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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月20日星期五的凌晨,一輛臟兮兮的藍色汽車停在利茲圣詹姆斯醫院外面。
車里的垃圾都堆到跟車窗一樣高了,空的可樂瓶,紅牛和魔爪飲料罐,肯德基和漢堡王的包裝紙,一副望遠鏡,一個吸入器,以及各種其他無法辨認的東西。
車里又冷又黑,法魯克捧著手機坐在方向盤后面,周圍一片狼藉。法魯克27歲,身材偏胖,圓臉,兩側的頭發剃得干干凈凈,頭頂的頭發向后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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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魯克)
他的心怦怦直跳,呼吸也變得困難。他心想,是時候讓他們見識見識了。
凌晨12點53分,他精心措辭給圣詹姆斯醫院急診評估病房J28病房的一位高級護士發了一條短信:“我在J28放了一個炸彈,它會在一小時后引爆,看你能救多少人。”
法魯克看過恐怖組織出版的“教程”,里面建議他先制造疏散,然后再引爆炸彈,或者殺死逃出來的人。他望著車窗外,等待著警報聲和他渴望的恐懼。
他眼前的醫院是一個由紅磚和玻璃組成的迷宮般的建筑群,表面覆蓋著一層薄霜。在里面,醫護人員照料著大約一千名病人。生命在此開始,在此結束。
有的人睡著了,吸煙者走到寒風中吸煙,醫院里沒有任何警報的跡象,也沒人被推出來。醫院在法魯克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悄悄疏散了整個病房。
法魯克又寫了幾條炸彈威脅短信,但沒有發送出去。他把車開到離醫院的格萊德霍大樓更近的地方。凌晨1點45分左右,他下車去了洗手間,然后在自動售貨機買了瓶水。他已經越來越壓不下心里的煩躁了。
凌晨2點10分左右,他打開汽車后備箱,笨拙地拿出一個沉甸甸的灰色手提包。他走向格萊德霍大樓,這是一棟建于20世紀70年代末的建筑,兩扇門上面有一個長長的雨棚,還有一個非緊急的救護車停靠區。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徑直走向了靠近救護車停靠區的那個比較隱蔽的側門。
他提著包來到自動門旁邊,門嗡嗡地滑開了。他又向前走了幾步,點了一根煙。煙霧彌漫在他的肺里,但平靜并未隨之而來。
在他身后,一塊牌子立在那,上面寫著“我們很自豪能成為無煙場所”。
街對面是一個環島形狀的小公園,綠草茵茵。內森·紐比把一罐啤酒放在他剛才坐的長椅上,開始朝大樓走來。
內森33歲,棕色短發,留著淡淡的胡茬。他戴著一頂耐克棒球帽,穿著連帽夾克和阿迪運動褲,在寒風里被凍得瑟瑟發抖。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徑直走向了靠近救護車停靠區的那個比較隱蔽的側門。
內森是因為肺部感染住院的,但他跑到了外面,在附近一間酒吧跟朋友聊了幾個小時后,他才回到了醫院。他發現自己還有很多事要思考,于是拿著一罐啤酒在長椅上坐了很久。然后他低著頭,心事重重地往醫院走去。
一抬頭,他看見法魯克站在門口。他背著一個灰色的包,雙手插在口袋里,身體一直在晃來晃去,呼吸急促,顯得心事重重的。
內森覺得他看起來有點沮喪,于是決定停下來和他聊聊。“哥們兒,沒事兒吧?”他邊走邊問,兩個人隔著門面對面站著。
“沒事,嗯,沒事……”法魯克沉默下去。對內森來說,這只是一次隨意的閑聊,沉默也并不意外。不過他注意到法魯克看了看他左手上的滯留針,那是之前輸液時留下的,他回去還得繼續輸液。
“你怎么了?”法魯克問道。內森告訴他自己的肺部感染了,然后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我想把他們欠我的拿回來。”
內森覺得有點奇怪,“他們怎么你了?”
