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搖晃著,像一艘在夜色中航行的巨獸。
我彎腰撿起那副黑色耳機時,并未料到這個尋常動作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直到手機屏幕上跳出那個名字——“寂靜回響”。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幾乎凝固。這分明是我昨夜凌晨三點,在失眠中隨手改掉的私人網名。
怎么會出現在這里?出現在一副陌生耳機上?
我抬頭環顧車廂,稀疏的乘客各自低頭沉浸在手機屏幕里。
沒有人看向我,沒有人表現出異常。
可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某種看不見的絲線,將我與這副耳機、與那個名字纏繞在了一起。
而這條絲線的另一端,究竟系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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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加班到晚上十點半已成為我的日常。
互聯網公司的寫字樓里,我們這個樓層的燈總是最后熄滅。
電梯下行時,我靠在冰涼的轎廂壁上,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滿屏代碼在黑暗中浮動。
地鐵站里,末班車還有十五分鐘進站。
我刷手機進站,沿著自動扶梯緩緩下沉,瓷磚墻壁上映出我模糊的影子。
二十八歲,程序員,獨居,生活規律得像設定好的程序。
站臺上人不多,幾個同樣晚歸的上班族散落在長椅各處。
一個穿米色風衣的年輕女性站在屏蔽門前,低頭看著手機。
她側臉很清秀,長發松松地束在腦后。
列車進站的風掀起她的發梢,她抬手攏了攏,動作很輕。
我走進隔壁車廂,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車廂里空著一半座位,空氣里有消毒水和疲憊混合的氣味。
我習慣性地掏出手機,打開藍牙設置,想連上耳機聽點什么。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我忽然頓住了。
列表里空空如也。
這才想起來,昨天夜里失眠時,我做了件無聊的事。
把那個用了六七年的設備名“Kevin_Phone”改掉了。
深夜里總有奇怪的沖動,我盯著藍牙設置頁面,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停頓。
然后打下了四個字:寂靜回響。
沒有什么特殊含義,只是那個瞬間,這個詞組跳進了腦海。
像是某種模糊的、說不清的渴望的回聲。
改完我就睡了,今天一整天忙得沒空聽歌,竟完全忘了這回事。
現在看著空蕩蕩的藍牙列表,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把設備名改成這種文藝兮兮的詞,實在不符合我的人設。
列車啟動了,窗外的廣告燈箱連成流動的光帶。
我關掉藍牙設置,打算閉目養神。
就在這個時候,腳下似乎踢到了什么東西。
02
那東西很輕,隨著車廂的晃動滑到了座位底下。
我低頭看去,在昏暗的燈光下,隱約看到一團黑色的輪廓。
彎腰伸手摸索,指尖觸到了冰涼的塑料質感。
是一副無線耳機,常見的入耳式,通體純黑,沒有任何品牌標志。
耳機倉表面有幾道細微的劃痕,看起來用過一段時間了。
我捏著它坐直身體,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處理。
交給列車員?還是放到失物招領處?
明天還要上班,繞路去失物招領處太麻煩。
正猶豫時,一個念頭忽然冒出來:試試看能不能打開。
鬼使神差地,我掀開了耳機倉的蓋子。
兩只耳機安靜地躺在充電槽里,指示燈沒有亮,大概沒電了。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忽然自動亮了起來。
藍牙搜索界面彈了出來,列表最上方出現了一個新設備。
設備的名稱讓我渾身的血液瞬間涼了一半。
——“寂靜回響”。
白底黑字,明明白白地顯示在屏幕上。
我盯著那四個字,足足有十幾秒沒有呼吸。
車廂的廣播報站聲、軌道摩擦聲、其他乘客的咳嗽聲,都變得遙遠模糊。
只有屏幕上那四個字,異常清晰,清晰得刺眼。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我用力眨了眨眼,懷疑自己加班過度出現了幻覺。
但那個名字還在那里,安靜地、固執地存在著。
手指有些發顫,我點開了設備詳情。
連接類型:藍牙5.0。信號強度:強。可配對。
沒有更多信息了。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我深吸一口氣,做了個決定。
點擊“配對”。
手機轉了兩圈,彈出提示:配對成功。
幾乎是同時,我拿起一只耳機塞進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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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耳機里沒有音樂,沒有播客,沒有任何預想中的聲音。
只有一片嘈雜的、混亂的底噪。
像是信號不好的收音機,沙沙的背景音持續了大概五秒。
然后,我捕捉到了別的動靜。
非常微弱,斷斷續續,但能分辨出是有人在說話。
不,更像是某種環境音——衣物摩擦的窸窣聲,腳步聲,還有模糊的、被扭曲的對話片段。
“……別動……”
一個低沉的男聲,很輕,但咬字清晰。
接著是另一種聲音,像是布料被拉扯時發出的撕裂聲。
我屏住呼吸,把耳機往耳朵里又塞緊了些。
但聲音變得更模糊了,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或者被什么阻隔了。
然后,一陣刺耳的電流雜音炸開。
我猛地扯下耳機,耳膜還在嗡嗡作響。
