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6月的一個悶熱午后,哈爾濱防洪紀念塔外人聲鼎沸,而數公里外的哈軍工禮堂里,氣氛比戶外的天氣更燥。大禮堂燈光晃眼,數百名教員和學員正等待總政治部主任譚政的講話。
![]()
譚政此行并非簡單視察。他帶著中央“反教條主義”的最新指示,希望軍校在引進蘇聯教材時多些中國特色。此前,各類軍校開課大多照搬《蘇軍戰役學》《防空導彈戰術》,久而久之,課堂像翻譯所,訓練像演示片,學員也隱有怨聲。
開場十分鐘,譚政語速平穩,反復強調“理論聯系實際”。坐在前排的裝甲工程系副主任徐介藩卻神情緊繃。“如果把我們說成教條,那哈爾濱的冬天也能種棉花。”他低聲嘀咕,同事捅他一下,沒能阻住他心中積火。
![]()
會場進入提問環節。譚政話音剛落,徐介藩刷地站起,手掌重重拍在桌面。“報告首長,學院并沒有教條照搬。”話音炸響,木桌震出悶響。空氣瞬間像被凍住。有人想拉他坐下,他揮開胳膊:“用蘇聯教材是過渡手段,我們早就按東北地形改過訓練科目,怎么成了教條?”
譚政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卻沒料到對方抬高聲線:“運動中的裝甲車沉陷測試,是我帶隊在松花江灘涂試出來的,不是翻書得來的。若這也算教條,那干脆別辦學院。”他話沒說完,抄起軍帽,推門而去。門板砸出的回聲回蕩許久,禮堂仍寂靜無語。
![]()
這場沖突在當天傍晚傳遍學校食堂。有意思的是,多數年輕教員對徐介藩的做法既驚訝又暗暗叫好,他們厭倦了“條文對條文”的課堂,卻苦于無人敢挑頭。夜里九點,校部緊急會議決定:次日繼續讓譚主任座談,但不召開全校大會。
沖突并未被上綱上線。十日后,中央軍委發來簡報,強調研究中國戰場特點,反對兩類傾向:全盤蘇化和盲目排蘇。文件口氣平和,與一次普通教學研討無異。徐介藩沒受處分,反而被派去北方某裝甲師做野外試驗,任務結束后升任裝甲兵研究室主任。
對于老兵們來說,更津津樂道的是他的家事。1956年,他與張梅在北京海淀登記結婚。張梅是林彪的前妻,育有一女林曉霖。婚后,小姑娘隨繼父姓徐亦姓林,家中管得極寬松。鄰居回憶,徐介藩出差歸來,總先把女兒背上肩,順手掏口袋讓孩子翻“戰利品”,一種罕見的溫和與軍校里那股火爆形成鮮明對照。
1961年,國防部授銜時,徐介藩榜上有名,肩章上鑲起一顆金星。有人悄聲問他還記得那年拍桌子的事嗎。他笑著擺擺手:“那張桌子還在禮堂角落,沒倒就算給我留念了。”一句話把尷尬化作玩笑,也算給那場風波畫了句號。
回到大背景,當年中蘇關系已現裂痕,赫魯曉夫批斯大林后,國內對蘇教材并非一味推崇。中央強調獨立思考,卻又擔心否定過度。譚政的講話落點正是平衡。但在軍校這種講究技術參數、實測數據的地方,“平衡”一詞放進炮塔里就顯得笨重。教員們更愿意用測風儀、用實彈打出結論。
![]()
值得一提的是,哈軍工隨后兩年大幅調整課程。原版蘇聯《坦克避彈鎧甲》縮減為三章,加進了志愿軍炮火經驗;《噴氣發動機結構》加入沈陽試驗場數據;全校增設寒地機動、山地通信等科目。課表看似細節,實則回應了那場拍桌聲。
徐介藩去世前,曾把那頂當年摔過的軍帽贈給老同事。帽檐略有裂口,扣子磨亮。他笑說:“這帽子不是證據,只是提醒——書上有的要看,書上沒有的更要自己找。”同事無言,把帽子收進防潮柜。
![]()
歷史并不因一次會議改寫,卻常在微小節點顯露走向。哈軍工禮堂里那聲脆響,不是孤立發泄,而是軍隊專業化道路上的一次自我校準。直到多年后,談起裝甲兵教材本土化,研究人員仍會提到1958年那場小風波,因為它讓文件里的“理論聯系實際”第一次帶上了火藥味與機器油味。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