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小鎮最熱的時節,蟬聲蓋過了遠處拖拉機的轟鳴。院門“吱呀”被推開,兩位打扮體面的中年人抬著銀灰色皮箱,沖著正在擦汗的肖崇陽露出笑:“師傅,我們是來找肖晶晶的。”
一句話,把老人的記憶撕開了口子。女兒此刻遠在加拿大等簽證,剛拿到農業科學博士后錄取通知書,家里只有他和老臺扇。“找她做什么?”老人警惕地把門擋住。對方打開皮箱,一沓沓紅色票子整整齊齊堆在里面,“五十萬,只要讓她喊我們一聲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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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在陽光下晃眼。肖崇陽腦子里卻閃過1987年那場雪。那年1月,妻子祁春蘭復診歸途,聽到墻角弱小的啼哭。薄被里蜷著個剛落地的女嬰,臉凍得發青。雪粒擊打瓦片,她抱起孩子不停哈氣,企圖把一點體溫輸過去。她等到天黑,沒人來認領,只能把孩子帶回狹小的平房。
當時家中存款不足百元。祁春蘭天生殘疾,無法下地干活,日子全靠肖崇陽每月37塊5的退伍津貼撐著。鄰居看熱鬧:“你們自己都揭不開鍋,還撿個女娃?”他只悶聲笑,把僅剩的錢換成奶粉,夫妻倆啃蘿卜充饑。辦完手續,孩子有了新名字——肖晶晶。
1995年,棉紡廠減員裁掉了這個退伍兵。為了維持學費和牛奶錢,他咬牙買來板車,先是跑碼頭裝卸,后來改送煤氣。凌晨三點出門,深夜十一點回,肩膀常常血泡迸裂。有人問累不累,他憨笑:“娃在長個子,顧不得想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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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推著孩子往前走。2001年11月,祁春蘭躺在孝感市醫院的病床上,癌細胞已擴散。彌留前,她把當年雪夜的經過講給十四歲的女兒聽。少女怔了半天,只說一句:“不論血緣,您永遠是媽媽。”祁春蘭含笑合眼。
母親走后,只剩父女二人。肖晶晶拼命學習,2005年考入華中農業大學,學費一到手父親就把送煤氣的工服洗得干干凈凈繼續上崗。她把獎學金寄回家,希望老人能少扛幾個罐子,卻從未成功。
2009年,肖晶晶直攻碩博連讀;2011年底通過聯合面試,拿到加拿大薩斯喀徹溫大學的博士后錄取書,成為鎮里第一個獲此機會的女娃。消息傳來,父親提著劣質白酒跑遍鄰居家,笑得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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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不過半年,那輛黑色轎車就帶著皮箱闖進院子。坐在藤椅上聽完對方絮叨——“家里條件好了,想彌補當年的錯”——老人沉默了十幾秒:“她不缺錢,更不缺爸媽。”對方急了,把皮箱往前推:“五十萬夠不夠?不夠可以再談。”老人搖頭:“當年雪天,花一分錢,就能把她抱回去,你們沒花;今天拿五十萬,抱不走。”
作別院子,陌生人沒死心。三年后,一檔衛視認親節目聯系到加拿大,邀請肖晶晶參加。攝制組背后正是那對遺棄者。節目制作方用“骨肉團圓”的噱頭做宣傳,網上輿論熱到沸騰。
2015年4月12日,錄制現場燈火通明。親生姐姐先哭著出場,講述家庭貧困、母親自責。觀眾席中不少人擦淚。后臺,導演悄悄勸肖晶晶:“給他們一個鏡頭,觀眾愛看圓滿。”女孩脫下學術報告時常穿的西裝外套,面色平靜:“請原樣播放我的回答,別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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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后,她站到舞臺中央。主持人柔聲問:“愿意接納親生父母嗎?”肖晶晶直視鏡頭:“我已經有父親,他叫肖崇陽。我不需要第二套。”全場嘩然。掌聲隨后涌起,有人高喊“說得好”。
節目播出,贊揚和責罵齊飛。有人說她冷血,有人說她有骨氣。面對記者追問,她留下一句話:“扛煤氣的背影,比五十萬更重。”
如今時間又過去數年,肖崇陽偶爾會在電話那頭聽見異國街頭的風聲。女兒簡單報平安:“又發了篇論文,別亂吃止痛片。”老人嘿嘿笑,答非所問:“明年春天早點回家,柜子里臘肉留下你的份兒。”電話掛斷,他搬起下一只鋼瓶,背影依舊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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