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催收大王”,如今正陷入尷尬處境。
近日,湖南永雄資產管理集團(以下簡稱“永雄集團”)發布聲明稱,公司決定再降1000萬元,以6000萬元的價格虧本處置集團公司總部大樓“自救求生”。
曾幾何時,永雄在催收行業如雷貫耳,其號稱“國內最大催收公司”、累計催收超過2億人次。而今,催收行業的急劇變化中,永雄集團也從“業務清算”走向“資產清算”,甚至拖欠了近43萬元的稅款。
從幫銀行催收,到或被銀行催收,催收巨頭的“落幕”透露出什么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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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催收大王”如今正陷入尷尬處境 圖/圖蟲創意
虧本甩賣總部,交不起43萬稅款?
“再降1000萬!永雄集團虧本賤賣總部大樓自救求生”。
根據永雄集團發布的公告,所變賣的房產位于湖南長沙高新區岳麓西大道588號芯城科技園一期7棟。該寫字樓共計11層,房屋總建筑面積1.27萬平方米(單層建筑面積約1175平方米)。另據媒體報道,永雄鼎盛時期有400余名催收員工在此辦公。
要賣的不只是曾經的總部大樓。永雄集團創始人譚曼位于湖南婁底新化縣城的另一處資產“新化衛成酒店管理有限公司”,近期也被進行整體拍賣處置。
“賣賣賣”的核心目的就是籌錢。永雄集團稱,賣樓目的是盡快籌措資金歸還長沙銀行到期貸款及個人借款等。這或也成為在12月7日最初發布7000萬元售價后,又在3天后宣布限期直降1000萬元的原因。
永雄集團坦言對辦公樓“虧本處置”。的確,若以最新底價計算,該房產單價每平方米不到5000元,低于當地周邊6000至8000元每平方米的市價近三成。
但長沙當地一位資深房地產拍賣業務從業人員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即便是直降1000萬元,永雄集團的這棟樓可能也“不太好賣”,目前市場幾乎沒什么對其感興趣的客戶。
“一方面這套寫字樓位置在科技園區,是屬于工業性質的寫字樓,賣不上價,目前該樓很大一部分也是永雄集團自身辦公需求;另一方面,永雄集團的不良口碑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接盤人的決策。”該從業人員說道。
而永雄集團確實“急了”,直接開出條件:期限內提供客戶資源促成交易者,還可享受“50萬元”推薦獎勵。外界因此產生了永雄集團資金緊張的猜測,而目前永雄集團并沒有公開披露財務數據。天眼查App顯示,截至目前,公司涉訴債務與其他債務的總額近73萬元。
對于資產變賣、是否被銀行催收等相關問題,中國新聞周刊致電永雄集團賣房所留聯系方式,對方表示“不方便接受媒體采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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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雄集團售賣的總部大樓,“永雄集團”的大字已被拆除 圖/受訪者提供
永雄集團成立于2014年,前身為湖南裕邦律師事務所。公開資料顯示,永雄集團以銀行信用卡逾期催收服務為主,小額不良消費貸款催收服務為輔,還涉及民間借貸催收服務。
風生水起之時,永雄集團號稱國內最大的“催收公司”,甚至在2019年向紐交所遞交招股書,欲沖擊“中國催收第一股”。彼時招股書顯示,2016—2018年其營收從4.36億元增至7.58億元,凈利潤同步從9765萬元攀升至1.24億元。截至2019年9月30日,公司員工超萬人且95%為催收專員,在催逾期貸款總額達446億元。
問題是,彼時催收行業野蠻生長,永雄集團為完成高難度的“后催”業務(逾期時間長、債務人失聯率高)以獲取高額傭金,不斷摩擦法律紅線。公開報道顯示,永雄集團陷入多起員工非法獲取公民信息、冒充公檢法催收、發送“死亡倒計時”短信等“軟暴力”糾紛。
2023年5月,永雄集團被安徽警方查辦,26人因涉尋釁滋事罪被移送起訴,由此停擺。次年5月,永雄集團宣布“不再從事具體催收業務”,將徹底轉型為一家幫助催收行業及催收公司發展的科技服務型公司。據永雄集團2025年11月25日消息,該案尚未作出判決。
而今“甩賣家底”,可見其轉型工作難言成功。天眼查App顯示,湖南永雄裕邦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參保人數從2022年的3205人銳減至2024年的2人,其業務招投標的記錄也停留在2021年。2025年7月的兩則欠稅公告顯示,公司拖欠城鎮土地使用稅、房產稅,欠稅總金額42.89萬元。