心臟跳得快要沖出喉嚨,我環顧四周,車廂里依然平靜。
那個穿米色風衣的女性還在原來的位置,現在已經坐下了。
她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神情專注。
其他人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看窗外,一切如常。
只有我,握著一副詭異的耳機,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立刻斷開藍牙連接,把耳機放回倉內,蓋子“咔噠”一聲合上。
那個設備名從列表里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過。
但我知道,它出現過。
而且是以我昨天深夜才改的私人網名出現的。
這不是巧合。
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巧合。
列車到站了,我隨著人流下車,手里緊緊攥著那副耳機。
出站的路上,我把它放進了背包最內側的夾層。
明天,一定要把它交到地鐵失物招領處。
今晚發生的這一切,或許只是我太累了產生的錯覺。
或許。
04
第二天是周五,我特意提早了半小時出門。
地鐵站務中心在換乘大廳的角落,玻璃門上貼著“乘客服務中心”的標牌。
推門進去,柜臺后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工作人員。
他穿著深藍色制服,胸牌上寫著“曾邦”。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您好,需要什么幫助?”他的聲音很低沉,語速緩慢。
我把耳機放在柜臺上,說明了情況。
“昨天末班車上撿到的,想交給失物招領處。”
曾邦拿起耳機,仔細看了看,然后打開旁邊的登記簿。
“哪個線路?大概幾點?具體車廂位置還記得嗎?”
我一一回答,他記錄得一絲不茍,字跡工整得近乎刻板。
“我們會保管三十天,”他合上登記簿,“如果沒人認領,會做廢棄處理。”
“對了,”我猶豫了一下,“能廣播找失主嗎?這東西不便宜。”
曾邦看了看我,點了點頭。
“可以,請稍等。”
他對著內部通訊設備說了幾句,幾分鐘后,站內廣播響了起來。
“有乘客拾到一副黑色無線耳機,請失主到乘客服務中心認領。”
廣播重復了三遍,我站在柜臺旁等待,心里莫名有些緊張。
大約過了十分鐘,服務中心的門被推開了。
走進來的人讓我愣了一下——正是昨晚那個穿米色風衣的女性。
她今天換了件淺灰色毛衣,頭發披散著,臉色有些蒼白。
“我……我丟了耳機,”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些許不確定,“黑色的。”
曾邦把耳機推到柜臺前:“是這副嗎?”
她湊近看了看,眼睛微微睜大:“是的,就是這副。”
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在接過耳機時,有極其細微的顫抖。
很輕微,如果不仔細看根本察覺不到。
但我就站在她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太謝謝了,”她轉向我,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找了很久。”
“不客氣,”我說,“以后小心點。”
她點點頭,把耳機緊緊握在手里,轉身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我掏出來一看,是同事發來的消息,屏幕亮起的瞬間,藍牙設置界面彈了出來。
因為昨晚的事,我今天一直開著藍牙設置頁面,想研究研究。
雖然列表里現在什么都沒有。
這個動作只持續了兩秒,我就劃掉了界面。
但就在這兩秒里,我瞥見她的視線落在了我的手機屏幕上。
她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眼睛里的神色從感激變成了驚愕,然后是某種近乎恐懼的東西。
雖然她很快移開了視線,低著頭快步走出了服務中心。
但我確信自己看到了。
她看到了我的藍牙設置界面。
而且,那個界面嚇到她了。
“怎么了?”曾邦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沒什么,”我收起手機,“那我先去上班了。”
走出服務中心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曾邦還坐在柜臺后,他正望著我離開的方向,眼神深不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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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來的幾天,那副耳機和那個女人的反應一直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想說服自己那都是巧合,是我想多了。
但有些細節就是無法解釋。
為什么耳機的藍牙名會是我的網名?
為什么她看到我的藍牙設置會那種反應?
周五下班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我需要喝點東西,整理一下思緒。
咖啡店里人不多,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聽著店員們的閑聊。
“真的,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跟蹤我。”
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店員,綁著高高的馬尾,看起來很活潑。
“誰啊?”另一個店員問。
“就上次幫我找回耳機的那個人啊,”馬尾女孩說,“地鐵站的工作人員。”
我的耳朵豎了起來。
“你不是說人家挺好的嗎?還特意廣播幫你找。”
“是幫我找了沒錯,”馬尾女孩壓低聲音,“但后來我總覺得在家附近見過他。”
“你確定是同一個人?”