“我在這工作,”法魯克說。“我在這學習護理,已經兩年了。但他們在我背后捅刀子,毀了我的工作。”
“可不能把氣撒在里面的人身上啊,”內森告訴他。“里面還有很多人呢,”他一邊說著,一邊想到他所在的病房。“有很多病人。”
又是一陣沉默,內森覺得應該讓法魯克繼續說下去。
“對了,你有家人嗎?”
“我有兩個孩子,還有一個即將出生,我還有一個妻子。”
內森決定也說說自己的問題,盡量貶低自己一些,好讓法魯克感覺好一點。
“那你可比我強多了,”他說。
“怎么了?”
“至少你比我領先一步,你都當父親了。”
內森出生就患有囊性纖維化。這是一種遺傳性疾病,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會侵襲他的肺、胃,以及身體的每一個器官。這種病無法治愈,他能活過五十歲,都已經算是奇跡了。
內森抱怨過,也崩潰過。但這場疾病也讓他有了一種獨特的視角——他不希望別人跟他一樣痛苦。
“我這輩子都沒法過上你的生活,”內森繼續說道。他看得出來,法魯克的內心有所觸動,但他的表情很快又冷峻起來。他不停地前后搖晃,時不時轉頭看向身后的包。
“你沒事吧,朋友?你好像很在意那個包,一直在盯著它看,怎么了?”
“哦,沒什么,沒什么。”
“到底怎么了?”
“你不會想知道的。”
“你就說吧,沒事的。”
“只是一顆炸彈。”法魯克的語氣十分平靜,就好像在談論一雙鞋一樣。
“什么?”
“只是一顆炸彈。”
“炸彈,炸彈……你想怎么辦?”
“我打算從正門進去,坐電梯上樓,等護士們都聚過來休息后,就啟動裝置,然后離開。”
“我可以看看嗎?”內森一邊問,一邊又看了看那個包。
看著法魯克變得急促的呼吸,內森覺得自己或許不該問,但他還是繼續說道:“如果真是炸彈的話,我看一眼也不會怎樣吧。”
法魯克默默轉過身,彎下腰,拉開袋子的拉鏈。內森看到里面裝著一個看起來像高壓鍋一樣的東西,上面蓋著一個金屬蓋,蓋子上有三四根電線,連接著側面的一個小裝置。法魯克把袋子拉開了四五秒鐘,然后又拉上了。
內森感到一陣恐懼,毫無疑問,那是一顆真炸彈。看著法魯克的手不安地在口袋里動來動去,內森反應過來了:“你口袋里的是引爆器嗎?”
“不是,得點火。”
“假如現在爆炸了,范圍有多大?”
法魯克指著15米外的一輛汽車說:“炸彈會崩到那,然后把醫院的整個正面都炸掉。”
法魯克在發給醫院的短信里撒謊了,炸彈其實還在他手里。這是一個裝有10公斤炸藥的自制炸彈,威力足以摧毀一棟房子。
格萊德霍樓里設有圣詹姆斯醫院的婦產科服務設施,包括產房、新生兒病房、產后病房以及六個老年病房。如果這枚炸彈爆炸了,無數人的生活將徹底改變。
內森想奪走炸彈,但他怕自己做不到,而且他也不知道法魯克是否藏著別的武器。他想過呼救,但最有可能的結果是,這會破壞掉他們倆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脆弱的信任。法魯克有時間引爆炸彈,而他喊來的人只會跟他一起葬身于爆炸中心。
此時一名護士從大樓里走了出來,從他們身邊經過,走到幾米外的地方開始抽煙。法魯克注意到她后就閉嘴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護士身上,護士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的包。三個人站在那,微妙的氣氛開始流動。
內森開始慶幸,幸好自己站在這里。他的本能告訴他,得把法魯克和炸彈帶走,并且得跟他好好聊聊。
于是內森開口了:“站了一會兒腿都酸了,我啤酒落在那邊的長椅上了,”他指著公園環島說。“咱們去那坐一會兒行嗎?”
