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藝評丨漪銅：紫色葡萄酒在月光下閃著迷人的寒光

近日，上海大學音樂學院長笛教師、蘇州交響樂團客席首席、上海歌劇院交響樂團客席首席、青年長笛演奏家姚菁，在上海大劇院中劇場成功舉辦了長笛獨奏音樂會。整場音樂會的五首作品風格各異，聽下來，如同五盞色澤各異的水晶琉璃杯相碰，多重色彩和意識流一般華麗的無數組音符，如彩色的緞帶飄逸、夜空中的繁星閃耀，觀眾們無不驚嘆于演奏家技藝之精湛、臺風之穩健。除此之外，令筆者最為印象深刻的是姚菁的演奏氣質。她的演繹令筆者想起王爾德在戲劇《莎樂美》中提到的“紫色葡萄酒”，幾年來，從未真正見過紫色的葡萄酒，但在這場長笛獨奏音樂會中，似乎“聽”到了。這種清冷、低調、復雜而迷人的紫色液體，在水晶琉璃杯中輾轉回蕩，反射著清冷的月光。所有樂曲，無論是憂傷的，還是熱情的，似乎都蒙上了一層冷光濾鏡。這是極富姚菁個人特色的一個記憶點。

音樂會選取了五首作品，分別是讓-瑪麗·勒克萊爾的《E小調奏鳴曲》、菲利普·高貝爾的《敘事曲》、保羅·塔法奈爾改編自歌劇《魔彈射手》的幻想曲，以及皮埃爾-奧科塔夫·費胡的《三首為長笛而作的樂曲》和《奏鳴曲》。除《三首為長笛而作的樂曲》為獨奏外，其他樂曲都有鋼琴伴奏，姚菁與鋼伴宋思衡配合默契，在音量大小上、復調性的樂句配合上、演奏里自由與精確的取舍上，都達到了適度的平衡。筆者還注意到，姚菁在這場獨奏音樂會中所選的曲目，除第一首外，其余四首是由三位著名的長笛演奏家兼作曲家創作的。可以說，正是因為他們對長笛演奏有足夠的了解，才能寫出最符合該樂器特征的長笛作品來。

長笛的低音區起吹的時間比高音區更遲鈍，發音也不及中高音區飽滿，但色彩暗淡，深受印象派作曲家的偏愛——這一特色在下半場第一首《三首為長笛而作的樂曲》中體現得尤為充分。長笛的中高音區素來以華麗、輝煌、靈巧和敏捷著稱，對技術無障礙的專業演奏家來說，能夠駕馭各種快速的音階、琶音、分解和弦，以及各種炫技性的裝飾音和經過句。上半場的最后一首樂曲，保羅·塔法奈爾改編自歌劇《魔彈射手》的幻想曲就充斥著長笛在演奏技法上的狂歡，大量具有華彩性質的樂句通過摸進、分解、疊加、倍速等作曲技法發展壯大，顫音、半音階、跳音、連音、單吐、分解和弦、快速上下流轉回旋的裝飾音簇相互碰撞、結合，難度之大，令人感嘆。在這首由歌劇選段改編的幻想曲中，鋼琴充當了樂隊的功效，長笛則化身為“歌劇演員”，獨奏家需具備十足的表演性和戲劇性。長笛的音色偏冷，本來與這熱烈的音樂氣質有些偏差，但姚菁的演繹勝在她嫻熟的技巧，那些快速劃過的、轉瞬即逝的音簇都非常干凈、清晰，音準也非常好，高低音區的轉換銜接自然，毫無突兀感。正是因為擁有這般扎實的技術功底，她才能騰出空間去表現樂曲的戲劇性。這首樂曲的難度非常高，堪稱為長笛寫的“花腔”。中場休息時，筆者聽到觀眾在討論，紛紛稱贊道“實在是厲害”。

下半場兩首曲目，一首偏印象派，另一首偏浪漫派。姚菁對音樂的理解較為深刻，能利用樂器的特性去深化作曲家的意圖。在《三首為長笛而作的樂曲》中，多種不同調性的五聲音階疊置在一起，但演奏者能演繹出“透視”的效果，不見絲毫疊置過度的厚重感。在《奏鳴曲》中，姚菁把音樂敘事處理得很連貫，多種情緒的變換如記憶般不可捉摸，就像早期的意識流小說，主題被頻繁地轉調和離調解構了，但在被解構得支離破碎的記憶和情緒中，有某種統一的力量在更深的面層駕馭著變化多端的思緒。這一切都離不開獨奏家在少年時期打下的堅實基礎，和她多年的演奏經驗的積累。

姚菁的臺風穩健，在低調和克制中透著對自身演奏技術和演出經驗的自信，鞠躬致謝時顯得云淡風輕，淡定從容。筆者一定會記得這場長笛獨奏音樂會，記得姚菁在輝煌演奏技術之上的淡然，如同紫色的葡萄酒，沿著晶瑩透亮的水晶琉璃杯，或急或緩地搖晃，在月光下閃著迷人的寒光。

原標題：《新民藝評丨漪銅：紫色葡萄酒在月光下閃著迷人的寒光——記姚菁長笛獨奏音樂會》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沈毓燁

來源：作者：漪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