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辦公樓前銀杏黃‖楊素宏

辦公樓前銀杏黃

楊素宏

“滿地翻黃銀杏葉,忽驚天地告成功。”看著金箔般的葉片在樹枝間無力地跌落,我若有所失。

與往年不同的是,當院子里金黃的銀杏樹葉以各種姿勢,隨仲冬的冷風窸窸窣窣飄向地面時,或蹲或站著欣賞、拍照的人,大多都認識,他們也會對我微笑,打招呼:“真好看哈!”

眼前這一地金黃,是我工作單位辦公樓前那棵銀杏樹上落下的。

銀杏(蓬州閑士 攝,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暖陽緩緩灑下迷人的光線和適體的溫度,把午后的寒意從我身上挪開。仰頭望向樹干,層層疊疊的葉子,緊緊貼著支撐它們的枝丫,在陽光的烘烤中,拼著命地閃著晶瑩透亮的光,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像它們已經分手的同伴,跌落“萬丈深淵”。

俯身拾起幾片顏色尚鮮,也許是剛剛脫離母體掉落地面的金色葉子,它們雖已脫離生命連接的根系,卻仍奮力地把身體的邊角向外伸開著,葉紋如毛細血管清晰地勾勒出它們曾經供血的通道。蹲于地上,一片一片擺布,一個心形的金色圖案,在我的眼前“撲騰撲騰”地跳動起來……復又起身仰拍整棵金色的銀杏,想象著從葉片間發現更美的畫面,用以點綴這生活的空隙。

自我進入這個院子工作時起,就看到這棵銀杏樹靜靜在站立在辦公樓前大門一側,既像一個長相英俊的門童,又似荷槍佇立、神采奕奕的衛兵。

銀杏樹不胖也不瘦,從它有些深褐色的皮膚上看,算是有些“年齡”了。當然,院子里還有許多其他的樹,比如桂花樹、海棠樹、細葉楓等等以及其他我叫不上名字的樹,它們都各自拼著命地昂揚著向上生長。

然而,我最鐘情的,也是每天都要凝視的,還是那棵銀杏樹。為啥鐘情于它,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一年四季,我都時時關注它,發芽、長葉、生果、掉果、落葉,能拍的照片,年年重復著拍。它葉子上的著色,從嫩芽的翠綠,到青綠,到鮮綠,到墨綠,再到淺黃、鵝黃,到鋪滿一地壩的金黃,俯仰之間,我常常駐足凝視,立于樹下冥思。

銀杏(蓬州閑士 攝,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宵衣旰食之地,植此銀杏,并視其若珍寶般維護,為單位職人共品,即是前輩人承“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古訓遺教,福及后人之心愿。這是我觀此樹得到的啟迪。

這棵銀杏,不知何年所植、何人所栽。我到這個院子上班時,它已高大地挺立在那里。深淺不一的褶皺包裹著歲月的印記,刻下風雨的滄桑,也散發出迷人的蜜香。它每年春天萌芽展葉,初夏開花,中秋前后果子成熟,孟冬葉子漸黃飄落。在我日日觀察中,它每天都有不同的表情,每月都現新奇的姿態,每季都展別樣的顏色,又年復一年地循環著結出殷實的果子。

銀杏何以珍貴?人們又如此厚愛?緣由銀杏乃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屬銀杏科落葉喬木,是裸子植物中的孑遺植物,與它同綱的其他植物皆早已滅絕,如今與我們為伴的黃葉銀杏、斑葉銀杏、垂枝銀杏等皆是其生命歷程中的變種。銀杏果(亦稱白果)既是很好的食品,也是良藥,既具有熟食溫肺益氣、定喘嗽、縮小便、止白濁,生食降痰消毒、殺蟲等功效;還有抑制真菌、抗過敏、通暢血管、改善大腦功能、延緩大腦衰老、增強記憶能力、治療腦供血不足等功效。難怪蘇東坡先生曾題聯贊銀杏:“四壁峰山,滿目清秀如畫;一樹擎天,圈圈點點文章。”

銀杏(蓬州閑士 攝,圖源:四川方志圖庫)

可現在,同事們卻沒有人再重視這掉落一地的銀杏果兒,當然也包括我。果實們孤獨而寂靜地躺落到地面上,沒有呻吟,沒有怨言,任人遺棄。然而,這一地的果子如不及時清掃,遇到潮濕的地氣會很快腐爛,并發出難聞的氣味……望及這些發出異味的腐果,我便生出一番感嘆,如人生不濟也被遺棄,該是怎樣的結局?

每當案牘勞形之后,我總要閑步下樓活動四肢筋骨,舒緩疲倦。站到銀杏樹下,觀枝拾葉遐想,觸摸葉片紋理,或抬眼望天上行云,逐飛鳥蹤影,然后默愿自己何時能如飛鳥那般自由自在追逐嬉戲。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二十年光陰如梭,朝夕間世事變遷。進院供職者一批批來,離去者一茬茬走,大家前程不一,歸宿各異。唯有堅守初心和信念使命者,在此善進善出履職盡責,朝夕與銀杏為伴,奉獻智慧于社稷,贏得人生平安與幸福。

作別銀杏,心猶茲在。二十年情,終難忘懷。

來源:《四川日報》2025年12月19日第12版

作者:楊素宏

配圖:方志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