“不確定,但背影很像,而且……”她猶豫了一下,“我耳機丟的那天,藍牙名剛改成‘星夜旅人’,那是我小號的昵稱。”
我的手停在咖啡杯沿上。
“這有什么奇怪的?”
“問題是我那個小號根本沒人知道,我也沒告訴過任何人我改了藍牙名。”
兩個店員沉默了幾秒。
“可能……是巧合吧?”
“希望是吧,”馬尾女孩嘆了口氣,“反正我后來把藍牙名改回去了,怪瘆人的。”
我喝了一口咖啡,液體已經涼了,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這個女孩叫王夢琪,二十五歲,在這家咖啡店工作半年了。
她描述的那個地鐵工作人員,聽上去很像曾邦。
而她的遭遇,和我的經歷有著詭異的相似性。
都是在地鐵丟了耳機。
藍牙名都是剛改不久的私密網名。
都通過曾邦找回了失物。
然后都感到了某種不安。
我放下咖啡杯,走到柜臺前。
“再來一杯美式,”我對王夢琪說,然后裝作隨意地問,“你剛才說的那個地鐵工作人員,長什么樣?”
她愣了一下,警惕地看著我。
“你問這個干嘛?”
“沒什么,就是好奇,”我笑了笑,“我也在地鐵丟過東西。”
她打量了我幾眼,似乎覺得我不像壞人。
“四十幾歲吧,個子挺高的,不愛說話,眼神有點……怎么說呢,深。”
“是不是姓曾?我在服務中心見過一個姓曾的。”
“好像是,登記的時候他寫了名字,但我沒仔細看。”
我點點頭,接過新的咖啡。
回到座位后,我打開手機,在社交媒體上搜索“星夜旅人”。
果然,這是一個不常用的賬號,粉絲只有十幾個,發的都是些日常碎片。
最后一條動態是一個月前,配圖是一杯咖啡,文字是:“新名字,新開始。”
評論里只有兩條,都是朋友的笑鬧。
沒有什么異常。
但我注意到,這個賬號的關注列表里,有一個名字讓我眼皮一跳。
——“收藏者”。
頭像是純黑色背景上一個白色的耳機輪廓。
點進去,賬號是私密狀態,看不到任何內容。
粉絲數:0。關注數:37。
三十七個被關注者里,有“星夜旅人”。
也有另一個名字,一個讓我脊背發涼的名字。
06
回到家已是晚上九點。
我反鎖了房門,拉上所有窗簾,才敢打開電腦。
搜索框里輸入“寂靜回響”,手指在回車鍵上懸停了幾秒。
最終按了下去。
前幾頁都是無關內容:音樂專輯、詩歌片段、網文標題。
我加了幾個限定詞:“失蹤”“女孩”“半年前”。
這一次,搜索結果變了。
第三條鏈接指向一個本地論壇的帖子,發表于七個月前。
標題是:“尋人:李薇,22歲,身高163,于6月15日失聯”。
點進去,樓主應該是家屬,文字里透著焦急。
描述女孩特征時,提到她“性格內向,喜歡上網,常用昵稱‘寂靜回響’”。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
繼續往下翻,有人跟帖提供了零星信息。
有人說最后見到她是在地鐵三號線,背著黑色雙肩包。
有人說她失蹤前一天在社交平臺發過動態,配文是:“想換個名字,換個活法。”
而那條動態下,果然有一條不起眼的評論。
評論者賬號名:“收藏者”。
頭像正是王夢琪提到的那個——黑色背景,白色耳機輪廓。
評論內容只有兩個字:“好聽。”
發評時間是女孩失蹤前三天。
我盯著屏幕,渾身發冷。
房間里很安靜,只有電腦風扇細微的嗡鳴聲。
窗外夜色深沉,對面樓的燈光疏疏落落。
我繼續翻看那個“收藏者”的賬號信息。
通過搜索引擎的快照功能,能看到一些歷史痕跡。
這個賬號在不同平臺都有注冊,但內容大多已清空。
只偶爾在一些小眾論壇留有蹤跡,發言總是簡短克制。
關注的領域包括:藍牙技術、信號追蹤、城市交通監控。
還有一條兩年前的回復,在某個技術論壇里。
有人問:“如何通過藍牙設備名識別用戶習慣?”
