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成都天涯舞廳的霓虹燈牌在暮色里閃得刺眼，紅粉相間的光暈淌滿門口的臺階，推門進去，震耳欲聾的迪曲裹著一股混合了蓋碗茶香、汗味和廉價香水的熱浪撲面而來。
舞池地板被踩得油光锃亮，沾著星星點點的煙灰和打翻的飲料漬，亮區的燈光晃得人眼暈，暗區則是伸手不見五指，只聽見人影攢動時的窸窣聲響。
舞女們三三兩兩倚在墻邊的卡座旁，吊帶裙的肩帶松松垮垮滑到肩頭，超短裙短得剛遮住大腿根，濃妝被汗水暈開，眼影糊成了熊貓眼，嘴上的口紅卻紅得扎眼。
她們的眼神不帶半分曖昧，直勾勾地盯著進門的男人，像掃描儀似的掃過對方的口袋和穿著，心里頭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男舞客們散在卡座上，四爺翹著二郎腿叼著煙，莊老三嗑著瓜子，凱哥捧著杯蓋碗茶，茶蓋磕得叮當響。
對面坐著個操著重慶口音的大爺，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襯衫，褲腰上掛著個老式錢包，正端著玻璃杯喝白開水。
桌上的瓜子皮堆了一小堆，旁邊還擺著幾碟怪味胡豆，龍門陣的場子，就這么熱熱鬧鬧地鋪開了。
四爺先開了口，一口地道成都話，沖重慶大爺揚了揚下巴：“老哥，聽你口音是重慶的噻？你們觀音橋的天涯舞廳，以前是不是火得很哦？”
重慶大爺放下玻璃杯，抹了把嘴，嗓門洪亮得蓋過音樂：“那可不是！觀音橋天涯舞廳，以前是地標級的存在！老一輩的人都說，那是‘男人的天堂’！燈紅酒綠的，舞池里的姑娘小伙子扭得歡實，三十年前就紅透半邊天了！”
莊老三聽得來勁，往嘴里塞了顆瓜子：“那現在還在沒得哦？我聽人說，好多老舞廳都關關停停的。”
重慶大爺嘆了口氣，“不過輝煌是真輝煌過！有個老哥在那兒跳了三十年，逢人就說‘這地方我習慣了，要一直跳下去’！現在嘛，只剩回憶了，那些霓虹燈下的故事，都成了重慶夜生活的一部分咯！”
凱哥咂了口茶，瞇著眼問：“你們重慶的莎莎舞廳，主要集中在哪些地方哦？消費比成都實惠不？”
“觀音橋、楊家坪、南平、臨江門、朝天門，到處都是！”重慶大爺掰著手指算，“實惠？那必須的！以前門票基本都是十塊，競爭激烈的時候，還降價！高峰時段比如下午兩點到四點、晚上八點到十點，為了限流才漲價，過了點又降回去，靈活得很！”
四爺彈了彈煙灰，追問：“那跳舞咋收費？跟成都一樣不？我們這兒基本三分鐘一曲，十塊錢。”
“我們重慶劃算多了！”重慶大爺一拍大腿，“以前八分鐘一曲，現在最少也有五分鐘，還是十塊錢！個別長得乖的妹兒要二十，你愿意就跳，不愿意就換，沒得人逼你！還有半小時五十的套餐，巴適得板！”
莊老三眼睛一亮：“這么爽？那礦泉水這些賣好多錢哦？我們這兒茶館頭的水，都要賣五塊一瓶。”
“礦泉水？兩塊！良心價！”重慶大爺笑出了聲，“不像你們成都，喝茶是標配。我們重慶的舞廳，休閑廳和舞池沒那么清楚的界限，男的進去基本不喝茶，渴了買瓶礦泉水，大多直接往舞池鉆，沒座位就沿到舞池邊逛，瞄自己喜歡的舞伴！”
凱哥放下蓋碗茶，好奇地問：“那你們舞廳的收入，主要靠門票嗦？我們成都不一樣哦，茶水消費才是大頭，基本沒人空著手坐卡座。”
“對頭！門票是主要收入，茶水賣得撇！”重慶大爺點頭，“就說觀音橋以前的望江樓舞廳，三十多年歷史了，股東都是六七十歲的老古板，現在還只收現金！沒現金？去辦公室微信換！服務的都是老太婆，態度拽得很！不過也好，省得大家亂花錢！”
四爺聽得樂了：“還有這種操作？你們重慶還有哪些出名的舞廳哦？除了天涯和望江樓。”
“多了去了！”重慶大爺來了精神，“金崗砂舞廳在核心區，交通方便得很；金竹宮在朝天門廣場邊邊，環境一流，晚場還有樂隊表演，還有KTV包房；食品舞廳在打銅街，人氣旺，舞客素質高；金樂門在儲奇門藥材市場對面，午場夜場都開；百靈和新華舞廳，一個在觀音橋家樂福對面，一個在渝中區新華路，十塊錢能跳兩曲！”
莊老三嘖嘖稱奇：“名堂還多哦！對了，聽說你們重慶舞廳的音樂，跳起來講究‘臉貼臉，肚貼肚，半天邁出一小步’，是不是真的哦？”
