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的頭顱,在九邊關塞傳了一圈。
這顆曾被大明朝堂寄予厚望的腦袋,最終成了邊防線上一個冷冰冰的警示。
當他被處決的消息傳開,遼東那道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像是被人從內部抽掉了一根關鍵的頂梁柱,轟然塌陷。
人們總說,大明在東北的崩盤,是從薩爾滸開始的,但真正讓這盤棋徹底下死,讓遼東再無翻盤希望的,或許正是熊廷弼之死。
一個被皇帝和群臣視為“救時之望”的能臣,一個曾讓努爾哈赤不敢輕舉妄動的硬骨頭,是怎么一步步被自己人推上斷頭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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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元年,沈陽、遼陽接連失守,遼東經略袁應泰自盡,消息傳回京城,朝野震動。
在一片慌亂中,有人想起了熊廷弼。
這位老兄第一次經略遼東時,硬是靠著修城壘、嚴軍紀的鐵腕,把一盤散沙的遼東防務給穩住了。
如今危局再現,朝廷別無選擇,只能再次請他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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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一回來,就拿出了一個大格局的方案。
他看得明白,跟后金硬拼野戰是找死,得玩點巧的。
他的計劃分三步,一,重兵屯于遼西核心廣寧,把它打造成一個堅固的“吸鐵石”,拖住后金主力;二,讓天津、登萊的水師從海上出擊,騷擾后金的老家遼南,逼他回防;三,自己在山海關坐鎮,統一調度三方兵力。
這套“三方布置策”,講究的是牽制、消耗和節制,是把整個遼東當成一個大棋盤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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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盤棋,天啟皇帝和內閣大臣們看著都說好。
可問題來了,棋盤上,不止熊廷弼一個棋手。
朝廷在任命熊廷弼為經略的同時,還派了個遼東巡撫,叫王化貞。
這位王巡撫,是當時內閣首輔葉向高的學生,后臺硬得很。
而且,他手里攥著廣寧城里十多萬的兵馬,兵部尚書張鶴鳴還特意交代,四方來援的部隊也都歸他指揮。
熊廷弼這個經略呢,手里頭只有區區五千人。
一個經略,一個巡撫,名義上是上下級,實際上卻成了兩個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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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主張穩扎穩打,先防守再圖反擊。
王化貞卻是個急功近利的進攻派,總想著一戰定乾坤。
這事兒,說起來就有點擰巴了。
一個光桿司令,要節制一個手握重兵、還有朝中大佬撐腰的下屬,這仗還怎么打?
王化貞這人,志向不小,但本事嘛,就有點跟不上了。
他到了廣寧,一頓招兵買馬、聯絡蒙古部落的操作,確實暫時穩住了人心,也贏得了朝中一片叫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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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他越發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能搞定遼東的天選之人。
他根本不把熊廷弼的防守策略放在眼里,滿腦子都是怎么主動出擊。
他聽說投降了后金的明將李永芳是自己的舊識,就天真地以為對方會做內應。
他又覺得,西邊的蒙古部落肯定會幫著自己打努爾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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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樂觀情緒的支配下,他頻頻派出小股部隊,去騷擾后金的海州,結果次次都是無功而返。
這種小打小鬧,沒傷到努爾哈赤一根毫毛,反而把自己的底牌和水平暴露得一干二凈。
熊廷弼看著直搖頭,上疏給皇帝,說王化貞這么搞,純屬瞎折騰,讓敵人看笑話。
可朝廷里支持王化貞的聲音太大了,兵部尚書張鶴鳴甚至越過熊廷弼,直接給王化貞下命令。
熊廷弼這個經略,徹底成了個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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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奏疏里抱怨,自己是“有經略名,無其實”,遼東的事,實際上是兵部尚書和王巡撫倆人說了算。
被架空的熊廷弼憋著火,而那邊的王化貞卻越來越飄。
他給朝廷上書,打包票說,“仲秋之月,可高枕而聽捷音。”
后來又口出狂言,說只要給他六萬兵,他就能一舉蕩平后金。
朝中不少官員聽得熱血沸騰,紛紛上書支持王化貞,甚至有人提議給他尚方寶劍,讓他甩開熊廷弼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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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明朝堂,似乎都沉浸在王化貞吹出的牛皮里,等著聽他那虛無縹緲的“捷音”。
就在明朝君臣為了“戰”與“守”吵得不可開交時,努爾哈赤已經磨好了刀。
他看透了王化貞是個什么貨色,也摸清了明軍內部的矛盾。
天啟二年正月,后金大軍傾巢而出,直撲廣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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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一開,廣寧外圍的西平堡首當其沖。
守將羅一貫帶著三千人馬,硬是頂住了后金幾萬大軍兩天的猛攻,最后力竭戰死。
羅一貫用性命為廣寧爭取了寶貴的兩天時間,按理說,王化貞和熊廷弼完全有時間組織防御。
但誰也沒想到,真正的致命一擊,來自內部。
熊廷弼得知西平堡被圍,立刻派孫得功、劉渠、祁秉忠三員大將,帶三萬援軍前去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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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孫得功,是王化貞的心腹,平日里深得信任,暗地里卻早已被努爾哈赤收買。
努爾哈赤許諾他高官厚祿,還要把女兒嫁給他,條件就是活捉王化貞,獻出廣寧城。
援軍剛出城,孫得功就立刻反水,從背后對著自己人下了黑手。
劉渠和祁秉忠猝不及防,三萬明軍瞬間崩潰,全軍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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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得功隨即逃回廣寧城,王化貞這個典型的“二乎蛋”,還以為他是打了敗仗回來的,不僅沒懷疑,還想著要為他表功。
孫得功進城后,立刻派手下心腹控制城門,并在城中大肆散播“后金大軍已到”的謠言。
等王化貞反應過來,想下令守城時,全城將領已經沒人聽他的了。
廣寧,已經落入叛將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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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夸口要“一舉蕩平”的王巡撫,最后在親信的拼死保護下,才從城門殺出一條血路,狼狽出逃。
王化貞逃到熊廷弼的駐地閭陽時,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熊廷弼看著他,只冷冷地問了一句,“六萬眾,一舉蕩平,竟如何?”
此時,熊廷弼手里只有五千兵,面對數十萬潰兵和逃難的百姓,他能做的,也只是盡可能地組織軍民撤入山海關。
他下令燒毀所有帶不走的軍用物資,這一舉動,后來成了他“棄地”的罪證之一。
廣寧一失,遼西走廊門戶洞開,“竭四海九州之物力,不能成尺寸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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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回京城,朝廷需要有人為這場慘敗負責。
兵部尚書張鶴鳴為了自保,主動跑到山海關,把熊廷弼和王化貞雙雙逮捕下獄。
法司會審,兩人都被判了死刑。
熊廷弼本想花錢買命,據說花了四萬兩銀子賄賂太監,得到了緩刑。
可后來不知怎么想的,他又反悔了,不肯出錢,這一下徹底惹惱了權傾朝野的魏忠賢。
不久,熊廷弼被正式處決,人頭傳示九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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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廷弼死得冤嗎?從他沒能壓住王化貞,到最后決策失當導致全線潰敗,他確實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但把他推上斷頭臺的,又何嘗不是那個事權不一,內耗嚴重的朝堂?
崇禎皇帝即位后,給熊廷弼平了反,恢復了官爵,追謚“襄愍”。
可這遲來的榮譽,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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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份昭雪的詔書送到他的家鄉江夏時,山海關外的土地,早已插滿了八旗的旗幟。
一個能臣的頭顱,換不來一場戰爭的勝利,它只是一個標志,標志著大明在遼東的希望,就此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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