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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9年7月14日,法國大革命爆發。在此之前,美國打贏了獨立戰爭。
獨立后的美國,建立了聯邦政府,到今天已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法國大革命卻帶來社會秩序的崩潰,此后的法國歷經革命與復辟的反復拉鋸,經歷了快兩百年的政治動蕩,直到二戰后法蘭西第五共和國的建立,才最終塵埃落定。
這兩場革命給18世紀畫下了轟轟烈烈的句號,卻成為未來兩個世紀世界歷史的兩種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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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克之思
這樣的天壤之別,有一個人早已先知先覺,他就是偉大的政治哲學大師,保守主義先驅——埃德蒙·柏克。
柏克對兩場革命的態度截然不同,嚴厲批評法國革命,卻對美國革命抱以同情和支持。
這就很奇怪了,保守主義這不是應該反對一切革命么?為什么柏克還如此看重美國革命呢?
柏克在為美國革命辯護時說:
“如今要承受這些束縛的人(英殖民地人民)乃是英國人的后裔,他們有著崇尚自由的傳統與高貴精神。用一個重重約束與不停懲罰的方式去管理他們......并非明智且可持久之舉......對這樣一群涵具自由精神的人民,適當地尊重其習氣是絕對必要的。一個英國殖民者,是應該與他國殖民者有不同之處。”
從柏克的思路可以明顯看出,柏克對于美國革命的支持,不但并不違背其保守主義政治觀念,相反,它是一脈相承的:
●從傳統的角度上說,美國人是英國人的后裔,他們同樣應該享有英國傳統帶給他們的自由權利,不能被英國政府強硬的剝奪;
●從經驗的角度來說,政治目標首要在于根據經驗和實際情況來彈性的解決問題,而不能根據抽象的理論和原則去死板的強推。
也就是說,無論是從尊重“傳統”還是尊重“經驗”的角度,柏克對美國革命的支持在保守主義的核心觀念上,不但毫無矛盾,而且是必然推導出的結論。
在柏克看來,英國人有自由之傳統,就理應享有自由之權利。這些權利不是源自閉門造車的想象,而是源自英國代代相傳的政治經驗和各種法案。
他們的自由不是虛無縹緲的概念,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利。
柏克之所以支持美國獨立,恰恰因為美國人在堅持英國的傳統和經驗,而英國人卻試圖踐踏它們。
那么,英國人到底踐踏了什么呢?還得從獨立戰爭爆發的原因來說。
▌從“無代表不納稅”到自由的爭取
“無代表不納稅”是我們通常認為的美國獨立戰爭的起因。這不能算錯,但會因為過于簡化,導致理解上稍有偏差。
其實北美殖民地所承受的稅負并不高,美國人強烈抗稅的原因更為準確地說,是英國國會試圖侵犯殖民地的一直沿用的豁免權,北美殖民地人民敏銳的意識到,這個侵犯一旦開了口子,就意味著英國和北美殖民地之間的傳統關系和地位的完全改變。
這種傳統關系是什么呢?
北美殖民地屬于英帝國的主權范圍,但其日常事務均由北美殖民地的本地議會來議決,而英國國會通常不會插手。
不管是歷史沿襲還是法律框架,北美殖民地都自成一體,其政治秩序完全是殖民地人民自發形成,與母國并無太多瓜葛。
如同德國政治家弗雷德里希·根茨的觀察,13個英屬北美殖民地“無論是源于特許狀、王權還是遺產,地方議會到處都慣于行使以下權利:頒布內政治安法律,征稅以應本邦急務亟需,參與一切必要國務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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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殖民地自發形成秩序
無論是1612年的《弗里吉亞特許狀》,1632年的《馬里蘭特許狀》還是1662年的《康涅狄格特許狀》,我們都可以看到,英王賦予北美殖民者幾乎所有政治自主權,賦予他們“自由、完整和絕對的”立法權。
而作為殖民地,北美人民對英國的義務,并非是納稅,而是貿易壟斷。
但是英國國會頒布的一系列征稅法案,讓北美殖民地承擔的是貿易壟斷和納稅的雙重義務,這在殖民地人民看來,是個非常危險的信號,意味著英國國會已經著手準備對殖民地事無巨細,都有權立法,這無異于對北美自治傳統和立法權利的釜底抽薪。
這才是美國獨立革命爆發的真實導火索。
由此可見,美國革命者的訴求和法國革命者的訴求截然不同:
●美國革命者的希望是維持現狀,保護原有秩序和傳統;
●而法國革命者剛好相反,他們砸爛一切舊秩序,妄圖建立一個全新的世界。
因此,美國人的革命是保守的,防御性的革命,而法國人的革命是激進的,充滿攻擊性的革命。
▌氣質決定命運
弗雷德里希·根茨在比較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時,從四個方面進行了充分有力的比較,其中他認真分析了美國革命者和法國革命者的“氣質”。
美國革命中,統治者是蠻橫強硬的攻擊方,美國人民是謙卑祈求的防守方,美國人起來革命完全是因為咄咄逼人的英國人把他們逼到了退無可退的墻角;
而法國革命中,攻擊者換成了革命者,統治者變成了防守方,在柏克看來,善良的路易十六無原則的軟弱退讓導致了法蘭西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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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里希·根茨(1764-1832)
引導美國革命的是一群懂得節制的貴族精英,而領導法國革命的卻換成了一幫毫無政治經驗的人。
保守和激進,節制自控和肆無忌憚。
美國和法國就是在這種涇渭分明的基礎上,不斷的分道揚鑣。
我們必須要注意的是,如果我們的觀察僅僅停留在對現象的比較,而不去思考美國和法國之間更為深刻的差異,那么我們依然會對紛雜的歷史現象欠缺足夠的解釋能力。
美國革命之所以具備保守氣質,很顯然和美國人的保守氣質密不可分。
如同根茨強調,大多數偉大的美國政治家,都憎惡法國革命以及1789年以后稱為革命原則的一切。美國國父約翰·亞當斯就堅決否認法國人有權利魚目混珠的認為,法國革命符合亞當斯自己純潔而嚴格的原則。
在亞當斯這些保守派心目中,盧梭、潘恩這些法國式淺薄文人有著無法克服的劣根性:
他們言大浮夸,卻缺乏責任感;喜歡輕易許諾,卻無法兌現;他們喜歡唱著高調嘲笑傳統,享受精英的地位和利益,卻放棄精英的公共責任......
美國革命和法國革命的分野,就是保守派和激進派的分野,是實干家和嘴炮族的分野,是崇尚“責任、榮譽、信仰”的保守派和輕佻自由派的分野。
美國人在對自由傳統的保守中,獲得了新生;法國人則在砸爛一切傳統中,實現了自我毀滅。
▌一切歷史都是思想史
今天反思美法革命,往往會產生兩種不同的路徑與邏輯:
一種是要從歷史中總結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行動邏輯,為當下的問題“開藥方”,這種基于理性建構的思維模式,被哈耶克稱之為濫用理性的致命自負,是在重蹈法國大革命的覆轍;
而另一種,則是回到美法革命這兩大歷史事件背后的思想資源——保守主義。關注歷史事件背后的思想,重視觀念的力量,并改造環境和土壤,讓思想生根發芽。
作為當代三大思潮之一的保守主義,正是柏克反思法國大革命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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