法魯克默默拿起包,跟著內森穿過馬路走向長椅,路燈柔和的燈光撒在兩個人的頭上。在他們身后,護士掐滅了煙,返回了樓里。
法魯克把包放在長椅旁,內森坐在長椅上。他拿起一罐啤酒,跟法魯克聊起了天,兩個人呼出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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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示意圖)
這感覺很奇怪,但法魯克覺得,是內森需要他的幫助,而不是他需要內森。當內森談到自己的病情,說他沒法像法魯克那樣過上他習以為常的生活時,法魯克深受觸動。那一刻,法魯克也不再生氣,他敞開心扉,講述了自己的人生。
法魯克是家里的長子,家里希望他成為家里的頂梁柱,成為最優秀的兒子、丈夫和父親。但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失敗了。父親也從不掩飾這一點,他的言語和肢體都充滿了對法魯克的歧視。
法魯克盡力了,他不笨,但他表情呆滯,也很難與人交流。他容易陷入沮喪,也很容易糾結。很久之后,他才被診斷出患有自閉癥譜系障礙。
不管走到哪,總有人欺負他。法魯克曾指控兩名女性親戚性侵他;在學校里,他遭受了嚴重的霸凌,甚至被迫轉學。后來是在一位體育老師的保護下,他才勉強完成了學業。
法魯克一直想從事計算機方面的工作,他在這方面很有天賦。但他幾次創業都失敗了,生理性的疾病拖累著他。
他沒有朋友。他曾經在網上和幾個人短暫地聊過天,但那幾個人騙了他價值300英鎊的加密貨幣后就消失了。他已婚,卻羞于和妻子表達感情。按照父母的標準,他的兩個妹妹都比他成功得多。
如今二十多歲的法魯克只能借住在別人家里,他并非孤身一人,但他時常感到孤獨。
法魯克的母親曾是一名社工,她勸他來醫院做臨床助理,年薪約2萬英鎊。母親的想法是讓他接受護士培訓,逐步晉升。她覺得護理行業的工作機會更多,而且前景也更好。
來到醫院后,法魯克在J28病房工作,那是急性評估病房。那里收治的病人大多是80歲以下的老人,他們患有包括酒精戒斷、糖尿病酮癥酸中毒、敗血癥和癲癇在內的多種疾病。
法魯克對這些病人充滿同情,他想幫助他們,維護他們的尊嚴。但其他那些護士卻總拿他們開玩笑,甚至都不拿這些患者當人看待。他們像曾經欺負他的那些人一樣,聯合起來欺負病人,這讓法魯克怒火中燒。
不久之后,病房里的一位資深護士和幾名主管開始刁難他了。他們給法魯克下達了各種無法完成的任務,等他失敗后就羞辱他,說他根本沒法成為一名合格的護士。
法魯克崩潰了,他不敢把自己的失敗告訴家人,他得成為一家之主,不能被家人小看。那段時間他一直在思考:到底為什么他會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呢?
