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1月,鄂東南大別山深處忽然被武警封鎖。雪還沒化,寒風里能聽見直升機的轟鳴。一份簡短的電文在縣城干部間流傳:山里有個自封皇帝的盲人,還囤著五十多名所謂“妃子”。有人當場愣住,以為玩笑,可下山的逃民說得有鼻子有眼——這才有了隨后那場代號“清谷”的行動。
追溯這出鬧劇,要把時間撥回1981年臘月。那天夜里,山谷傳來鑼鼓聲,火把連成長龍,丁興來身披紅緞,端坐木椅,自稱“天命欽授”。“龍脈”一詞被他反復念叨,信眾圍成圓圈,跪地叩首。山風呼嘯,篝火跳動,場面既荒唐又詭異,但在封閉的山村里,很多人信了。六旬瞎子就這樣給自己戴上了“皇帝”桂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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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興來早年并不神秘。1930年左右,他出生在麻城一戶貧苦人家,五歲時患病失明,被遺棄在鄉間道觀。道人憐憫,授以卜筮口技。盲童聰慧,幾年功夫記住上百條斷語,學得一口甜舌。成年后,他挑著算命幌子下山,口中“金口玉言”,實則見縫插針斂財。好女色的毛病,也在這時顯露。
1953年春,他結識雷金安——那個妄想復辟的“紅陽王”。雷要人手,要鼓吹者,丁要舞臺,兩人一拍即合。數月后,雷攜萬人起事,結果被政府迅速平息。雷伏誅,丁因供出細節,只判五年。牢里他琢磨透一件事:只要能挑動封建心理,哪怕時代再新,也有人肯上當。
1970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山里,外面的世界漸熱鬧,偏僻山村卻資訊匱乏。丁興來看準這一點,重操舊業。他先在村頭擺攤,免費替人占卜,連中三件小事后,人心被吊住。隨后他宣稱大別山乃真龍潛脈,未來王朝必起于此。有人質疑,他就搖頭嘆息:“疑我者,天道棄之。”三句話,兩分神秘,一分威脅,就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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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1年臘月稱帝之后,他干的第一件事是選妃。名義是“充實皇脈”,實則滿足私欲。先立一名寡婦為后,再以選秀為名擄走村婦少女。被拐者年齡差距極大,最長者六十余歲,最小者不足十四。幾年下來,后宮人數飆到五十五人。山民怨聲漸起,卻又顧忌彼此關系,不敢公開鬧事。
丁興來懂得“恩威并施”。他讓信眾進貢糧食、家畜,然后操起“均田”口號,分些陳米爛菜給饑民。一頓飽飯在當時的窮山溝格外誘人,很多人因這口飯暫時噤聲。偶爾出現逃跑者,他就召集人群懲戒家屬,再配上一番“天罰”說辭,恐懼籠罩了山谷。
時間一長,騙局自露馬腳。田地荒蕪,糧食斷檔,連“皇宮”都只剩破木屋。1988年前后,有膽大的小伙翻山到鎮上做短工,把所謂“盲皇帝”的傳聞帶了出來。縣公安局起初不信,直到1990年元旦前夕,幾名逃出的女子報案,縣里這才向省廳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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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中旬,近兩百人的行動隊摸進山谷。清晨五點,信眾尚在夢中,沖鋒號一響,人馬四面進入。塵土飛揚中,丁興來被捉,他仍披著發舊龍袍,拂塵握在手里,嘴里嚷著“我奉天承運”。隊伍里一位干警一把拉過本地村民,小聲問:“這就是皇帝?”村民苦笑,“都是騙來的。”
“你聽說了嗎,丁半仙竟真當皇帝了?” “別胡扯,那是瘋子。”這是村民們私下的對話,三年前就有人傳過,如今成了鐵案。
審訊記錄表明,丁興來稱帝九年,未曾持械造反,但強搶婦女、非法拘禁、敲詐勒索證據確鑿。法院最終以多項罪名判處其死刑,緩期兩年執行。所謂五十五名妃子,由公安部門逐一遣送回鄉,許多人因羞恥拒出山口,政府后來安排專班做心理疏導,才讓這段經歷慢慢被塵封。
丁興來這人,能言善辯是天賦,好色貪婪是本性,真正撐起他“王朝”的,卻是部分山民殘存的封建情結。要命的是,這種情結一旦被有心人操縱,再破舊的茅屋也能被包裝成金鑾殿。山路崎嶇,信息閉塞,讓荒誕得以滋長;可一旦外界力量介入,海市蜃樓立即崩解。九年折騰,最終只剩幾頁判決書和一堆沒來得及燒掉的絲綢衣物。
事件結束后,大別山地區加強了掃盲與廣播覆蓋。多年后回訪,當年的跟隨者大多選擇沉默。有人說不愿提起,有人甚至不敢回憶。山風仍舊吹過,可當年的“天命”口號,再沒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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