“收藏者”回答:“設備名常反映用戶近期心理狀態或興趣變化。”
后面跟了一串技術術語,我看不太懂。
但其中一句讓我脊背發涼:“主動修改設備名的用戶,往往處于生活轉折期。”
“這類用戶更可能……對外界信息持開放態度。”
帖子到這里就結束了,沒有再深入討論。
我關掉網頁,靠在椅背上,額頭滲出冷汗。
李薇失蹤前改了昵稱叫“寂靜回響”。
王夢琪丟耳機時藍牙名是“星夜旅人”。
而我,在失眠夜隨手改了設備名,第二天就撿到了同名耳機。
三條線,因為同一個行為模式,被串聯了起來。
修改設備名或網絡昵稱。
然后,與那副黑色耳機產生關聯。
與曾邦產生關聯。
與“收藏者”產生關聯。
我拿起手機,想給誰打個電話,卻發現無人可說。
父母在老家,朋友大多已成家,同事關系點到為止。
這種時刻,才意識到自己活得多么孤立。
最后,我在搜索框輸入了“地鐵員工曾邦”。
信息很少,只有幾條內部表彰新聞的邊角。
“站務員曾邦,連續五年無投訴,工作認真負責。”
配圖是頒獎照片,他站在角落,表情平靜得近乎漠然。
照片放大,能看到他制服的胸牌,還有那雙眼睛。
深黑色的瞳孔,直視鏡頭,卻像看著鏡頭后的虛空。
我保存了圖片,又搜索了地鐵員工管理條例。
其中一條規定:員工不得私自保管或處理乘客遺失物品。
所有失物必須登記在冊,統一存放于失物招領倉庫。
曾邦那天收下耳機時,確實打開了登記簿。
流程看起來完全合規。
但王夢琪說,她感覺曾邦后來在她家附近出現過。
如果這是真的,他如何知道她的住址?
除非……他從失物登記信息里看到了什么。
或者,通過其他方式獲得了信息。
比如,那副耳機本身。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出來:耳機里會不會有竊聽或定位裝置?
我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太像諜戰片了。
可轉念一想,藍牙技術確實可以用于短距離追蹤。
如果耳機一直處于可配對狀態,就能被特定設備掃描到。
而設備名,就像是掛在門牌上的名字。
告訴掃描者:這里住著一個最近改了名字的人。
一個可能處于生活轉折期的人。
一個……更容易被接近的人。
我猛地站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踱步。
地板發出輕微的嘎吱聲,在寂靜夜里格外清晰。
我需要找人談談,需要確認這些猜測是否合理。
需要知道李薇的失蹤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最直接的方式,是聯系辦案警察。
但以一個什么理由呢?
說“我懷疑地鐵員工通過藍牙耳機篩選目標”?
這聽起來像妄想癥患者的臆想。
窗外忽然傳來汽車警報聲,尖銳地劃破夜空。
我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樓下街道空無一人。
遠處便利店還亮著燈,老板楊富貴正在收拾貨架。
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在這里開店十幾年了,見過這片街區的所有變遷。
也許,他也見過一些特別的人和事。
我看了看時間,晚上十點半。
便利店應該還沒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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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推開便利店門時,門鈴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楊富貴從貨架后探出頭,見是我,笑了。
“小吳啊,這么晚還下來買東西?”
“買包煙,”我說,雖然已經戒煙兩年了,“再拿瓶水。”
他走到柜臺后,從架子上取下我最常抽的那個牌子。
動作熟練得像做過千百遍。
“最近加班很多?看你臉色不太好啊。”
我接過煙和水,掃碼付款,猶豫著該怎么開口。
“楊叔,您在這兒開店這么久,見過奇怪的人嗎?”
老人擦柜臺的手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我。
“奇怪的人?你指什么樣的?”
“比如……總是在附近轉悠,但不買東西的。”
楊富貴想了想,從柜臺下摸出老花鏡戴上。
“還真有一個,大概半年前開始出現。”
我的心提了起來。
“男的,四十多歲,個子挺高,總穿深色衣服。”
“他通常晚上來,就站在對面公交站那兒,也不上車。”
“有時候一站就是半個小時,看著地鐵出口方向。”
“我注意過他幾次,因為他從來不來店里,就只是站著。”
我壓低聲音:“您記得他長什么樣嗎?”
“臉記不清了,總低著頭,”楊富貴說,“但有一次他抬頭看這邊,我看到了眼睛。”
“那雙眼睛啊,怎么說呢,很平靜,但平靜得讓人不舒服。”
“像兩口深井,看不見底。”
深井一樣的眼睛——這和曾邦給我的感覺吻合。
“最近還見過他嗎?”
“上個月好像見過一次,但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楊富貴摘下老花鏡,用衣角擦了擦。
“小吳,你打聽這個干嘛?惹上麻煩了?”