他開始頻繁撒謊。他告訴家人自己要加班,然后開車跑到一個偏僻的停車場,他可以在那獨自吃垃圾食品,刷手機。他覺得自己需要時間思考,需要時間排解壓力。
妻子有時候會感到沮喪,問他為什么不帶她出去走走,為什么不陪陪她,但他總是找借口搪塞過去。在法魯克看來,他這是在保護妻子,不讓她被自己的壞心情影響。
法魯克曾加入過英國國家醫療服務體系的網絡安全團隊。靠著這份經驗,他獲得了他最討厭的幾位女同事的用戶名和密碼,以及她們的私人電話號碼和電子郵件地址。
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時,他會給她們發送恐嚇信。
“我會奪走你的靈魂,我會一直盯著你!”他對某個負責人說。他嚇唬另一個人:“我要摧毀你的世界!”,署名是“幽靈人”。他還給一個人發了封郵件,標題就叫“你個腦殘婊子”,郵件里詛咒對方生病的母親慘死。
他想要得到回應,他想看著她們和他一樣痛苦,他想讓她們感受到他曾經的渺小和脆弱。他想象著那些人充滿恐懼,不敢再嘲笑他的樣子。
但當一位護士走過來,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就是“幽靈人”時,他只敢默默地否認,然后再一次退縮了。
法魯克不再上班了,他還寫了封辭職信,最終也沒發出去。這也沒什么用,除了獨自坐在停車場里,他什么都做不到。他的車里堆滿了垃圾,就像他自己的生活一樣。
他開始在網上尋找安慰,他在各種地方尋找仇恨言論,然后用這些武裝自己,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憤怒的怪物。
2022年1月,法魯克開始抽煙,希望借此平靜下來。他從一家二次元商店買了一把槍,這是一把仿真槍,在犯罪分子圈很受歡迎,因為它很容易改裝,可以用來發射真子彈。
槍的頂部是藍色的,這表明它發射的是空包彈。法魯克把槍涂成黑色,還買了個槍套。他在車庫里試射了幾次,但槍聲太大,他就沒再試了。他拍了拿槍對著醫院的照片,想把照片發出去威脅別人,但最終他也沒敢。
后來,法魯克開始研究起了炸彈。
2022年的11月底,法魯克買了個高壓鍋,并將其改裝成了炸彈。之后他每晚都要花幾個小時來增加炸彈的威力,不研究炸彈的時候,他就把炸彈放在車后備箱的一個灰色袋子里,袋子里還有幾把刀、一盒釘子和幾盒空包彈。
警察甚至在他夜間開車時攔下過他幾次,但都沒有搜查他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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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魯克的自制炸彈)
每天晚上,法魯克的憤怒和委屈都在不斷累積。到了一月初,他覺得自己忍不下去了,1月20日星期五晚上他要值班,一切必須在那之前結束。他再也不想看到同事們嘲笑他時的嘴臉了,他的孩子即將出生,他的壓力也快爆炸了。
1月19日星期四,他下午5點洗了個澡,6點出門,獨自一個人來到常去的停車場。他刷著TikTok,卻絲毫沒有放松下來。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么多年來,他每天都很痛苦。但他無法對那些欺負他的人說些什么,他沒有那個自信。
法魯克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但這并沒有讓他好受些。于是他去了肯德基吃東西,這也沒用。他覺得自己的內心徹底崩潰了,到了午夜時分,他下定了決心,他要贏得所有人的尊重,他要讓醫院知道他們不應該這樣對他,他要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
于是他開車去了醫院……
在那兩個小時里,內森聽著法魯克的故事,聽著他人生中不斷重復的痛苦。在內森的眼里,法魯克就像一匹無力的馬,它想驅趕蒼蠅,但蒼蠅卻總是繞著它轉圈,一遍又一遍地試圖落在它身上。
“我一直在尋找原因,”法魯克說。“我到底哪里出了問題?你知道嗎?”
內森安慰他說,他知道那種被自己想法左右的感覺,他也曾經歷過同樣的掙扎。他鼓勵法魯克想想家人:“你還有自己的生活,家里還有家人,而且你還有一個孩子即將出生,你為什么不在家里多陪陪他們呢?”
