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光緒十一年，福建深山老林里出了件怪事。
堂堂大青三品參將，竟然被幾個衣衫襤褸的“山民”當野豬給獵了。
這還不算完，那幫人把他剁碎了之后，沒搶錢也沒拿那顆金貴的官印，反倒跪地上磕了幾個響頭，一邊哭一邊喊：“十萬兄弟，今兒個終于能閉眼了。”
這哪里是殺人越貨，分明是來討債的。
有些賬，閻王爺若是忘了算，活人就得替他把算盤打響了。
這倒霉的參將叫黃朋厚，不過道上的人更記得他另一個名字——“奉王”黃十四。
倒退三十年，這小子可是太平軍里的頂級流量。
如果你翻翻當年的叛將錄，像程學啟那種，那是兩軍陣前為了活命變節，雖然不地道，但好歹也算各為其主。
可黃十四這事兒性質完全不一樣，這哥們是用十萬昔日戰友的鮮血，給自己染紅了頂戴花翎。
這波操作，簡直是晚清軍事史上最讓人惡心的一幕，說他是“投名狀”界的祖師爺都不為過。
把時間進度條往回拉三十年，你絕對想不到這個后來滿手血腥的劊子手，當年也是個眼里有光的少年英雄。
15歲那年，他就跟著叔叔參加了金田起義。
那會兒太平軍里有個特殊的“童子軍”，里面的狠人多得嚇人，像陳玉成、譚紹光這些后來的王爺，當年都跟黃十四在一個鍋里攪馬勺。
在那個平均年齡不到二十歲的少年軍官團里，黃十四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到了咸豐十年，他更是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
在丹陽那一仗里，黃十四帶著人截斷了清軍的退路，直接導致清軍頭號悍將、江南提督張國梁掛了。
這一戰讓他名震天下，洪秀全高興得不行，破格給了他義爵。
那時候，他手里的刀是向著敵人的，誰要說他日后會出賣全軍，估計能被他當場把頭擰下來。
可是吧，歷史這玩意兒，轉折點往往不在戰場，而在人心。
太平天國后來玩完了，不僅僅是因為外面湘軍、淮軍絞殺得緊，更多的是因為內部信仰徹底崩塌了。
天京破了以后，黃十四跟著叔叔護送幼天王突圍，這一路簡直是地獄模式。
真正壓垮黃十四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清軍的追兵，而是自己人的屠刀。
當他歷經千辛萬苦帶著殘部投奔康王汪海洋時，看到的一幕差點讓他當場破防：這汪海洋為了獨掌兵權，竟然先后把紀王黃金愛和前來投奔的侍王李世賢都給做了。
昔日的戰友變成了爭權奪利的仇寇，這種內部的互相吞噬，讓黃十四徹底絕望了。
他心里清楚，這就是一艘注定要沉的爛船，繼續待下去，不是死在左宗棠手里，就是死在汪海洋的刀下。
在這種爛泥坑里，良心是最不值錢的累贅，想活命就得比誰更黑。
在這個生死攸關的節骨眼上，人性的幽暗面徹底吞噬了曾經的“小老虎”。
他決定不玩了，而且要玩一票大的，給自己換個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同治五年，機會來了。
汪海洋在嘉應州被人干掉，太平軍余部推舉偕王譚體元當老大。
這時候的黃十四，表面上還在跟大伙歃血為盟，商量突圍路線，暗地里早就跟左宗棠的楚軍眉來眼去。
他不僅投降了，還送上了一份驚天大禮包——太平軍最后的精銳撤退路線圖。
這就是歷史上慘烈至極的“黃沙嶂之戰”。
那天，譚體元帶著十余萬太平軍將士，按照預定計劃踏進了黃沙嶂。
這地方山巒起伏，本來是打伏擊的好地方，可惜這回，被伏擊的是他們自己。
當十萬大軍完全進了包圍圈時，等待他們的不是生路，而是左宗棠早就架好的幾百門大炮。
隨著一聲炮響，漫山遍野的楚軍槍炮齊發。
那根本不是戰斗，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十萬將士在狹窄的山谷里左沖右突，卻始終沖不出那張由自己人編織的死亡之網。
整整半天的激戰，鮮血把黃沙嶂的溪流都染紅了，尸體堆得比山谷還高。
而此時的黃十四，正站在高高的山崗上，冷眼看著昔日的兄弟變成一個個邀功的數字。
這場出賣，慘烈到連左宗棠這種老江湖都感到震驚。
戰后，為了兌現承諾，清廷給了黃十四一個五品守備的官職。
說實話，用十萬條人命換個五品官，這買賣做得簡直是跳樓價，既殘忍又廉價。
但黃十四不在乎，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為了保住這個官位，甚至為了爬得更高，他徹底變成了一條瘋狗。
只要是太平軍的余部，無論是早已歸隱種田的老兵，還是流落江湖的孤兒，只要讓他碰上，就是一個死字。
靠著這種近乎變態的“忠誠”，他又從五品守備硬是爬到了三品參將。
從某種意義上說，黃十四是幸運的，他躲過了天京的陷落，躲過了內部的清洗，也躲過了清關的屠刀。
但他又是最不幸的，因為從黃沙嶂戰役結束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十九年來，他每天出門都要帶著大批護衛，稍有風吹草動就驚恐萬狀。
他知道，這世上想吃他肉、喝他血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報應雖然會遲到，但絕不會缺席。
光緒十一年，左宗棠剛剛抬棺收復新疆歸來不久，遠在福建養老的黃十四覺得天下大定，警惕性終于松懈了。
這一天，幾個自稱發現土匪蹤跡的“山民”求見。
已經五十歲的黃十四，在那一刻或許是酒精上頭，或許是想起了年輕時馳騁疆場的威風，竟然為了這點微末的軍功，只帶了十幾個親兵就跟著進了山。
當他被引入深山，發現帶路的向導突然消失時，一切都晚了。
樹林里沖出來的并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幾百名在此潛伏已久的復仇者。
這些人里，有當年黃沙嶂慘案幸存者的后代，也有被他后來捕殺的太平軍家屬。
這一戰沒有任何懸念，也沒有任何憐憫。
黃十四雖然武藝高強，但在幾百雙噴射怒火的眼睛面前，他那點本事值的也不多了。
先是被一箭射落馬下，緊接著就是雨點般的刀砍。
他臨死前或許想求饒，但回應他的只有復仇的怒吼。
拿兄弟的血換來的烏紗帽，終究是戴不穩的，最后還得用自己的血來償。
黃十四死后，清廷并沒有對他進行過多的撫恤，畢竟對于統治者來說，叛徒這種東西，用完了也就沒有價值了，跟擦腳布沒啥區別。
而在民間，他的死訊傳開后，許多地方竟然偷偷放起了鞭炮，比過年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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