“沒有,”我勉強笑笑,“就是好奇。”
離開便利店時,楊富貴叫住我。
“要是真有什么事,記得報警,”他說,眼神里有關切,“這世道,小心點好。”
我點點頭,提著塑料袋走回公寓樓。
樓道里的聲控燈忽明忽暗,腳步聲在空曠中回響。
開門進屋,重新反鎖,我靠在門板上緩了好一會兒。
然后拿出手機,找到了那個論壇帖子里留的家屬聯系方式。
是一個座機號碼,區號顯示是本地。
時間是晚上十一點,現在打過去可能不太合適。
但我想了想,還是撥了出去。
鈴聲響了六下,就在我以為不會有人接時,電話通了。
“喂?”一個略顯疲憊的中年女聲。
“您好,請問是李薇的家人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呼吸聲變得清晰。
“我是她媽媽,您是哪位?”
“我……我想了解一下李薇失蹤前的情況,”我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可信,“我也許有線索。”
又是一陣沉默,然后她說:“警察已經調查過了。”
“我知道,但我發現了一些新情況,關于她用的那個昵稱。”
“寂靜回響?”她的聲音忽然緊張起來,“你怎么知道這個?”
“我也用了同樣的名字,然后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
我簡短講述了耳機的事,但沒有提曾邦和“收藏者”。
只說我懷疑這個昵稱可能被某種方式標記或利用了。
李薇母親聽完,長時間沒有說話。
我幾乎以為她掛斷了,才聽到她壓抑的抽泣聲。
“那孩子……失蹤前那段時間,確實不對勁。”
“她總說感覺有人在看她,在地鐵里,在路上。”
“我們以為是她工作壓力大,出現了幻覺。”
“她改那個名字,說是想重新開始,擺脫那種被盯著的感覺。”
“可是改了名字后,她說感覺更糟了。”
“好像……那個名字反而把什么東西引來了。”
我的手開始發抖。
“她有沒有提過地鐵工作人員?或者丟過耳機之類的東西?”
“耳機?”李薇母親想了想,“她確實買過一副新耳機,但沒兩天就說丟了。”
“后來呢?”
“后來她說算了,反正也不貴,就沒再提。”
“丟耳機是什么時候的事?”
“失蹤前一周左右吧。”
所有的碎片開始拼合。
修改昵稱,丟失藍牙耳機,感覺被窺視,然后失蹤。
王夢琪的經歷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程度不同。
而我,現在正走在同一條路徑上。
“阿姨,您還記得辦案警察的名字嗎?”
“記得,姓黃,黃斌警官,人很好,一直沒放棄。”
“能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了我一個手機號。
“黃警官交代過,如果有人提供新線索,可以直接聯系他。”
“謝謝您,”我說,“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他。”
掛斷電話后,我立刻撥通了黃斌的號碼。
這次接得很快,聲音沉穩有力。
“黃斌,哪位?”
“黃警官您好,我叫吳榮軒,關于李薇的失蹤案,我有一些信息想提供。”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你說。”
我花了一十分鐘,盡可能清晰地敘述了所有事。
從改設備名到撿耳機,從遇見沈雅楠到王夢琪的遭遇。
從“收藏者”賬號到楊富貴的描述,再到李薇母親的話。
我說完時,電話那邊只有輕微的電流聲。
“你現在在哪里?”黃斌問。
“在家。”
“具體地址給我,我二十分鐘后到。”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帶著職業性的果斷。
我報出地址,他說了句“鎖好門等我”,就掛斷了。
放下手機,我才發現手心全是汗。
窗外夜色更深了,城市的燈火漸次熄滅。
我坐在黑暗里,等待敲門聲響起。
等待這個夜晚,把我帶入一個完全陌生的漩渦。
08
二十分鐘后,敲門聲準時響起。
三下,沉穩有力,間隔均勻。
我透過貓眼看去,門外站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人。
穿著便服,身材微胖,但站姿筆挺,眼神銳利。
打開門,他出示了證件,確實是黃斌。
“進屋說。”他走進來,自然地環顧四周。
目光掃過窗戶、門鎖、房間布局,像在評估什么。
我們在餐桌旁坐下,他拿出筆記本和錄音筆。
“可以錄音嗎?這樣更準確。”
我點點頭。
錄音筆的紅燈亮起,他開始了正式詢問。
問題細致入微,從時間節點到具體對話,一個不漏。
當我說到“寂靜回響”這個設備名時,他停下了筆。
“你知道這個昵稱是李薇失蹤前三天改的嗎?”
