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12月,在華盛頓冬夜的寒風里,一紙《廢除排華法案》的總統簽字格外醒目。現場圍觀的人群很快發現,坐在輪椅里的富蘭克林·羅斯福朝一旁微微頷首,那個被白發和西裝裹住的身影正是司徒美堂。消息傳到紐約唐人街,鞭炮連放兩個小時。僑報編輯寫道:“這位老人,硬是把半個世紀的屈辱法律踢進了歷史垃圾桶。”一句看似夸張的評論,卻頗能說明司徒美堂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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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撥回六十年前。1880年,12歲的司徒美堂握著20塊龍銀登上舊金山的“安吉拉”號客輪。刷盤子、擦桌子、被白人醉漢辱罵——這些并不稀奇。真正轉折出現在第三年:餐館又被混混敲詐,司徒抄起案板,一拳失手打死對方。翌日,他被草草判了死刑。洪門兄弟四處籌款,卻只夠請一名剛畢業的年輕律師,名叫羅斯福。后者據理力爭,配合僑社游說媒體,十個月后死刑撤銷,人也出獄。案子翻篇,兩人卻結下交情:羅斯福成為安良堂的法律顧問,一做就是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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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司徒美堂從未把這樁救命之恩當成個人買賣。他更看重的是僑社的向心力——“國家強,我們才有路。”1894年,他干脆把洪門里志同道合的好手整合為“安良工商會”,既管義氣,也管生意,遇到搶占碼頭、排華示威,敢于亮拳頭,更敢于請法院。當時的輿論戲稱他“左手洛杉磯地方法院,右手三十號碼頭兄弟”,幾分玩笑,卻點破了他的雙線博弈:武力做底,法律作盾。
中日矛盾升級后,司徒的精力迅速轉向祖國。1932年一二八淞滬抗戰,十九路軍喊出“寧為戰死鬼,不作亡國奴”,這句話傳到紐約,他當晚就在會所里拍板:“全體會員月薪一半捐前線。”巨款被蔣介石扣下,他立刻改走銀行電匯,指定“蔡廷鍇親收”。匯到手的卻只剩二十分之一。有人勸他別再碰政治,他冷笑:“錢若進不了槍膛,必進敵人口袋。”一句擲地有聲,讓旁人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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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蔡廷鍇被迫流亡美國。國民黨特務揚言暗殺,司徒美堂把自己貼身八個護衛全派過去,自己也拎著手杖隨行。有特務混進歡迎人群,剛探口袋,帽檐就被司徒敲落。老人瞪過去:“動他一根汗毛,試試。”對方愣是沒敢再動。
太平洋戰爭爆發,司徒美堂在香港被日軍軟禁。特高課提出高薪請他當“香港維持會長”,他只說兩句:“一把年紀不想背黑鍋;要殺就殺,名單別寫錯。”日方忌憚洪門勢力,不敢明殺,只能暗算。周恩來得訊,組織營救,連夜轉移,走水路、走滇緬線,足足四個多月才抵重慶。蔣介石夫婦禮遇有加,給他摘帽送行,但滿城特務與官場腐敗讓老人心寒。他兩次與周恩來長談,評價八路軍“肯打,肯吃苦”,隨后回美到處宣講:“真正帶頭打日本的是共產黨。”
1949年9月,北平香山初秋。毛澤東給83歲的司徒美堂寫信:“盼早返國,共襄大計。”老人抵達西郊時,警衛遞上一張轎子——把毛主席常坐的藤椅加了竹桿和皮墊,專為他設計。山路顛簸,老人卻笑呵呵:“看來我這身骨頭還值點分量。”主席在別墅門口迎接,伸手相扶。短暫寒暄,氣氛平靜卻暗含尊重。
幾天后,六國飯店午宴。周恩來拋出國號簡稱“中華民國”是否保留的難題,場內議論紛雜。司徒美堂把杯子放下,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這四個字與‘民’無關,戰爭到今日還用它,怎么向百姓交代?”一句話定了調,簡稱方案就此作廢,后來被稱作“六國午宴轉折”。會后,有人提醒他得罪舊友太多,他擺手:“辦正事還怕得罪?沒那回事。”
新政權成立,他原想抽身而退。周恩來專門替他訂做水獺領子大衣,理由簡單:“北方冬天冷,您別受凍。”老人感慨,卻沒再提離開。1955年5月8日清晨,89歲的司徒美堂在北京病逝。公祭那天,周恩來主持儀式,扶靈執紼。唐人街報紙標題只有七個字:“美堂公,終于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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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一個來自開平鄉村的窮孩子,能讓美國總統為他打官司,也能讓中國領袖親設計轎椅,不單靠膽氣,更憑對民族命運長達七十年的固執投入。僑社兄弟記住他的護短,歷史則記住他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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