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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3694
2025年12月15日清晨,在湖南郴州永興縣的一個果園基地,許爸爸接到了妻子萱媽打來的視頻電話。
屏幕那端,患有雙相情感障礙的萱媽手里攥著一把沾血的刀,口中喃喃自語:“不要家了,什么都不管了。”身旁站著26歲的重度自閉癥兒子萱萱,衣服上大片血跡。
許爸爸是先天性腦癱患者,日常需依靠輪椅生活。面對屏幕那端的失控場景,身在異地的他除了顫抖著撥打報警電話,別無他法。
萬幸,萱萱的舅舅及時趕到,萱萱被送醫包扎,情緒失控的萱媽被送入精神病院。
文 | Kido
編輯 | Jarvis Zoey
圖 | 受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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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事發時,正值永興基地冰糖橙上市的初冬,這是該家庭唯一的經濟來源。
考慮到身體殘疾無法提供實質性照護,回家反而可能增加父親的負擔,許爸爸最終決定留在基地守住生計,將家中的殘局托付給父親處理。
事后回看監控,許爸爸確認萱媽發病時已處于極度亢奮狀態,幾近瘋癲,失去了自主意識。還好,兒子萱萱隨后獨自跑下了樓。隨后親屬趕到安撫,她才逐漸恢復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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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在給萱媽過生日
這是萱媽確診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發作。就在事發前兩天,許爸爸還曾將妻兒接至永興基地為妻子慶祝47歲生日,當時并未出現異常。
過往萱媽情緒波動時雖有拿刀行為,但多為恐嚇性質,家屬能及時奪刀干預。此次直接導致肢體傷害,超出了許爸爸的預判。
“沒想到這次會到這么嚴重的程度,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許爸爸回憶。
目前,萱萱由爺爺在郴州老家照看。他的頭部留下了兩道又長又深的傷口,但因患者不配合縫針且對麻藥過敏,只能采取保守的換藥治療。萱媽在醫院進行封閉式治療,一個半月內無法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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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迫切地想回去看看他們,可是回去我又能做什么呢?帶不了萱萱,老父親還要多照顧一個人。”許爸爸需要在基地與家庭的責任間做出權衡。
除了維持生計的壓力,現實居住條件也是阻礙他將妻兒接至身邊的重要因素:
他在永興租住的是高層電梯房,配有大面積玻璃窗。重度自閉癥的萱萱在陌生環境下易產生嚴重焦慮,有砸玻璃的刻板行為。
“萬一他把玻璃打碎,從樓上掉下去或者碎玻璃傷到人,后果我不敢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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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輕易丟下”
隨著年齡增長,許爸爸的身體機能出現明顯的衰退跡象:頻繁無故摔倒,膝蓋無力導致坐下后難以站起,聽力也出現減退。
但他現在只能盡力撐著。
一方面,果園是他們家主要經濟來源,很多人了解許爸爸一家,也是因為他們家的冰糖橙。
另一方面,許爸爸也要為在果園和他一起工作的團隊負責。許爸爸身后的團隊包括負責做飯記賬的八旬父親、負責監督采摘選果的家長“希希媽”,以及幾名打包工人,所有人都等著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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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名早產兒,許爸爸9歲才學會獨立行走,肢體協調性差,頭無法擺正,言語不清,日常吃飯穿衣主要依賴左手。盡管如此,他還是完成了初中學業。
在從事電商之前,他曾經營網吧8年。為了節省成本,他自學維護技術,常年通宵值班,維持網吧運營。
2014年起,電腦生意萎縮,在以琳等自閉癥圈內知名機構和一些圈內人士的支持下,他轉型銷售永興冰糖橙,至今已持續11年。
但今年銷售形勢嚴峻,受大環境影響,銷量較往年下滑約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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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爸爸表示,這個家庭的賬本經不起細算:銷售一季橙子的收入,通常僅能勉強覆蓋家庭一年的基本開支。對于未來的生計,他因銷量下滑而缺乏把握。