“剛知道。”
“她最后一條社交動態下,那個‘收藏者’的評論,我們也注意到了。”
黃斌翻開自己的筆記本,推到我面前。
上面有幾行手寫字跡,記錄著調查信息。
“技術科恢復過李薇的手機數據,發現異常。”
“她失蹤前一周,手機藍牙日志里有多次被動掃描記錄。”
“同一個設備反復嘗試連接,設備名是隨機代碼,無法追蹤。”
“但掃描頻率和規律顯示,對方可能使用了專業嗅探工具。”
“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李薇丟的那副耳機,我們一直沒找到。”
我深吸一口氣:“曾邦登記的失物里沒有?”
“我們查過地鐵半年的失物登記,”黃斌說,“黑色無線耳機共有十七副記錄。”
“但描述都與家屬提供的不符,而且所有耳機都已認領或處理。”
“曾邦的登記本上,李薇失蹤那段時間,沒有黑色耳機記錄。”
“這意味著什么?”
“要么李薇根本沒去登記處報失,要么……”黃斌合上筆記本,“登記信息被處理了。”
錄音筆還在運轉,紅燈穩定地亮著。
“王夢琪的那副耳機呢?登記了嗎?”
“登記了,而且確實被她認領了,”黃斌說,“我們聯系過她,她也確認了。”
“但她感覺曾邦在她家附近出現過。”
“這需要我們進一步核實,”黃斌看著我,“但你的經歷,提供了一條新思路。”
“如果這不是巧合,如果確實存在一個模式——”
“那么你,”他直視我的眼睛,“可能已經進入了對方的視線。”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我該怎么辦?”
“兩個選擇,”黃斌說,“第一,立刻切斷所有關聯,換手機號,搬離這片區域。”
“第二,配合我們,把這個模式驗證清楚。”
他說話時語氣平靜,像在討論晚餐吃什么。
但話里的重量,壓得我喘不過氣。
“怎么驗證?”
“你需要繼續正常生活,但要給我們留觀察窗口。”
黃斌從包里拿出一部舊手機。
“用這個聯系,號碼不記名,每天開機兩小時,晚上八點到十點。”
“我們會安排人在附近,但不會讓你察覺,避免打草驚蛇。”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保持那個設備名‘寂靜回響’。”
“然后等待,看會不會有下一步接觸。”
我接過手機,塑料外殼已經磨損,屏幕有細微劃痕。
“這安全嗎?”
“比用你現在的手機安全,”黃斌說,“對方如果真有技術手段,可能已經監控了你的設備。”
這句話讓我后背發涼。
“那我該什么時候用這個手機?”
“重要信息,或者感覺有異常時,”黃斌站起身,“但記住,不要主動調查,不要接觸曾邦。”
“你現在是魚餌,魚餌不需要知道漁夫的計劃。”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補充了一句。
“如果沈雅楠再次出現,告訴我,但不要與她有深入接觸。”
“她可能……不是簡單的失主。”
門關上了,黃斌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里。
我握著那部舊手機,坐在黑暗里,久久沒有動彈。
魚餌。
這個詞在腦海里反復回響。
我成了刑偵計劃里的一枚棋子,被放置在棋盤上,等待對手落子。
而對手是誰?曾邦?還是“收藏者”?
或者,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窗外天邊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要開始了。
我需要去上班,需要表現得一切如常。
需要讓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相信,我對此一無所知。
這個念頭讓我感到一種荒謬的平靜。
原來人在知道自己成為獵物時,反而會冷靜下來。
因為恐懼已經達到閾值,再往上就是麻木了。
我洗了把臉,換上襯衫,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練習那種“一切安好”的、屬于普通上班族的笑容。
出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部舊手機。
把它藏在了書架最里側,幾本不常翻的技術手冊后面。
然后我鎖上門,走向地鐵站,走向那個可能布滿眼睛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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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接下來的一周,生活看似恢復了正常。
我按時上班,加班,回家,三點一線。
藍牙設備名一直保持“寂靜回響”,手機也照常使用。
但多了個習慣:每天下班路上,我會格外留意周圍。
站臺上有沒有熟悉的身影?車廂里有沒有異常的目光?
