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群不會說話的嬰兒關在一起,不教他們?nèi)魏握Z言,他們會自己“發(fā)明”一種新語言嗎?這個問題,真有人干過,而且結(jié)果一次比一次“離譜”。
古代國王的“禁聲實驗”
兩千多年前,有些國王就被這個問題勾起了好奇心。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記載,埃及法老普薩美提克一世想知道“人類最原始的語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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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辦法非常直接,找來一些新生兒,交給牧羊人照顧,嚴格禁止任何人在孩子面前說話。過了一段時間,他派人去聽這些孩子“第一句自然蹦出來的話”是啥。
據(jù)說,有孩子發(fā)出類似“bekos”的聲音,剛好是當時弗里吉亞語里“面包”的發(fā)音,于是他拍板:“原來人類最早的語言是弗里吉亞語。”
這故事今天被大多數(shù)學者視為半真半假的傳說,因為沒有詳細記錄孩子有多大、發(fā)了多少種聲音,也沒人認真寫下他們的生理和心理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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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你把嬰兒放在一個幾乎沒有語言刺激的環(huán)境里,他們不是“安靜地等著開口說一種古老語言”,而是:認知、情緒、社交都會嚴重受損,活下來都成問題,更別提創(chuàng)造新語言。
更扎心的證據(jù)來自現(xiàn)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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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 年,美國加州發(fā)現(xiàn)了一個 13歲的“野孩子”吉妮(Genie)。她從 20 個月大起,就被父親關在小房間里,長期被綁在椅子上,幾乎沒人跟她說話,也沒有任何正常互動。被救出時,她只會發(fā)粗糙的聲音,連“吃”“水”這種基本詞都不會。
后來研究團隊花了幾年時間密集教她語言。結(jié)果是:她能學會一些名詞和動詞,比如“蘋果”“我要水”;但一到語法層面就完全卡住——搞不懂“貓追狗”和“狗追貓”的差別,時態(tài)、復數(shù)這些更是無從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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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在心理學上幾乎被當成鐵證,語言能力有關鍵期,大致在兒童早年的那幾年。如果在這段時間幾乎沒有語言輸入,大腦里負責語言的系統(tǒng)就像荒廢的土地,再怎么澆水,也很難長出一片完整的森林。
所以,假如你真把一屋子嬰兒關起來,硬性切斷一切語言輸入,現(xiàn)實結(jié)果更接近“嚴重發(fā)展遲緩”而不是“自創(chuàng)人類第 N 語言”。這不是浪漫的語言起源童話,而是一場幾乎可以預見的悲劇。
沒人教語法,孩子也會“偷偷長出”一套規(guī)則
真正給這個問題突破口的,是一群聽不到別人說話、也沒學過手語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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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 70–80 年代,美國心理學家蘇珊·戈爾丁-梅多做了一個持續(xù)多年的研究。她找了一批先天重度聽障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都是健聽人,不會手語,家里也沒有專業(yè)手語老師,日常溝通,基本靠爸媽本能的比劃和表情,指一指、揮一揮、拉一拉這種。
乍一看,你會以為這些孩子最多就會一些“要吃”“不要”“生氣”之類的簡單動作。但研究團隊把他們在家里的日常溝通都拍下來,慢慢分析后發(fā)現(xiàn),情況完全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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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孩子在沒人教他們“主語、賓語、語法”的情況下,自發(fā)造出了一套小型的“手勢語言系統(tǒng)”。
他們會固定手勢順序。比如想表達“我拿球”,常見模式是:先指自己,再做“拿”的動作,再指球。如果要表達“球打到我”,就會換成“球/打/我”這樣的順序,前后非常穩(wě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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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會區(qū)分“東西”和“動作”。表達“杯子”時,用的是一個類似輪廓形狀的固定手勢;表達“喝水”,則是完全不同的連續(xù)動作。
戈德溫-梅多把這種現(xiàn)象叫做“家庭手勢(homesign)”。它還不是一門完整語言,但已經(jīng)不只是幾個人之間隨便比劃,而是有穩(wěn)定結(jié)構、可以長期使用的“小系統(tǒ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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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了兩件事。
第一,人類大腦確實有一套“做語言”的天賦。只要你給一點點可觀察、可模仿的溝通材料(哪怕只是家長零散的比劃),孩子就會主動往“語言”的方向加工:固定順序、抽象規(guī)則、區(qū)分類別。

第二,這股天賦需要“火星”點燃。如果你把所有外界可理解的信號都切斷,孩子的語言能力不僅不會“自動開機”,反而會萎縮。我們看到的那些“野孩子”案例,就是在幾乎無輸入的環(huán)境下,大腦語言系統(tǒng)嚴重受損的結(jié)果。
既然單個孩子會自創(chuàng)手勢,那如果是一大群孩子呢?他們會不會把這些碎片拼在一起,慢慢長出一門真正的語言?