“那是精髓！”重慶大爺笑得一臉神秘，“資深人士都說，上身紋絲不動，下身緊密接觸，不斷摩擦！江湖上還給它取了個嚇人的名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舞！”
凱哥忍不住笑：“這么夸張？那有沒有啥子典型的舞客哦？比如那種天天泡舞廳的。”
“咋沒有！”重慶大爺壓低聲音，“有個老楊頭，工資三千多，跟女兒住一起，幾乎天天泡舞廳！他說一百多隨你摸，兩百多還能帶回家！結果嘛，女兒女婿嫌棄他，鄰居指指點點，他自己入不敷出，還是樂此不疲！有回他跟舞女吵，說‘各住各的屋，不許摸不許碰，憑啥我的錢都要給你’，舞女直接回懟‘不給錢你就走啊’，把他懟得沒話說！”
四爺聽完，嘆了口氣：“這種人就是太沉迷了！對了，老哥，你曉不曉得，以前成都舞廳關整頓的時候，好多重慶妹兒坐高鐵過來跳舞哦？”
“咋不曉得！”重慶大爺點頭，“2020年以后，你們天涯舞廳一半的妹兒都是重慶的！她們說成都的錢太好掙了，三分鐘一曲能掙二十，在重慶辛辛苦苦跳五分鐘才十塊！不過嘛，她們在重慶熟人多，收入穩定，房租也便宜，到成都就是打臨時工，住旅館成本高，舞廳一開就回重慶了！”
莊老三追問：“那我們成都妹兒，有沒有去重慶跳舞的哦？”
“當然有！”重慶大爺咧嘴笑，“舞廳關關停停是常事，成都關了，妹兒們就往重慶跑；重慶關了，妹兒們就往成都來！互相流動，不影響生計，最多多花點高鐵錢！這就是砂舞文化的默契噻！”
四爺彈了彈煙灰，轉向凱哥和莊老三，語氣帶著幾分得意：“說起我們成都的莎莎舞廳，跟重慶的經營理念完全不一樣！我們這兒講究裝修和文化特色，休閑廳和舞池界限分明，進去的人基本都會坐卡座喝茶，飲料酒水品種多得很！”
凱哥附和道：“就是！我們成都人去舞廳，不單單是跳舞，還喜歡喝茶聊天，茶水消費才是舞廳的主要收入！很少有人像重慶老哥說的那樣，沿到舞池逛打望！”
莊老三補充道：“我們成都的舞廳，價格分檔次！市區頭基本三分鐘一曲十塊，市區的五元場，不過檔次要差些，妹兒的顏值也沒得那么理想！不像重慶，統一的五分鐘十塊，性價比是真的高！”
重慶大爺聽得直點頭：“各有各的特色！你們成都的舞廳花哨，我們重慶的實惠！不過說到底，都是圖個熱鬧，排個寂寞！”
四爺深以為然，舉起蓋碗茶：“說得對！來，以茶代酒，碰一個！不管是成都還是重慶，砂舞的龍門陣，永遠擺不完！”
“要得！”重慶大爺舉起玻璃杯，跟四爺的蓋碗茶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音樂還在震耳欲聾地響著，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扭得正歡，亮區的燈光晃得人眼暈，暗區的人影依舊攢動。卡座上的四人嗑著瓜子，聊著各地舞廳的趣聞，時不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四爺看著舞池里那些眼神黏膩的男舞客，又瞥了瞥那些妝容艷俗的舞女，突然嘆了口氣：“其實不管是成都還是重慶，舞廳就是個小江湖。有人來尋開心，有人來討生活，有人來排遣寂寞。花點小錢，換幾分鐘的陪伴，對很多人來說，就是一種慰藉。”
凱哥點頭：“就是！不過還是要把握個度，像那個老楊頭一樣，沉迷進去就不好了！”
莊老三嗑著瓜子，嘿嘿一笑：“管他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舞今朝跳！人生苦短，開心一天是一天！”
重慶大爺也笑了：“說得對！走，老哥幾個，跳一曲去！我請客！感受哈你們成都三分鐘二十塊的舞，到底有啥不一樣！”
四爺、凱哥和莊老三對視一眼，齊聲應道：“要得！走！”
四人站起身，勾著肩膀往舞池走去。霓虹燈光在他們身上晃過，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舞池里的音樂更響了，那些男男女女的笑聲、腳步聲、說話聲，混雜在一起，匯成了一曲獨特的蓉渝砂舞交響曲，在天涯舞廳的上空，久久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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