曾邦還在服務中心工作,我偶爾能看見他坐在柜臺后。
他總是低著頭整理文件,很少抬頭看乘客。
有一次我們的視線短暫交匯,他對我點了點頭,像對任何一個普通乘客。
眼神平靜,毫無波瀾。
如果不是之前那些事,我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而沈雅楠再也沒有出現過。
好像那天的相遇真的只是一次偶然的失物招領。
但黃斌那邊有進展。
周四晚上八點,舊手機準時響了。
是短信:“王夢琪家附近的監控調到了,確實有疑似曾邦的身影。”
“時間在她認領耳機的三天后,晚上十一點左右。”
“他在小區外徘徊了四十分鐘,然后離開。”
“已列為重點觀察對象,但證據不足,不能采取行動。”
我回復:“明白。”
幾分鐘后,又一條短信進來。
“技術組分析了‘收藏者’的賬號軌跡,確認曾邦有重大嫌疑。”
“他十年前畢業于電子工程專業,在通信公司工作過五年。”
“后因性格問題離職,六年前通過招聘進入地鐵系統。”
“業余時間經常瀏覽技術論壇,賬號行為模式與‘收藏者’高度吻合。”
我看著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微微發抖。
十年電子工程背景,精通藍牙技術,有穩定的職業掩護。
還有那種深井般的、讓人不安的眼神。
所有的碎片都對上了。
“下一步?”我發出短信。
這次等了很久,直到九點半才收到回復。
“我們需要他主動出手的證據。”
“周末晚上,你照常坐末班車,我們會布控。”
“如果他有動作,我們就能當場控制。”
“如果他沒有,說明警惕性很高,計劃需要調整。”
“明白。”
“注意安全,保持自然。”
對話結束,我把舊手機放回藏匿處。
周末晚上,也就是后天。
還有四十八小時。
這四十八小時里,我需要扮演一個毫無察覺的獵物。
需要讓自己暴露在獵人的視線里,還不能露出破綻。
周五上班時,我狀態很差,寫代碼連出幾個低級錯誤。
組長過來拍了拍我的肩:“小吳,最近太累了吧?周末好好休息。”
我苦笑著點頭,心想這個周末恐怕是沒法休息了。
下班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路去了咖啡店。
王夢琪不在柜臺,另一個店員說她今天調休。
我點了杯咖啡坐下,拿出筆記本電腦,假裝處理工作。
余光卻在觀察周圍。
店里人不多,靠窗坐著一對情侶,角落有個學生在看書。
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獨自坐在吧臺邊,面前放著一杯水。
他穿著灰色夾克,頭發有些花白,看報紙看得很專注。
一切如常。
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有道視線落在我身上。
不是明顯的注視,而是若有若無的、滑過又收回的目光。
我抬頭環顧,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個中年男人翻了一頁報紙,動作自然。
學生摘下耳機揉了揉太陽穴,神情疲憊。
情侶在低聲說笑,女孩輕輕推了男孩一下。
沒有人看我。
是我太緊張了嗎?
喝完咖啡離開時,我特意從吧臺邊走過。
中年男人還坐在那里,報紙擋住了大半張臉。
我走到門口,推門的瞬間,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報紙剛好放低了一寸。
那雙眼睛抬了起來,與我的視線撞個正著。
平靜的,深井般的眼睛。
不是曾邦。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但那雙眼睛里的某種東西,讓我渾身一僵。
他對我微微點了點頭,像陌生人之間禮貌的致意。
然后重新舉起了報紙。
我快步走出咖啡店,轉過街角才停下,靠在墻上大口喘氣。
心臟跳得像要炸開,手心里全是冷汗。
那個人是誰?
也是警察的布控人員?還是……
我不敢往下想。
用舊手機給黃斌發了條短信:“咖啡店有可疑中年男性,灰色夾克,看報紙,眼神異常。”
幾分鐘后回復:“收到,我們會核實,保持鎮定。”
鎮定。
這個詞說起來容易。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每個迎面走來的人都像可疑分子。
每輛緩慢駛過的車都像在跟蹤。
風聲,腳步聲,遠處的狗吠聲,都成了威脅的信號。
直到進了家門,反鎖三道鎖,我才稍微放松下來。
站在窗前,我看見樓下街道空蕩蕩的。
路燈把梧桐樹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風中輕輕搖晃。
便利店還亮著燈,楊富貴在柜臺后打盹。
一切看起來那么平靜,那么正常。
但在這平靜之下,暗流正在涌動。
我知道,我也成了這暗流的一部分。
距離周末晚上,還有三十六小時。
10
周六晚上十點二十分。
我像往常一樣走進地鐵站,刷卡,下扶梯。
站臺上人比平時多些,周末的夜歸人總是不少。
我找了個靠柱子的位置站著,低頭看手機。
屏幕上是技術文章,但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余光在觀察四周。
斜對面有一對年輕情侶,女孩靠在男孩肩上閉目養神。
長椅上坐著一個穿運動服的中年人,戴著耳機聽歌。
屏蔽門前站著一個背雙肩包的學生,正專注地看列車線路圖。
還有三個人站在較遠處,影影綽綽看不清臉。
這些人里,哪些是普通乘客?哪些是警察?
哪些……可能是曾邦的人?
