曲的風(fēng)氣,就剎不住車了?”
“剎不住!”蘇州鯊魚斬釘截鐵地說,“你想嘛,客人的基數(shù)太大了。就拿你們成都來說,一個舞廳,一天少說也有幾百個客人。這里面,有退休的老頭,有上班的白領(lǐng),還有做生意的老板。老頭們舍不得花20,但是架不住有那些有錢的老板啊!人家老板,看中哪個妹兒,別說20一曲,就是200一曲,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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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在旁邊補(bǔ)充道:“可不是嘛!上次有個老板,為了跟我跳一晚上,直接甩了兩千塊。還說什么,只要我陪他跳,錢不是問題。這種客人,就是你們說的舔狗?”
凱哥彈了彈煙灰,慢悠悠地說:“舔狗?這詞兒用得準(zhǔn)。有些客人,真的是魔怔了。看到個妹兒長得漂亮,就跟丟了魂似的。天天來舞廳報到,給妹兒發(fā)紅包,轉(zhuǎn)賬,送禮物。妹兒收了錢,轉(zhuǎn)頭就跟小姐妹炫耀,說‘那個傻帽又給我發(fā)紅包了’。你說這些客人,圖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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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個心里舒坦唄!”莊老三嘆了口氣,“我年輕的時候,也干過這種蠢事。看到個喜歡的妹兒,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結(jié)果呢?人家拿了我的錢,轉(zhuǎn)頭就跟別的男人好上了。到最后,我啥都沒撈著,還被人家背地里恥笑是冤大頭。”
蘇州鯊魚拍了拍莊老三的肩膀,深表同情:“不止你一個,這種人多了去了。舞廳這個地方,跟外頭的世界是反著的。你在外面,對一個女人好,人家可能會感動。在舞廳里,你對妹兒越好,人家越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覺得自己魅力大,跟明星似的,你對她好,是應(yīng)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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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菜聽了,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話倒是真的。有些客人,天天給我發(fā)消息,早安晚安的,還給我買奶茶買水果。我要是回他兩句,他就以為我對他有意思了。其實(shí)我心里清楚,大家就是交易關(guān)系。他花錢,我陪他跳舞,兩清。誰也不欠誰的。”
凱哥冷笑一聲:“交易關(guān)系!說得好!很多客人就是拎不清,把交易當(dāng)成了愛情。總覺得自己遇到了真愛,覺得這個妹兒跟別的妹兒不一樣。其實(shí)呢?舞廳里,哪有什么真愛?全都是夢幻泡影。今天她跟你好,明天她就跟別人好。你以為你是她的唯一,其實(shí)你只是她眾多客人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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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這話,我舉雙手贊成!”白菜笑得花枝亂顫,
“上次有個客人,跟我說什么‘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人’,還說要娶我。我當(dāng)時就笑了。我問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嗎?他啥都不知道,就敢說娶我。這種人,不是腦子有病是什么?”
莊老三聽得連連點(diǎn)頭:“所以說啊,舞廳里的話,聽聽就好,千萬別當(dāng)真。那些妹兒說什么‘生活所迫才下海’,什么‘遇到你是我的幸運(yùn)’,全都是騙人的。你要是當(dāng)真了,你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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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了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輸了還不知道止損。”凱哥說,
“我認(rèn)識一個老哥,以前是做生意的,手里有點(diǎn)錢。后來迷上了舞廳里的一個妹兒,天天往舞廳砸錢,生意都不管了。最后呢?生意黃了,老婆跟他離婚了,那個妹兒也卷著他的錢跑了。現(xiàn)在他孤苦伶仃的,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蘇州鯊魚嘆了口氣:“這就是過度娛樂的下場。傷身、傷心、傷財。舞廳這地方,偶爾來放松一下,釋放一下壓力,打發(fā)一下時間,沒問題。但是要是沉迷進(jìn)去,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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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照你們這么說,這舞廳里的套路,就防不勝防了?”莊老三問道。
“防不勝防!”白菜接過話頭,“我們這些跳舞的,看人下菜碟的本事,都是練出來的。看到穿得普通的,就隨便跳兩下;看到穿得好的,就使勁撒嬌賣萌,哄著人家多花錢。有些妹兒,還會搞點(diǎn)小套路,比如假裝跟你談戀愛,哄著你給她買包包買首飾,等你沒錢了,就一腳把你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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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點(diǎn)了點(diǎn)頭:“所以說,舞廳里的套路太多了。但是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yàn)檫@個地方是個灰色地帶。沒有什么明文規(guī)定,全都是約定俗成。老板為了賺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妹兒為了賺錢,不擇手段;客人為了尋開心,心甘情愿掏錢。三方一拍即合,這風(fēng)氣怎么可能好得了?”