與此同時,他心里焦急地盤算著。法魯克現在表現得很平靜,但他隨時都有爆炸的風險,必須阻止他。但到底該怎么做呢?他重新集中注意力聽法魯克說話。
“從來沒有人尊重我,這種不尊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堆積,也許我錯在從來沒跟別人談過這個話題吧。我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
法魯克正說著話,一名保安走了過來。他站在炸彈旁邊,點燃了一根煙,氣氛頓時尷尬起來。
內森和法魯克停止了交談。內森想提醒保安,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但他沒有喊,他不想節外生枝,他覺得自己已經讓法魯克冷靜下來了。三四分鐘后,保安掐滅了香煙,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內森決定冒一次險。
“你這樣做有點蠢,”他說。“其實這不過是一件小事,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你為了嚇唬幾個人,就冒這么大的風險,不值得。”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他繼續說道,“你要是真心想這么做就去做,但想想你的家人會怎么樣;要么你現在就走,我什么都不會說,你明天可以再來找我,咱們再好好聊聊。”
法魯克知道,如果他今天離開了,這一切還會繼續,那些霸凌還會重復,自己的內心還會糾結。早晚有一天,他還是會開著一輛載著炸彈的汽車四處游蕩,在車里度過漫漫長夜。
所以他不能離開,這一切必須在今晚結束。
“你能報警嗎?”法魯克問道。
“什么?”
“請你報警。”
“好的,沒問題,你確定嗎?”內森回答道。他掏出手機,卻發現手機已經凍沒電了。“不行,兄弟,我的手機沒電了。你有手機嗎?”
“我這有。”法魯克把手機遞了過去。就在這時,內森突然想起電影里那些手機只要一發出信號,就會引爆炸彈的情節。他心里不禁涌起一陣恐懼:“如果我往手機里輸入號碼,它不會爆炸吧?你說這個得點火是吧?”
“不會的,兄弟。”
說完,法魯克自己撥打了報警電話,看著屏幕上的數字,內森意識到,如果法魯克撒謊了,如果電話真的連上了炸彈,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就算跑也跑不了多遠。
完了,他心想,但至少我把他從正門引開了。他看著法魯克手指移向撥號鍵,沒有上前阻止。
內森看了看包,沒有閃光、爆炸聲和熱浪,沒有沖擊波,也沒有彈片。凌晨4點21分,電話接通了,開始響鈴。
內森感到如釋重負,但同時也感到新的擔憂,結局快到了。他安慰法魯克說:“你做得對,朋友。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我可以跟你握手嗎?”法魯克問道。“好啊好啊好啊,”內森趕緊回答,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內森接過手機,打開免提。接線員是一位聲音沉穩清晰的年輕女子。
“請問有什么情況?”
“請問可以叫警察來嗎?”內森一邊看著法魯克一邊說道。
“發生什么事了?”
“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告訴我他帶著炸彈,想去圣詹姆斯醫院引爆,”內森說。
接線員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好的,你可以看到炸彈嗎?”
“是的,我親眼看到了。”內森說著,瞥了一眼旁邊的包。
“你距離炸彈有多遠?”
“大概2米左右吧。”
“那個告訴你他有炸彈的人在哪?”
“他就站在我面前,”內森說著,與正在四處張望的法魯克對視了一眼。“他當時正要引爆炸彈。”
接線員問他具體在哪,然后傳來打字的聲音。
法魯克開始有些焦慮不安,內森覺得有必要安撫他一下:“兄弟,沒事吧?”
法魯克說:“你看起來是個好人,我可以抱抱你嗎?”
內森擁抱了他,一只手摟著法魯克的肩膀。兩個人分開后,法魯克拉開外套拉鏈,伸手進去。
當時內森覺得時間都凝固了,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金屬配件,他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玩過的在線射擊游戲。法魯克拔出槍,目光緊盯著內森。
內森心說壞了,自己要死在終點前了。他感覺手心開始冒汗,結果三秒鐘后,法魯克把槍轉過來遞給了他。
“哇,把槍放在那邊,說真的,伙計。”內森對法魯克說。
“他剛剛拔槍了,”他告訴接線員。
“他剛才掏出槍了?”
“是的。說真的,兄弟,你做得很好,先把它放在旁邊吧。真的,兄弟,你做的是對的,你做了最好的選擇……”
“他叫什么名字?”接線員問。內森這才意識到,盡管兩個人分享了很多生活的細節,但他卻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伙計?”
法魯克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出生日期。“你做得太對了,伙計。太棒了。”
“好的,你知道是什么類型的槍嗎?”接線員問。
“它看起來像把手槍,我不想碰。”
“它看起來像兒童玩具槍,還是真槍?”