列車進站了,風掀起我的衣角。
門開,人流上下,我走進中間車廂,找了個空位坐下。
車廂里坐了七八個人,分散在各處。
我旁邊的座位空著,再過去是個穿西裝的男人,已經睡著了。
對面坐著一個老太太,手里拎著購物袋。
列車啟動,窗外的廣告燈箱開始流動。
我拿出手機,再次確認藍牙設置。
設備名:“寂靜回響”。可被搜索狀態:開啟。
然后我閉上眼睛,假裝休息。
耳朵卻豎著,捕捉車廂里的每一個聲音。
軌道摩擦聲,空調出風聲,乘客輕微的咳嗽聲。
還有……有沒有特殊的提示音?
藍牙設備被搜索時,有些手機會有輕微的震動或提示。
但我的手機靜音了,什么也聽不到。
我只能等待。
列車駛過兩站,上下了幾撥人,我旁邊的座位始終空著。
直到第三站,門開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米色風衣,長發松松束起,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沈雅楠。
她走進車廂,目光掃過,然后徑直朝我這邊走來。
在我旁邊的空位坐下。
距離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她坐下后,從包里拿出手機,低頭看著屏幕。
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但動作很僵硬,像在完成某個任務。
列車繼續行駛,車廂輕微搖晃。
我的手機就在這時震動了一下。
很輕微,但就在手心里,感受得清清楚楚。
是藍牙配對請求。
我睜開眼,看向手機屏幕。
屏幕上彈出一個提示:“設備‘監聽者001’請求配對。”
心臟驟停了一拍。
我沒有立刻操作,而是用余光瞥向旁邊的沈雅楠。
她的手機屏幕亮著,正停留在藍牙設置界面。
而她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微微發抖。
她咬著下唇,臉色白得像紙。
眼神里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東西。
“拒絕。”我腦海里有個聲音說。
“接受。”另一個聲音說,“這是證據。”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在屏幕上劃過。
接受了配對請求。
幾乎是同時,沈雅楠的肩膀猛地一顫。
她轉頭看我,眼睛里涌出淚水,但很快被她擦去。
她用口型說了三個字,沒有發出聲音。
但我看懂了。
“對不起。”
然后她站起身,踉蹌著走向車門。
列車正好到站,門開,她沖了出去,消失在站臺上。
而我留在座位上,握著手機,看著那個已連接的設備。
“監聽者001”。
連接狀態穩定,信號強度滿格。
但我聽不到任何聲音,這顯然不是用來傳輸音頻的。
那么,是定位?還是數據竊取?
列車再次啟動,駛離站臺。
我看向窗外,沈雅楠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站臺上只剩下幾個等車的乘客,和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
是曾邦。
他站在柱子旁,手里拿著對講機,目光追隨著列車。
與我的視線隔窗交匯。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像看著一列普通的、駛離的列車。
但我知道,他在看我。
在看我這枚魚餌,是否已經咬鉤。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這次是短信,來自黃斌的舊手機。
“沈雅楠被控制了,她供認受脅迫,安全了。”
“曾邦在下一站有動作,準備收網。”
“你照常下車,出站,我們會處理一切。”
我看著這幾行字,手指冰涼。
列車開始減速,下一站的燈光越來越近。
我站起身,走到車門邊,握著扶手。
玻璃上映出我的臉,蒼白,緊張,但眼神堅定。
門開,我走出車廂,順著人流走向出站口。
刷卡,上扶梯,走向地面。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每一步都走得穩當。
走出閘機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曾邦不在服務中心,柜臺后坐著另一個工作人員。
站廳里人來人往,一切都那么正常。
我走出地鐵站,深夜的冷風迎面吹來。
街道空曠,只有幾輛出租車在等客。
我沿著慣常的路線往公寓走,腳步不疾不徐。
經過便利店時,楊富貴正拉下卷簾門。
他看見我,揮了揮手:“才下班啊?”
“嗯,加班。”我笑著回應。
“早點休息,年輕人別太拼。”
“好的楊叔,您也早點休息。”
簡單的對話,平常的夜晚。
但我知道,就在我身后幾十米的地鐵站里,正發生著什么。
也許曾邦正被便衣警察圍住,戴上手銬。
也許沈雅楠正在警車上哭泣,講述被脅迫的經歷。
也許那個“收藏者”的賬號正在被技術組破解,所有的數據都在曝光。
但這些已經不需要我親眼見證了。
我的任務完成了。
魚餌活著離開了水面,而漁夫正在收網。
走到公寓樓下時,手機最后一次震動。
黃斌的短信:“控制住了,人贓俱獲,感謝配合。”
“明天來局里做筆錄,現在,回家好好睡一覺。”
我看著這行字,在樓下站了很久。
夜風吹過,梧桐葉沙沙作響。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城市依然在運轉,夜晚依然深不見底。
但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我走進樓道,聲控燈應聲亮起。
溫暖的光,驅散了身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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