蘇州鯊魚附和道:“凱哥這話,說到根子上了。這個地方,本來就是個利益場。合法的,非法的,都攪和在一起。毀三觀的事情,天天都在發(fā)生。有些妹兒,一個月掙個幾萬塊,就覺得自己是名媛了,看不起那些一個月掙三四千的上班族。這種心態(tài),就是被那些舔狗給慣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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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那些舔狗?”莊老三問道。
“也不能全怪他們。”凱哥說,“舔狗固然可恨,但是始作俑者,還是舞廳這個地方本身。要是沒有這個地方,哪來這么多事?”
白菜聽了,不樂意了:“凱哥,你這話就不對了。舞廳存在這么多年,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我們這些跳舞的,也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總比那些偷雞摸狗的強(qián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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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擺了擺手:“我不是說你們不對,我是說這個地方的風(fēng)氣不對。本來是個娛樂的地方,現(xiàn)在搞得烏煙瘴氣,全都是錢錢錢。”
幾個人正說著,舞廳里的音樂突然變了,換成了一首慢搖。
舞池里的人越來越多,鐳射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白菜看了看表,站起身來:“好了,三位爺,我要去跳舞了。再聊下去,今天的生意都要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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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笑著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別被那些舔狗纏上了。”
白菜扭著腰走進(jìn)舞池,很快就被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摟在了懷里。蘇州鯊魚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看到?jīng)]?這就是舞廳的常態(tài)。
妹兒們忙著賺錢,客人們忙著尋歡作樂,老板們忙著數(shù)錢。各取所需,各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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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嘆了口氣:“那照你們這么說,我們這些老舞客,以后只能看著20塊一曲的風(fēng)氣,越來越囂張了?”
“不然還能怎么辦?”蘇州鯊魚說,“你能管住那些老板?能管住那些妹兒?還是能管住那些有錢的客人?都管不住。唯一能管住的,就是自己。量力而行,別沉迷,別當(dāng)舔狗,別劈情操。跳跳舞,放松一下,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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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點(diǎn)了點(diǎn)頭,掐滅了手里的煙:“鯊魚說得對。生活還是要正常過。舞廳只是個消遣的地方,不能當(dāng)飯吃。我們這些人,都一把年紀(jì)了,折騰不起了。偶爾來跳跳舞,跟老伙計們聊聊天,就夠了。”
莊老三想了想,覺得也是。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走了,再待下去,我這點(diǎn)退休金都要搭進(jìn)去了。回家抱孫子去,比在這兒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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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和蘇州鯊魚也站起身來,三個人一起往舞廳門口走。
走到門口的時候,蘇州鯊魚回頭看了一眼舞池里的燈紅酒綠,嘆了口氣:“天下舞廳一般黑啊!”
凱哥笑了笑:“管它黑不黑,自己心里亮堂就行。”
莊老三也笑了:“對!心里亮堂就行!走,喝酒去!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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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勾肩搭背地走出舞廳,外面的陽光有點(diǎn)刺眼。
舞廳里的音樂和喧囂,被關(guān)在了門后。街上的車水馬龍,才是真實(shí)的生活。
舞廳里,白菜還在舞池里晃悠著。她的臉上掛著職業(yè)化的笑容,懷里摟著不同的男人。
鐳射燈還在轉(zhuǎn),劣質(zhì)香水的味道還在飄。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仿佛剛才的對話,從來都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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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廳里的規(guī)矩,從來都不是說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歡場無真愛,翻臉無情,從來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有那些拎不清的人,才會在這個夢里,越陷越深。
而清醒的人,早已轉(zhuǎn)身離開,回到了屬于自己的生活里。
畢竟,舞廳只是一場夢,生活才是最真實(shí)的修行。
從破碎到完整,從迷茫到清醒,這條路,還得自己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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