現(xiàn)實世界里,正好有一個“自然實驗”給了答案。
尼加拉瓜:一群聾孩子,從零長出一門新語言
地點在中美洲的小國尼加拉瓜,時間大約是 1970 年代末到 1990 年代初。
在那之前,全國的聾啞孩子都散落在各個家庭里,每個人和自己家人慢慢磨合出一套“家庭手勢”,家里人能看懂,外人則完全不知道他們在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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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 年,尼加拉瓜在首都馬那瓜成立了第一所聾校。起初只有 50 多個孩子,幾年后擴展到 400 多人。學校的設計初衷,是讓這些孩子學會讀唇和說西班牙語,因此沒有系統(tǒng)教授手語。
但老師們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怪現(xiàn)象:課堂上,孩子們對口語課興趣寥寥,往那一坐就蒙;一到課間操場、宿舍,整個學校卻熱鬧得像菜市場,一群孩子沖著彼此瘋狂打手勢,表情豐富,動作飛快,老師卻幾乎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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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那只是各自家庭手勢的大雜燴。但當上百個孩子被放在同一個環(huán)境里,每天十幾個小時面對面互動,這些手勢就開始發(fā)生結(jié)構化變化:
一些動作被大家反復使用,含義逐漸統(tǒng)一;一些復雜長動作被拆成更小的、可組合的單元;新的手勢被發(fā)明出來補足表達空缺;用法不清晰、太費勁的動作逐漸被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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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語言學家朱迪·克沙在 1980 年代中期加入研究,系統(tǒng)記錄了不同年齡、不同入學年份孩子們的手勢系統(tǒng)。她發(fā)現(xiàn)一個驚人的趨勢。
第一批“老學生”用的系統(tǒng)還比較像“家庭手勢延伸版”,表達“卡車從山上開下來”,他們會一整串連貫動作,從高處往低處畫出一條彎彎曲曲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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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隨后幾年進校的更小一代孩子,在模仿這些大孩子時,卻主動做了“拆分”。
他們先用一個固定動作表示“卡車”,再用一個空間路徑動作表示“向下開”,再用手勢起始位置表示“從高處來”。這已經(jīng)非常接近口語里的“名詞 + 動詞 + 狀語”結(jié)構。
隨著新一代孩子陸續(xù)加入,這種“拆分–組合–固定”的趨勢越來越明顯:手勢順序變得穩(wěn)定,比如逐漸固定成“主語–動詞–賓語”;用空間位置、重復等手段表達時態(tài)、數(shù)量、條件;不同孩子使用的形式和規(guī)則高度一致,可以用來講故事、聊抽象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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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二三十年,一門全新的手語——尼加拉瓜手語(NSL),就這樣在孩子們中間悄悄誕生,并且可以跨代傳承。語言學家普遍認為:NSL是人類史上少數(shù)被“從誕生就全程記錄”的自然語言之一。
問題是這些孩子沒有被正式教過任何成熟手語,他們的手語結(jié)構也明顯不同于當時其他國家的手語系統(tǒng),卻在密集互動中發(fā)展出一整套語法規(guī)則。
這和“埃及孩子完全被剝奪語言輸入”的情形形成了鮮明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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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語
在我看來,真正能催生新語言的,不是殘酷的禁聲實驗,語言也不是哪一個天才發(fā)明出來的,也不是某個權威教科書賜給我們的。
它更像是無數(shù)孩子,在和身邊的人反復說錯話、比錯手、被誤解、再修正的過程中,一點點磨出來的“人類共同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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