除了現實的經濟壓力,他對兒子未來的生存狀態有著具體的恐懼。他曾多次夢見自己與妻子離世后,缺乏自理能力的萱萱衣衫襤褸,在垃圾桶翻找食物。
“為什么這么拼?因為我要養活這個家。”許爸爸說,“賣冰糖橙是我們家主要經濟來源,我不能輕易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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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是有我的”
萱萱今年已經26歲,體格強壯,但心智與行為模式仍停留在孩童階段。
他的日常生活具有顯著的刻板特征:清晨醒來后就開始自言自語,重復電視或網絡上的詞匯以尋求感官刺激;大部分時間沉迷于手機和電腦,且對他人的觸碰表現出強烈的領地意識。
生活自理方面,他僅掌握使用洗衣機這一項技能——這是母親唯一教會他的。洗漱等個人衛生處理能力缺失,且因羞恥感拒絕母親協助,父親因身體原因也無法提供幫助。
“他洗不干凈,我只能眼睜睜看著。”許爸爸說。
回顧萱萱的成長軌跡,他在3歲半時因語言發育遲緩及踮腳走路、盯著轉動物體等行為在廣州確診為自閉癥。
家庭曾嘗試多種干預手段:在廣州及郴州的康復機構治療耗盡積蓄,普通幼兒園無法接納,小學階段由母親全職陪讀六年。
五年級被勸退后,萱萱曾短暫進入資興一所免費特校。該校生源多為聾啞或腦癱兒童,缺乏針對自閉癥的教育經驗。
入學不久,萱萱身上出現不明淤青,且因情緒失控被校方退回。此后,他便長期居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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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期后,萱萱的暴力行為增加。今年8月,因電腦進水引發爭執,他曾當著父親的面,一腳踹碎了家門口的玻璃門。
“我坐在輪椅上,看著滿地的碎玻璃,看著我傾盡所有去愛的孩子,無能為力。”
但在許爸爸的記憶中,也保留著父子互動的溫情片段:
早年他腿腳尚好時,常騎三輪車載兒子外出散步。為了消耗兒子的體力,他會故意騎很遠。遇到上坡踩不動時,只要喊一聲,萱萱會主動過來推車;在父親購買零食作為獎勵時,萱萱也會主動拿取父親喜歡的物品去買單。
這些時刻讓許爸爸確信:“他心里是有我的,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也無法正確地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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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有回甘”
面對自身健康惡化、妻子患病以及兒子無法獨立的現實,許爸爸對家庭的未來進行了推演,并逐一排除了多項方案:
● 親戚托付:“不現實,萱萱發起火來六親不認,不能害了人家。”
● 公辦托養:曾去本地機構咨詢,“對方直言不敢收自閉癥”。
● 居家社區監管:“我怕他受虐待,萬一遇到突發災難,我想想就不寒而栗。”
● 精神病院:“那里只有束縛和藥物,我舍不得孩子去那受罪。”
在排除了所有“死路”后,許爸爸目前的計劃是:在夫妻二人具備行動能力的最后幾年,變賣所有家產,尋找一家由家長創辦的、專業的自閉癥托養機構。
他計劃將資金全部交給機構,并以義工身份進入機構服務,以此陪伴兒子走完最后一程。
“只有看到他適應了那里的生活,被善待了,我才能閉眼。”
此次萱媽發病讓這一計劃的執行變得更為緊迫。許爸爸表示,當下的目標是積累資金,盡早落實托養安排,讓萱媽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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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自己的人生,許爸爸評價為某種程度上的“完美”:具備吃苦耐勞樂觀積極的品質,擁有相濡以沫的伴侶和一個完整的家庭架構。
他當下的愿望不再宏大,僅希望家人健康,以及通過橙子銷售獲得經濟上的安全感。
“只要還在靠雙手勞動,我們就是對社會有用的人。”
許爸爸說,“每當看到老果農們辛苦一年有所收獲,我們能把新鮮甜蜜的橙子送到大家手中,我就覺得我們的生活里,依然有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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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附上許爸爸的永興冰糖橙。每年許爸爸團隊都從源頭上把關,人工挑選每顆橙子,保證新鮮清甜、無添加,有需要的可以掃碼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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