值得一提的是,12月21日,永雄集團發布公告,將“總部大樓虧本賤賣期限”從2025年12月20日延長至2026年2月15日。
灰色空間被封堵,處置方式更多元
雖然曾經的巨頭倒下了,但催收這個行業不會消失。
硬幣的另一面,是日益龐大的不良資產市場對催收的旺盛需求。根據國家金融監管總局披露的數據,截至2025年三季度末,商業銀行不良貸款余額為3.5萬億元。
作為貸后管理的重要組成部分,催收是化解金融機構不良資產的重要手段。催收市場正在起變化,合規的紅線成為行業發展的重中之重。
永雄集團的“崩塌”,也被視為催收行業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博通咨詢首席分析師王蓬博對中國新聞周刊表示,永雄的“落幕”標志著催收行業野蠻生長時代的終結。作為曾經的行業龍頭,其資產處置不僅反映出自身經營承壓,也釋放出強烈的行業出清信號。
北京信用學會首席法律顧問卜祥瑞對中國新聞周刊進一步介紹,2018年以來,隨著監管強化,原銀保監會等部門從消費者權益保護出發,對催收時間、主體、方式等提出明確合規要求,催收主體逐漸從社會性公司轉向律師事務所、金融糾紛調解中心、法院調解組織等具備法律資質的主體,行業向規范化、機構化演進。
尤其是今年,催收行業迎來了自己的“國標”。2025年2月28日,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批準發布了《互聯網金融個人網絡消費信貸貸后催收風控指引》(下稱《指引》),這是我國首個聚焦貸后催收業務的國家級規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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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28日,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批準發布了《互聯網金融個人網絡消費信貸貸后催收風控指引》,圖為催收示意圖
王蓬博分析,《指引》原則上更加注重風險控制,強調了催收風險責任的落實。明確限定催收時段、禁止聯系第三方、嚴控溝通頻次與話術,并要求全流程留痕與客戶授權。這意味著行業將進一步規范化,傳統催收模式的“灰色空間”被封堵。
落到實操層面,催收國標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一位催收行業從業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隨著電信催收相關管理辦法的落地,以往利用人性弱點的套路式電信催收模式被明令禁止。催收機構不敢貿然操作,一旦觸碰紅線,必將面臨相關部門的嚴厲處罰,即便是獲得回款也得不償失。
在監管收緊和合規成本上升的雙重壓力下,催收開始走向“技術流”。上述人士表示,當下AI催收技術效率高,也開始普及。AI日均自動撥打催收電話上千通不成問題,催收專員累死累活日均撥打電話也不超過300通。更重要的是AI話術合規,投訴率低。
實現催收作業的“陽光化”之外,拓展司法手段的“多元化”也被視為不良資產管理行業的發展重點之一。除卻傳統的單邊催收,訴前調解、仲裁執行、分散訴訟等多元化、高效率的司法處置模式,也將成為司法催收新階段的重要實踐路徑。
例如,北京仲裁委員會2025年4月發布的《調仲對接快速程序規則》,實現了和解協議或調解協議經仲裁確認后直接轉化為具有強制執行力的法律文書;2025年12月,成都市律師協會銀行專業委員會編撰了《銀行清收業務“催調訴”一體化指引》,為催收、調解、訴訟/仲裁三大環節給出明確指引。
卜祥瑞建議,應推動建立分層、多元的糾紛解決體系,引導小額糾紛通過調解、仲裁等非訴方式處理,大額商事糾紛由專業仲裁機構審理;在機構層面,應推動互聯網法院開放立案、借助AI提升審理效率,并鼓勵仲裁機構按層次參與不同類型金融糾紛的處理。
“未來,催收行業需進一步整合調解、仲裁與司法資源,構建‘協商—調解—仲裁—訴訟’分層過濾的金融糾紛化解生態,從根源上緩解司法系統的壓力,提升債權實現的整體效率。”卜祥瑞指出。
參考資料
《“暴力催收”公司,人去樓空!關于催收,明確多條紅線》,2025-03-17,21世紀經濟報道
《起底“催收巨頭”湖南永雄集團 前員工講述:灰色地帶、高傭金和“擦邊球”》,2023-06-04,21世紀經濟報道
記者:于盛梅(yushengmei1231@126.com)
編輯:余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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