“絕對是真家伙。”
“內森,你只要盡量讓他冷靜下來就行了。”
“正在努力呢。”
內森掛斷了電話,現在氣氛很尷尬,事情結束了,但又沒有完全結束,他們現在只能等著。他的恐懼并未消散,他手里還拿著法魯克的手機呢。
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他可以拍下法魯克的話,以防他沒挺過這最后一關,警方需要知道是誰干的。
不過法魯克的手機內森用著很不習慣,在法魯克不時的瞥視下,他摸索著找到了錄像功能,然后把手機傾斜到一邊,不讓法魯克看到。凌晨4點38分,他按下了錄像鍵。
“你剛才想怎么做?”內森問,“如果我沒遇到你,你會怎么做?”
“我會在大樓里解決一切。”
“你為什么覺得要這么做?”
“我不知道,我受夠了,我真的不知道。”
內森想把手機稍微往上傾斜一點,好讓警察能看到法魯克的穿著和長相。就在這時,他不小心把手機弄掉了。
內森看著手機在空中翻滾,這一瞬間他想了很多。如果屏幕朝下落地,法魯克就不會知道他在拍視頻,還會繼續信任他。但如果屏幕朝上落地,法魯克就會看到……
謝天謝地,最終屏幕朝下落地了,內森撿起手機,趁機停止了錄制。
恰好在此時,他遠遠地看到警察武裝反應部隊乘坐著一輛白色汽車駛來。他覺得這些警察會開過頭,于是他冒險站起來,大幅度地揮了揮手。警察加速駛來,長椅瞬間被車燈照亮,六名手持步槍的警員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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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的拆彈小組)
凌晨4點45分,警員抓住了內森,把他拖離了現場。他們抓得他的胳膊很疼,在跟炸彈客幾個小時的親密交談后,這轉變有點讓他反應不過來。
現在他安全了,他感覺自己與死神擦肩而過。這時他才開始后怕:不光是炸彈,他還一直帶著槍。如果他當時情緒激動了怎么辦?如果他當時煩躁了怎么辦?
坐在警車后座上,內森注意到又有幾十名警員趕來封鎖了現場。他看了看,已經快凌晨五點了,天空開始泛白,他想起家里的伴侶,又覺得現在打電話可能太早了,但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擁抱她了。
至于法魯克,他雙手撐在車前,他被逮捕了。逮捕過程出奇地輕柔。“嫌疑人已控制。你是法魯克嗎?你還好嗎?感覺怎么樣?”
法魯克沒有回答,如果他回答的話,或許會說他如釋重負。他意識到一件事,如果內森可以一直努力做正確的事,那他還有什么借口呢?
他做出了選擇,現在他終于擺脫了醒來時身處的地獄。新的地獄即將到來,但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這是一種全新的感覺。
后來內森一直在想,如果他沒來,法魯克會不會引爆炸彈?他有沒有無緣無故地讓法魯克惹上了麻煩?最后他想通了,如果一個人不打算使用炸彈的話,是不會費勁去制造的。
在他思考時,警官仍然在和法魯克談話:“顯然你的生活出了些問題,你需要找人談談嗎?”
以上這些,是媒體根據警方和法庭上的證詞,以及公開審理期間放出的音頻、視頻錄像和監控錄像,重新還原的真實故事。
在法庭上,警方爆炸物專家證實,法魯克確實制造了一枚可引爆的炸彈,他的包里裝有燒烤打火機,用來引爆炸彈。他的槍只能發射空包彈,但他身上還帶著一把刀。
今年3月,他被判終身監禁,最低刑期為37年,罪名是恐怖主義(他并未與恐怖組織有過接觸)。
至于內森,他被授予了喬治勛章。但他本人從未公開談論過此事。根據他家人的說法,他并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多么了不起或勇敢。
ref:
https://bungalow-magazine.com/p/the-bench-2f5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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